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萌带着礼物到达心理咨询中心,在送出去之前,先从前台那儿收到了礼物——一盒马卡龙。
前台说:“连小姐,最近是我们中心的开业纪念日,这是送给您的小礼物。”
连萌道谢收下,然后随口问了句:“下周三才是纪念日,今天就有礼物收?”
她会在今天就把画带来,只是因为纪念日当天见不到祁予望——与其晚送,不如提前送。
“是的,我们纪念日的前一周到纪念日的后一周,这半个月都有活动的。”前台解释完,探究的眼神瞧向她,“不过您竟然这么精确地知道我们开业纪念日是哪天。”
连萌努力直视着前台的眼睛。
她来的时候在出租车上做了一路的心理准备,誓要鼓足十二分的勇气,不要在乎别人看她的眼光,不要猜测别人对她的看法,更不要因为这些眼光和看法而对自己想做的事产生迟疑——她今天一定要好好把画送给祁予望,能让他感受到她的心意最好,能让他们的关系往前走哪怕一小步则是更好。
面对已经猜到她喜欢祁予望的前台,连萌抱紧手中的画,绝不退缩,“是的,我在你们公司网页上看到的。”
是的,她就是满互联网地去找祁老师的相关信息了,看见他公司的开业日期,她都如获至宝地记下了。
那又怎样!不可以吗!
你们私下想八卦就尽情八卦吧!
“是吗?您从那儿看到的呀。”前台当然不会说不可以,她只会笑着将连萌引向祁予望的办公室,“那祁老师已经在咨询室里等您了,您现在就可以进去了。”
看她的表情,听她的语气,前台似乎也没有恶意。
连萌又觉得自己小题大做,一句普通的话里被她藏了那么深的心思,她怎么无论如何都做不到从容和张弛有度,不是畏畏缩缩连看别人的眼睛都困难,就是给自己鼓劲鼓过头,语气不自然到几乎有点不客气的意味——虽然只是那么短的一句话,虽然对方可能不觉得异常。
一瞬间的疏忽,连萌又开始多虑了。
在进咨询室前,她及时叫停了自己的大脑——真的不能再想了,把画亲手送给祁老师才是今天的头号任务。
连萌闭眼,深呼吸三次,才敲门进咨询室。
祁予望一如往常,微笑起身,向她问好。
连萌抱着画进去,入座后,本想先正常做咨询,结束再将礼物送给他。
可她的思绪实在不在咨询上,不专心到很快就被祁予望发现。
他依然笑着,对她说:“要先喝点水休息一下吗?或者做个冥想?如果你今天有点累,我们也可以另外再找时间。”
他的工作是帮助来访者调整心理状态、解决心理问题,不是变成来访者每周必须应付完成的任务。
连萌不知道怎么回答,她低头闭了下眼,下定决心,不管生不生硬,抬头便直入主题:“下周就是咨询中心的开业纪念日了,我给您准备了一份礼物。”
“礼物?”祁予望嘴角的笑意僵了一瞬,又立刻调整回原样。
听见他的疑问,连萌献宝似的,立刻将被她放在身旁地上的画拿起来。
祁予望在她进门时就注意到了她手里抱着东西,但没想到是送给自己的,他下意识问:“这是?”
“你要拆开看看吗?”连萌耳根发热,心跳加快,尽量平稳声音,“这是我自己画的一幅画。”
闻言,祁予望顿了顿,推辞:“这太贵重了,我恐怕……”
在心理咨询师的伦理守则中,通常建议谨慎接受来访者的礼物。
曲奇饼干那样的小礼物,或许不必太过刻板。
可眼下的这幅画,他怕是无法接受——祁予望早就在咨询过程中得知了连萌的职业,她的画作有不小的经济价值,若是收下,势必会影响他们作为心理咨询师和来访者之间的专业关系。
“不贵重的。”连萌心急得都没能让他把话说完,“这是油画,我的油画卖不出什么钱的,只是我的一点心意,想恭喜你,也想感谢你这段时间对我的帮助。”
祁予望依然在恪守他的职业道德,“心意我收下了,我也非常感谢和欣赏你的用心,不过心理咨询师这行有一套伦理道德标准,我们是不可以收来访者的礼物的,希望你可以理解。”
他的话说得再好听,也还是在拒绝。
连萌垂眸,重复着:“我只是想表达我的心意而已。”
“我理解你的意思,你持续地与我咨询,我已经完全收到了你的支持和信任。”祁予望说。
说来说去,都是收下心意、不要礼物的意思。
他要守住他的职业道德,她想送出她的礼物——目前的局面,两人无法同时达成自己的目的。
连萌忽然有种想破局的冲动。
她抬头看着他的眼睛,语气平静中藏着风暴,她问:“如果你不是我的心理咨询师了,是不是就能收下我的礼物了?”
是不是就能跟她有私下的联系?
