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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生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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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冷……

冰凉湖水灌入耳鼻,随后席卷全身,宋昭元勉强睁眼,充血的视野中,她看见不断染红的水面和自己飘散的长发。

如果没有受那支箭,宋昭元兴许能够挣扎着爬上岸,可现下,她已是连动动指尖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任由自己往下沉。

大抵,这次,她真的要死了。

可是、可是!

在意识崩塌之时,宋昭元脑海里猝然浮现各种画面,有戚清然落荒而逃,有周密奄奄一息,也有吕施最后惊恐失色地哭喊……

少时的、以前的、现在的,她经历过的一切在脑海回溯,她记起雍和二十六年祁国发动战争,她不顾大臣反对,参军领将上战场,却落入敌军陷阱,绝地反杀后生死未卜,被抬入军营,魏长策那张勃然大怒的脸。

明明那时候魏长策恨及了她,可在她昏迷时的夜晚,却跪在床边哭着求她不要死:“宋昭元,我不恨你了,你醒来好不好,我什么都听你的,只要你醒来,你做什么我都随你!”

“为什么,为什么还不醒,宋昭元,你个混蛋!!你逼死了我娘,如今却心安理得的死了,那我怎么办,我怎么办……宋昭元,你混帐!”

“宋昭元……别丢下我一个人啊!!”

记忆充斥着脑袋,头痛欲裂。

宋昭元绝望挣扎着,她不能死,她还不能死,可是身体无论如何都动不了一点。

这次,脑海里是吕施的声音。

听闻她生死未卜,吕施连夜赶到边境,即使那时她已经醒来,吕施还是在看到她的第一眼,泪流满面的“我艹”了一声。

她不能死。

意识越来越清醒,宋昭元睁开眼,窒息和绝望漫上心头,牵筋动骨的痛撕扯着神智。

可她脑中画面还在继续,吕施之后是单秋,单秋之后是周密,周密之后是那些支撑她一路走来友人,知己。

“哗啦!”

浮出水面,空气入肺的那一刻,宋昭元是恨的。

她恨透了。

如果她于大家真的那么重要,那为什么一个一个全都背叛她!

宋昭元扑腾着游向岸边,每划动一下,都带着无法宣之于口的恨意,够到岸边时,她双手死抓岸石,十指血肉淋漓,用最后一丝力气将自己拖上岸。

“咳咳咳……”

一上岸,宋昭元便瘫倒在地,四肢大张,雨水混着湖水顺着她的脸颊不断流淌。紧接着,她喉咙一紧,“哇”地吐出一大口血水,腹部随着咳嗽剧烈收缩,被刺穿地胸口涌血。

宋昭元忽然茫然了一下。

她左看右瞧,看见陌生的树林,瞧见掉入的湖泊,她先是想到这是悬崖之下,后是惊于她坠崖的正下方竟有个湖泊。

她本该死的,原这老天,也不想让她就这么死了吗?

宋昭元闭上眼颤着身调整半刻,左手捂住胸口的伤,右手捡起岸边的石头,晃着身起来,腿站不直时,眼神一狠,用力朝自己腿上砸,逼着自己起身。

不就是痛苦吗?她不怕,只要能让她站起来,而只要她站起来,就还可以继续走。

“咚!”

宋昭元丢了石头,歪歪扭扭走到树边扶稳,就扯开腰带,脱下层层服饰至薄衣,白色薄衣早已浸透血液,可她面色不改,“撕拉”一声,将外衣撕扯成条状,潦草地包扎好伤口后系紧腰带。

好在那箭她躲开了要害,她还可以继续撑下去。

望着地上染血的衣物,宋昭元捡起来蹒跚地走入林中。

虽然不知道会通向哪,但她不能再在这待下去,现在一定有人在往这里赶。

可是天公不作美,暴雨如注,山路难行。

但没关系,追杀她的也一样。

宋昭元走到半途,将衣服丢到树边草丛,望着后方泥地上的血迹被雨冲散,抱紧胳膊换了个方向走,走了一会后,又脱了鞋丢在一边。

做好一切后,宋昭元晕晕乎乎想了想,仍换了个方向下山。

不知在雨中走了多久,宋昭元已经无意识了,她只是选了方向后,笔直的往前走,遇到树就绕开,跌倒了就爬起来,虽然这幅破烂不堪的身体做这些不容易,甚至艰难,但是她能做到。

少时流落民间那段黑暗的日子,早就锻炼出她强大的生命力和承受力。

雨势渐小,宋昭元终于下了山,她靠着树,低低喘气,浑身冷地哆嗦,休息了会,继续走,蓦地望见不远处的村庄,笑了。

她需要处理一下伤口,这样她就能再撑一会,她要往南去,去到郑州。

虽然极有可能死在半路上,但……万一呢?总是要试一试的,她如今能做到的也只有这个了。

可当宋昭元拽着遍体鳞伤的躯体扣门时,入目的是妇人惊恐的目光,偏雷电劈闪,妇人像看到什么洪荒野兽,“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请问……”

宋昭元话卡在喉间,盯着紧闭的柴门,不上不下,只得生咽下。

“扣扣扣”

宋昭元又敲了几下:“大娘,咳咳……求求你,能否借我……”

“滚滚滚,没有,我家什么都没有,一边去!”妇人吼道。

宋昭元被吼地一愣:“……好。”

屋里传来动静,宋昭元看见一边的窗前伸出一个小小的脑袋,是个约莫六七岁的女娃。

她好奇地看了看宋昭元,又看了看自己,然后被一只手捂住眼睛,另一只手“啪嗒”一声关上窗。

屋里面还能听见妇人低声的责怪声:“谁叫你看的,小心长针眼!”

