“呼……呼……”
宋安晕乎乎跑着，前面是单秋的背影，她褴褛衣服上还有些血迹，跑的动作也是十分费劲。
单秋比她小一岁，身形也小得多。
听到身后那群乞丐的叫骂声，宋安甩甩头，咬破舌头试图清醒一点。
她不能倒下去，大黄已经因为她死了，现在她绝对不能连累单秋，她要和单秋一起逃脱，然后像之前说好的一样，一起长大。
可听到后面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她意识到，逃不开。
“单秋……这边。”
宋安抓紧单秋的手，咬牙牵着她跑进蒹葭丛生的薮泽之中，一踏进，冰冷的水瞬间沾湿双脚，寒意由脚底直冲天灵盖。
单秋低呼：“宋安，好冷……”
宋安带她往深处走了几步，把她按下，用葭草好好遮住，低喘着道：“单秋……你在这里蹲着，无论发生什么都别出声。”
单秋意识到什么，立刻抓住她的手：“你要干什么！”
宋安摸摸她的头：“他们要抓的是我，我去把她们引开，你就安全了。”
单秋摇摇头：“不要……”
“我不会有事的！”
宋安坚定地说道：“你在这里待着！我把她们引走了就跑！”
说完，立刻朝反方向跑去，跑到距离差不多了，宋安大声道：“单秋，我们往这边走！”
“在那边！还不快追！”
那些人果不其然立刻被她吸引过来。
宋安跑进树林，林子路坡，又覆满雪，宋安头昏脑胀脚底一滑摔倒在地。
她支撑着爬起来，却使不上力又跌倒在地，额头传来一阵一阵的痛，她眼前恍惚，用力抓着地上的雪，很难受。
“咳咳……”
看着越来越近的那些人，最前面的是那个总是欺负她的高大强……
宋安抓着雪的手松开，昏了过去，迷迷糊糊间，她好像又听见了单秋的声音。
林子枝桠上的雪受惊掉落，天空中洋洋洒洒着雪，夜色渐涌。
血滴在雪地上，染开小圈红。
单秋一步步背着宋安走，她左眼肿大，头上的血流满整张脸，顺着脖子滑入颈间。
她追上宋安时，宋安像破布一样被那个乞丐拎着，她不要命冲过去抢。她知道自己打不过，所以抢了钱袋子，虽然被揍地鼻青脸肿，但好在幸运，差点被打死时滚下了山坡。
单秋眼皮沉重，死死咬着嘴，保持清醒，用力往前走，她走过的地方，雪地上流下了长长的血痕。
她找到一个隐蔽的小石洞，把宋安放进去，用雪和草遮住，看了看四周，把附近地上的脚印和血用雪掩好，用草随便包扎腿上的伤口。
走之前，单秋哭着看着宋安说：“宋安，你知道吗，我爹也是这样把我和我娘藏在蒲苇丛里走的，然后他死了。”
“今年我五岁，会走会跑，也可以保护你。”
单秋看着手中的钱袋子，朝来处跑去，来路上滴的血她也会弄乱，就这样直到看到不远处搜刮的人。
单秋躲在树后，害怕地发抖，看到那些人要朝宋安在的方向走，她站起来大声道：“高大强，钱袋在我这儿！”
——
宋安醒来时已经是深夜，雪还在下。
她没被抓走吗……
宋安有些迷茫，她记得她昏过去之前，看到了那个乞丐帮的老大。
她爬出来，随着她的动作，有东西从她怀里落下，宋安一看，是铜钱。
大概有二十来个，可她怎么会有钱？！
宋安站起来，看着眼前不起眼的小石洞，周围安安静静的树林，顿时一慌。
这里哪儿，她为什么会在这里？！
那单秋呢？
宋安捡起铜钱，却看见地上有血迹，她扒拉一下，真的是血。
她站起来，顺着雪的地上踢开前面的，虽然有些淡了，但确实是血。
不知为何，宋安整个人都颤抖起来。
她在地上扒拉，顺着地方走，然后看到一个坡。
宋安爬上去，看到熟悉的地方，这里才是她昏迷的地方。
她红肿的手抛开雪，是一片血。
宋安觉得不可能，单秋那么小，怎么可能能带着她从高大强手上逃出。
她手脚并用，把这片地方的雪全翻开，雪的下面，还是血。在这之中，她看到一个桃木红绳。
那是……单秋手上带着的。
她说是她娘做的。
温热的眼泪落在雪地上，宋安死死抓紧手里的桃木红绳，忍着眼泪跑出去。
她跑出树林，穿过蒲苇丛，冲进破庙。
“你想死吗？！”
宋安冲进破庙时，一只手用力把她勒倒在地，宋安死命挣扎，吼道：“放开我！”
