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小花肩头一疼，她下意识挣扎躲闪，却被肩头上不容置疑的力道一下一下掰过身子。

抬起眼睛，直直对上一双血红色的瞳仁，像是某种张开獠牙的凶兽。

弱小无助的猎物只能无助地僵住身体，任凭身前巨大的怪物一口一口撕碎吞咽。

见到张小花恐惧的眼神，卫柠却是微微眯起眼眸，将周身的气场收起半分，蹲下身，和张小花平视。

她歪歪头，一副不会做些什么令人害怕的事的模样，“告诉姐姐，为什么要吃掉我的眼睛？”

吃掉眼睛？

听到这话的崔逢和李冬水整齐上前围住张小花，好奇地打量这胆大包天的小姑娘。

闭塞的空间里空气越来越稀薄，张小花忽然感到难以呼吸，喉咙紧得一瞬间说不出话。

经过长久的自己打气后，张小花才紧闭着眼睛大声喊道，“吃就吃了！你管得着吗？”

色厉内荏的纸老虎。

卫柠直起身，放过浑身颤抖的张小花一马，她转身扫视过潜伏在她拉长的身影后的两人。

不，两条缠绕在主人身上的毒蛇。

獠牙中的毒液已准备好，等待着某个主人不曾留意的瞬间，将其鲜活温热的肌肉染上青紫的死气。

然后，欢快地将甜美的食物吞吃入腹。

卫柠第无数次熟练地将偷偷爬到身上的李冬水摘下来，拍拍她毛茸茸的脑袋，毫无感情地宣告冬水小朋友扣下姐姐眼球的行动再一次失败。

李冬水默默收起蠢蠢欲动的爪子，蹲在角落里，像一颗散发着阴郁气质的小蘑菇，等待着再次散开袍子的机会。

见李冬水今天终于安分下来，卫柠转过身一把捂住张小花的嘴，撑着她的胳膊一提，将张小花整个人倒掉过来。

一瞬间，翻涌的血腥气倒灌回张小花的胃袋里。

卫柠指尖轻轻抬起张小花的下巴，浅色的唇边一扯，“既然自己吃进去了，就没有反悔的机会，别想吐出来。”

指尖划到张小花的眼角，一阵冰冷，她不自禁膝盖发软，眼神闪烁，避开卫柠直视着她的猩红瞳仁 。

手把手将两条尚且稚嫩的小蛇盘回树桩上，卫柠往后一躺，靠在墙上闭目养神。

缩成一团的张小花被霸占了床铺，但敢怒不敢言，只能气鼓鼓地凑到李冬水身边，“你不觉得你姐姐很不对劲吗？”

李冬水听到声音，转动脖子，空洞漆黑的眼眶对向张小花，“眼睛？”

“不只是眼睛，确切来说，是她整个人很不对劲。李冬水，你有没有想过，那个女人不是你的姐姐……”

最后半句话被压低到极限。

低到张小花的心跳声再重一点就能够轻而易举掩盖过去。

李冬水头一歪，小巧的嘴唇刚刚张开……

嘎吱。

门扉被粗重地推开，“灵童，太阳已经落山，该上灵轿上灵山了。”

张小花站起身朝门外等待的人一点头，回头一看，李冬水早已不见人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而卫柠恭顺地站在她身旁，低头看来的眼睛已经变为深邃的玄黑。

张小花浑身一抖，不去想为什么卫柠的眼睛在一瞬间就变成正常的黑色，也不去想为什么那个叫做李冬水的小蘑菇凭空消失在这个拥挤到窒息的空间里。

她跟着门外短发女人的指引，闭上眼睛，在一阵晃动中，屁股底下终于触碰到平地。

张小花试着睁开眼睛，可无论她怎么扯，怎么拉，就是扒拉不开粘连在一起的眼皮，只能通过声音判断现在的处境。

突然失去视觉的人大都会感到慌张，可张小花反倒一身轻松，甚至自在地躺在晃悠的轿子里，嘴角浮现的笑意让人觉得她快要回到心心念念的家。

她之前在卫柠面前的胆怯慌张仿佛只是表演。

肩扛灵轿的卫柠没有透视的技能看不到轿子内的张小花的神情，沉默地向前行走。

和她一起扛着轿子上山的短发女人倒是非常关注卫柠，她目不转睛地看着卫柠，“欸，你知道吧？前些日子，村长家里莫名起了一场大火，烧毁了好一些东西呢。”