后又传出一男声:“发生啥了,人家敲门为啥子不给人开?”

那妇人道:“死一边去,这大雨天的,哪家的女子穿成这样出来,还害不害臊,况且你是没看到,那女人还全身是血,脖子那有条好长的血疤!!”

宋昭元闻言低头,便看见脖子上的那条似蝍蛆的伤口,那是审问时留下的,只不过审问的鞭子带了刺,而刚好那次审问的人最看不惯她,因此使足了力抽,所以伤口格外可怖。

“还不快走!!”那妇人在屋内喝道。

宋昭元垂下眼:“打扰了……”

走出院子,宋昭元看着雨中的村庄,忽然有些不确定了。

真的会有人愿意帮助她吗?

抱着这样的不确定,宋昭元咬牙走到另外一户人家,正要扣门,门却开了,是位眯着眼的老妪。

“婆……”

宋昭元正要开口,老妪细长的眼睛上下打量她,闪过一丝厌恶,砰的一下把门关上。

“去去去,别来我这。”

接连几次,都是如此,村民愿意给她开门,但只要看清她就会把门关上。

是她这幅模样让她们害怕了吗?

宋昭元抱着胳膊,走在村道上,唇干裂溢血,她舔舔唇瓣,血腥味入喉,万分苦涩。

雨水如丝,周围的人家看到她走来,连忙把门关上,有的人还不忘朝她啐口吐沫,骂她不知廉耻。

宋昭元其实也不是一定要要处理伤口,刚开始或许是,但到后面就不是了。

她知道村民见她如此凄惨,定是惹了谁,怕惹祸上身,也知道有些村民为什么会厌弃她,不过是因为她穿着薄衣,漏了许些肌肤,违背了女德。

宋昭元恍惚地想着,她也说不清为何明知会被拒绝,却还坚持着去问,分明每走到一户人家门口都不容易。

雨好像下大点,从丝丝雨成了淅淅沥沥。

宋昭元再也坚持不住了,直直向前倒去,身体失血失温,冷地厉害,即使她再如何能抗,能忍,能狠,也不过一个刚满二十的女孩子。

昏迷前,她不甘心地望着前方的路掉眼泪,她不想死,她不能死……可没人愿意帮她。

……

“她应该就是那位大人要抓的人,没想到,真有这么一个女人受了这么重的伤,还能撑着从山上下来。”

一双草鞋停在宋昭元跟前,蹲身往宋昭元鼻尖探了探,神色一变:“不好,她快没气了。”

先前一个声音又响起:“那怎么办,村长,要是死了,那位大人不会放过我们村的!”

“还愣着干什么,快派人去京城报信,大胡家的,还不快出来,把人关起来,别让她跑了。”村长说。

紧闭的一家门立刻冲出一个男人:“交给我吧,村长!”

宋昭元其实没有完全昏过去,她眼睛睁不开,但是意识在,所以她都听到了。

宋胤元真的防患于未然,她还在奇怪为什么没人追上来,原来早就在这里等着她。

察觉到有人碰她,宋昭元睁开眼,东倒西歪的冲出去。

“艹!竟然还能站起来!!大伙还不快出来抓住她,她跑了,我们全完蛋!”那个大胡家的叫着。

一时间,邻里家的男人全冲出来,里面有几户是宋昭元扣门都没反应的。

他们冲上来,抓住宋昭元的手、腿,让她倒下,宋昭元张口咬住一人的手,逼他松开。

“我日!死娘们,竟敢咬我!”

村民大骂,不顾阻拦,一巴掌朝宋昭元扇去,她被狠狠扇到地上,口中溅血。

那一刻,宋昭元心中的恨到达极点。

她什么都明白,明白这些人不抓她,他们自己就会遭罪,可她控制不住去怨。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对她!她和这些村民无冤无仇,难道为了自保就可以不把别人的命当命吗?!

宋昭元的头发被一把抓住,拽着她逼她跟着走,破烂不堪的身体被石子和泥沙摩擦,血痕拽了一地。

“放开……放开……”

宋昭元嘶哑着喉咙,无力的挣扎,可她一挣扎,就有人踹她:

“老实点!谁叫你惹了那位大人!”

宋昭元十指用力抠着地面,陡然摸到一块石头,脸色狰狞地往上那人手上砸。

“啊!”拖着他的人痛呼一声,松开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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