“给我闭嘴！你那个伙伴那么努力救你，你却过来送死，你想让人家做的一切都白费吗？！”
宋安被人带到一边，丢在地上。她抬头，只见女人污头垢面，瞎了一只眼，眼神凶煞，居高临下看着她。
“是你。”
宋安认出来了，是把大黄丢在她面前的那个女人，她站起来，朝她扑过去：“是你！是你把大黄害死了！你把它还给我，还给我！”
女人推开她，一把抓住她的领口道：“给我小声点，你真想去死吗！”
“你那同伙把高大强抢来的钱全搞没了，正在气头上，你想把人吸引过来他绝对会杀了你！”
宋安捂住嘴巴，眼泪哗哗落下：“那、那你不是和他们一伙的吗，为什么帮我。”
“你明明都杀了大黄。”
女人道：“谁跟他们是一伙，这片地方的乞丐和流民都被高大强欺压，他还霸占着庙，这大冬天，如果不是为了活下去，谁愿意听他的。”
“你给我听好，大黄不是我打死的，是那个臭老头，还有，给我记住，我这不是在帮你！”
宋安哭着点点头：“你告诉我、单秋呢……她是不是死、死了。”
女人沉默了，松开手，道：“我不知道，你快走，走的越远越好。高大强抢的那些钱，那女娃子肯定都给你了。”
宋安咬着唇，眼泪直掉：“所以她是死、死了……了吗。”
女人听到破庙那边的动静，一把将宋安推倒在地：“都说了不知道，你还不快走，不走我就打死你！”
宋安道：“可我不知道去哪。”
女人脸色难看：“走到哪算到哪！你只要记住现在这世道不要轻信任何人，也不要随便吃人给的东西！不要像你刚来这一样，傻呆呆被高大强骗了玉佩，抢了钱！”
“饿了就吃草，冷了就原地跑，刮风下雨就躲在别人屋檐下，就能活，听到没有！”
女人很凶，眼神狠厉，宋安被吓的只敢点头：“好、我、我知道了。”
“还不快走！”
女人掏出个小袋子丢在她身上：“愣着做什么，还不快走！”
“好、好……”
宋安忍着眼泪爬起来，拿着小袋子忍着音，边走边哭。
女人从一开始紧皱的眉头就没松开过，望着手心的血，眼眶猩红，用力在雪地上擦干净，走进破庙。
月光如华，落雪仿若带着莹光。
宋安的影子被拉的很长，她小声哭着，然后越来越大。
大黄死了，单秋为了救她也没了，杨婆婆之后，她又是一个人。
翌日，雪停了。
宋安睁开眼，身下是硌人的稻草，喉间火辣辣疼，身边的妇人见她醒来，惊喜道：“你可算醒了！”
“当家的，这孩子醒来。”
驾牛车的男子也高兴道：“那就好，快看看高热有没有退？”
“还用的着你说。”
妇人激动地朝她伸出手：“快，让我看看还有没有发热。”
“别碰我！”
宋安看着陌生的妇人，下意识的排斥，缩在角落。
“瞧我这激动的，你别害怕，我见你倒在路上，就把你带上了车。”
妇人面色和蔼，心疼道：“可把我吓坏了，你发高热了。”
宋安面色恍惚，脑袋里想起了那个女人说的话：不要轻信任何人。
她垂着眼，声音嘶哑：“谢谢你。”
妇人一笑，将手放在她额头探温，放心道：“退烧了，我这下可以放心了。”
“真是担心坏了，你怎么会一个人倒在路上，你爹娘呢……”
宋安没注意她在说什么，她愣愣地看着牛篷外移动的景色。
原来她昨日走着走着，又晕过去了。
后知后觉，宋安感觉好痛，喉头、眼睛、手、脚、哪哪都疼。
“哎呀，你怎么哭了？！”
妇人手忙脚乱：“别哭呀，怎么了，是受了什么委屈吗？”
宋安摇摇头，她想说没事，却说不出话。
这时，一股雪风吹来，妇人将她拉近怀里挡住，给她擦眼泪，担忧道：“你现在可受不了寒。”
妇人的怀抱很温暖，很久没有人这么抱过她了。
宋安低头掉眼泪，忽然感觉鼻尖有些冰，伸手一摸，是融化了的雪。
她抬头一看，竟然又下起了小雪。
————
雪花悠然从空中飘落，绕过轻舞的风铃，落在宋昭元的手心。
宋昭元站在屋檐下，头发用黑红串珠的梨花发带束起，她长的高挑，一身玄墨色的华服也不会压身高，黑金腰带收地紧紧，垂着红缎宫绦，低调奢华。
冰冷的雪花在温暖的掌心融化，宋昭元望着手腕，总觉得少了点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