卫柠抬起眼皮，看向刘春花，她何止知道，那场火还是她放的。

刘春花继续说道，“听说烧毁了村长很重要的东西，他几乎要把村子翻过来了，你知道那是什么吗？”

很重要的东西……

是被卫柠带走的李冬水无疑了。

在轿子旁背着手的赵奇听到声音，眉毛一竖，挺着胸膛走过来，“保持肃静！”

一句话说完，赵奇又走回轿子前头去了。

崔逢走到卫柠身侧，低声道，“你觉得他像不像一只昂首挺胸的公鸡？”

卫柠目光投向无知无觉的赵奇，不得不说，崔逢形容得很形象，简直就是一只即将被割皮破肚的鸡仔，愚蠢但有活力。

鸡仔蹦蹦跳跳，领着身后的队伍穿梭在巨大的植物间，摇摇晃晃地登上有神仙居住的灵山。

美好得像童话故事。

可惜了，是一篇恐怖童话故事，卫柠漫不经心地想。

队伍越来越沉默，连脚步声也被黑色的夜晚吞没。

一片死寂。

赵奇莫名感到心慌，他用力掐住自己的掌心，强行压下自己的情绪。

这可是他在村长面前奋力争取到的机会，一定要把握好，不能出任何差错，他一定要见到山神！

突然，他的脖子上一凉。

心跳一瞬间停滞，赵奇几乎听不见自己的呼吸声，他停下脚步，惊恐地抬起头向上看去。

瞳仁缩成颤抖的一点，浑身的气血随着波动的情绪上涌，唇瓣不停地蠕动，身体和脆弱的身体一起倒塌。

卫柠抬起脚，避开自赵奇身下蔓延开的诡异水痕。

“出什么事了？”

张小花的声音隔着厚重的轿子传来，在暗色的山林中显得奇异惊悚。

崔逢一把提起神智涣散的赵奇，一巴掌甩过去强行让他清醒，“没事，一点小问题，别抬头，继续走。”

刘春花和其余几个人面面相觑，即使害怕，但还是听话地往前走了。赵奇捂着脸瞪着崔逢的背影，咬着牙跟了上去。

他不敢反驳崔逢，虽然不理解，但他是村长强力叮嘱一起带这些女人和灵童上山的人。

也不知道这个医生究竟有什么本事，竟能让人人都信任他，就连正在抬灵轿的卫柠也对他不一般。

凭什么？就凭他那张脸？

被赵奇心里念叨的卫柠刚收回向后看的眼神，被他们抛弃在身后的是挂在树上的张骏。

轻薄的一条挂在树上，苍白的皮肤上裂开一道道细小的口子，里面钻出蠕动的蛆虫，不是米白色的，而是一种糜烂腐败的嫣红色。

如同无数根被剥开表皮的手指在挣扎着逃离这具躯壳。

掉在赵奇脖子上的东西就是这虫子。

眨眼间，赵奇的脖子上只留下一道亮晶晶的粘液的痕迹和鲜红刺眼的一点，显然虫子钻进了他的皮肉里。

只是，他还没发觉。

卫柠敛起眼睫，总不能，只有她一个人被同化成怪物，对吧？

接下来的时间里，都是没有什么事情发生，只是队伍前头的赵奇一直在挠痒，挠个不停，指甲刮破皮肤的嘶啦声直直钻进人的耳朵里，简直就是一种折磨。

“到了，到了。”

赵奇一边不停地抓挠着自己的身体，一边指挥着卫柠等人将轿子放下。

刘春花等人将轿子缓缓放下，捶着酸疼的肩膀，环顾四周，“赵奇这里什么也没有啊？神仙在哪里？灵山山顶就只是这样？”

赵奇将指尖上的鲜血在衣袖上随意一抹，换了处皮肉继续抓，瞪起眼睛，“你瞎啊？怎么就什么都没有了？睁大你的眼睛好好看看！这里不是有一口灵泉吗？”

空荡荡的山顶之上一口冒着热气的泉水夺走了在场所有人的视线。

崔逢看向赵奇，“接下来我们要怎么做？”

赵奇身上的皮肉被他抓得稀烂，伤口边缘的碎肉要掉不掉的，仅仅靠着一片薄薄的皮连在身上。

明眼人都能看出他的不对劲。

可这里的人却好像都瞎了。

卫柠和崔逢眼中是不约而同的冷漠，对于这两个连自己的命也不甚重视的人来说，要求他们关注别人的死活实在是有些为难了。

卫柠侧首看向刘春花，她面色平静，没什么特殊的反应。

赵奇红着眼睛撕下那块连着肉的碎皮，高声喝道，“请灵童下轿！”