是不是就能跟她建立私人关系?
是不是在她表达心意时,他就不会用如此职业的口吻跟她说话?
祁予望愣了下,沉默着,大概在思考如何妥善回答她的问题。
连萌忍不住了,持续输出:“上次在陈律师家门口碰到之后,你不是说如果我有需要,你可以介绍其他适合我的咨询师给我?”
“如果能让你在不违反职业道德的情况下接受这幅画,那好,请你介绍其他咨询师给我吧。”连萌的胸口微微起伏着,心中各种复杂的情绪、冲动和勇气在涌动——
她要赌一把,她不要他们永远只能停留在心理咨询师和来访者这一层无法前进的关系里。
—
出了心理咨询室,连萌心力透支,走路和打车都手脚发软。
她已经无法思考任何具体的事情,只觉整个大脑雾茫茫。
她就这么上了车,回了清水湾,到了一号楼十二层。
电梯门一开,孟芊芊忽然跳了出来。
连萌还在发蒙,甚至怀疑从刚才到现在,该不会这一切都只是她的一场梦吧。
孟芊芊却迎上前,揽过她的肩,用真实的体温告诉她,不是的。
孟芊芊晃晃她,“欸,发什么呆呀?发生什么事了吗?”
连萌清醒了点,瞧她一眼,“没啊,你怎么来了?”
“我不是说了,要亲自上门审问你吗。”孟芊芊松开她的肩,让她去开门,“正好今天不知道怎么这么无聊,就顺便来撸个狗。”
“你来,怎么没联系我?我要是很晚才回来怎么办?”
“打电话给你的,你没接。”
连萌一手开门,一手下意识摸了摸包,“哦,不好意思,手机静音,回来的路上我也没看。”
孟芊芊摇头晃脑,挺开心,“没事儿,我也刚到,非常幸运地正好遇见你回来。”
连萌从鞋柜里拿了两双拖鞋出来,一双递给她,一双自己换,这会儿突然反应过来孟芊芊说她是来干什么的,“撸狗?”
“对啊。”孟芊芊很是不满,“你怎么养狗了也不第一时间告诉我?这么没义气?”
不是没义气,是连萌长久以来分享欲都低。
“刚养没多久,没想起来告诉你。”连萌想了下,关上自己家的门,转身向对门走去,“那带你看看它吧。”
孟芊芊穿了小皮鞋,贼难脱,脱半天才脱了一只,她看着连萌的背影,问:“去哪儿呀?不回家?”
话音刚落,她就亲眼看着连萌用自己的指纹开了邻居家的门。
“什么情况?”孟芊芊赶紧换好鞋,跟上去。
一只小狗叫着跑过来,雀跃地围着连萌转。
连萌这才解释:“我房东不让养狗。”
孟芊芊疑惑地拧眉,试图理解:“所以你买了狗,然后养在邻居家?”
“不是买的,是捡的。”
“捡的,养在邻居家也不太合理吧?你付租金了?”
“不是我捡的,是我邻居捡的,我领养了。”
“哦……”孟芊芊感觉整件事总算有点脉络出来了,“你邻居捡的,你领养了,你房东不让养,所以养在你邻居家?”
连萌点头,“是这样,没错。”
“哎哟。”孟芊芊笑了下,感叹:“你们人还都怪好的呢。”
连萌将小白递给她,“你不是想撸?”
孟芊芊缺心眼,接下后,才问:“它咬不咬人啊?”
“目前没咬过。”连萌往屋里走,收拾散落的玩具。
“它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男孩儿。”
“叫什么名字?”
“小白。”
“什么品种?”
“土松。”
“还挺可爱的。”
小白挺乖,孟芊芊抱起它,细看它的脸,觉得是挺讨喜的。
连萌还要收拾狗的尿垫。
孟芊芊就抱着小白玩会儿,看见沙发,问连萌:“沙发可以坐吧?”
连萌回:“可以,不过你把抱枕拿远点,小白太爱咬抱枕。”
孟芊芊在沙发上坐下,感觉沙发质感不错,再抬头看眼前的这个房子,家具几乎都是一眼就能看出贵的程度,黑白灰色调,完全是都市精英感的一个家。
孟芊芊好奇:“你邻居是什么人啊?”
连萌将尿垫扔进垃圾袋,想着待会儿得带走,“律师。”
“男的女的?”
“男的。”
“多大年纪?”
“不到三十吧。”
“单身吗?”
“好像是。”
连萌手上活儿太杂,嘴上有问就答,没怎么过脑。
孟芊芊越问越有兴致,眼里闪着光,问出最关键的问题:“帅吗?”
连萌想了想,说不出“不帅”,也说不出“还行”,于是简单“嗯”了声。
孟芊芊的情绪瞬间被点燃,抱着小白,跑到连萌旁边,兴奋大声道:“那你把握机会啊,姐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