轿子一晃，张小花自己从轿子里爬了出来，她的眼睛还是睁不开。因此，她也看不见自己身上那细密的红色斑点，与赵奇的情况相似。

唯一不同的是，张小花身上的皮肉完整，看不见抓挠的痕迹。

那些虫子是怎么在众人毫无所觉的情况下爬进轿子里的，数量之多，几乎可以塞满整个轿子。

像是一口就能爆出汁水的馅饼，满满的草莓果粒。

卫柠断开想象，看着张小花脱下身上的衣服，一步一步走进那口冒着热气的水泉。

在卫柠的视野里，张小花身上的红色斑点开始不断旋转，慢慢地变成条纹，拉成粉嫩软腻的触手，浸上晶莹的水渍，月光下，分不清是不是其分泌的透明黏液。

无数细细的触手一条条从张小花皮肤上的空洞里钻出来，顶端分裂成四瓣，在水汽氤氲的池中游动，如同开得正艳的花朵。

粉色的花朵开在水泉中，绚烂而美好。

如果不是一根根密密麻麻地长在张小花的身上的话。

在场的人都因为这美景而失去了心神。

除了赵奇。

他还在抓挠自己的皮肉，手指因为长久不变的动作有些变形，赵奇忍不了身上的这股疯狂的瘙痒，“好痒啊！好痒啊！好痒啊！”

崔逢扔过去一根随手捡的木棍，赵奇像是得到了梦寐以求的宝贝，一把抓住开始用尖端挠自己血肉模糊的身体。

刘春花见状扯开嘴角轻轻一笑，对着崔逢说，“宋医生，这是你刚刚在路上的棍子吗？”

很无聊的一句话，只是为了打破死寂的气氛和扫走不知所措的情绪。

崔逢倒是有兴致回应刘春花，“长且直，极其优美的线条，对吧？”

刘春花闻言一愣，蠕动着嘴唇，好半响才憋出一句，“是……是啊……你的审美挺好的。”

崔逢闻言点点头，不再说话了，完全不在意直接冷场的氛围。一旁的卫柠扶了扶额头，转过身去，背对着这两人。

亏她还以为崔逢消失的一段时间里干了什么不一般的事。

在短短的几分钟之内，张小花消失了，水面之上看不见她纤弱见骨的身形。

泉水被她身上流出的鲜血全部染红，不由让人觉得，张小花她融化在了这口水泉里，随着轻柔的晚风，缓慢地晃动着。

指尖还未碰到涟漪层层不断的水面，卫柠就被滚烫的水汽逼得后退一步。

这绝不是适宜人体的温度。

崔逢见状也上前伸出手，没坚持多久也被烫得后退，他和卫柠对视一眼，两人都好奇这样高的温度，张小花是如何呆在里头一声不吭的。

她通过这口水泉去了卫柠和崔逢此行的目的地。

从瘙痒中艰难分出神的赵奇看见胆大包天的卫柠和崔逢敢靠近这神圣的水泉，支撑他的某种事物瞬间崩塌了。

他尖叫着朝卫柠两人扑过去，“啊啊啊啊啊！不允许触碰灵泉！快放手啊！”

空气被两道修长的身影划出利落干净的线条，残影的尾气扇在脸庞着地的赵奇身上。

卫柠抬起浓密的眼睫，眼中光芒没了遮挡，一瞬间亮得吓人，犹如月光下银辉烁烁的长剑。

崔逢勾起嘴角，甩过去又一根长且直的木棍。

卫柠接住，手腕一翻，决绝地下沉。

噗呲！

赵奇身体一僵，浑浊的眼球爆出眼眶，没了呼吸。

卫柠抬起手擦掉脸颊上溅上的鲜血，转头看向一脸惊惧的刘春花等人，缓慢地眨了眨眼。

屠杀，现在开始了。

刘春花对上卫柠冰冷的眼神，僵直的身体一瞬间苏醒，她哭喊着转身逃跑，“不不不！不要杀我！！！”

卫柠面无表情地迈开腿，身边随之擦过一阵劲风，崔逢一瞬间将她错身在后，留给她一个张扬兴奋的眼神。

那是个幼稚的比赛信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