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情下意识想说不在乎的，只是她一看见神情沮丧的方惟易不知怎么的，话就哽在喉咙里吐不出去。

她好像又一次被方惟易问住了，她错开方惟易的眼睛答非所问

“你喜欢谁是你的自由。”

方惟易像是猜到她会这样牛头不对马嘴的乱答一通，苦笑一声

“你总是这样让我捉摸不透，你到底是看懂了我，还是根本不懂我。”

余情想，她的确没有很懂他，虽然自诩为一手把方惟易拉扯大的好姐姐，但她其实从来不够了解他。

她上次看方惟易展现出这样脆弱难受的神情还是方惟易高一时的那个暑假。那时候正是高中生涯里最忙碌的阶段，她连周末都是早出晚归，跟一群朋友卖力补习互相监督狂嗑知识点，学得昏天黑地。

她几乎是偶尔和方惟易打个照面，说多不过几句话又被在楼下狂按自行车车铃的沈逸唤走，只留下方惟易站在窗前静静看着她离开。

就是在她忙到无暇顾及方惟易的时候，这个她眼里的小孩正默默经历着他人生中关于爱情的第一课。

他似乎惊天动地的喜欢上什么人，又被那人狠狠伤了心，不然不会是那样难过的神情，余情有理由这样猜测。

那是一个节日，是很重要的节日吗？余情不记得了，她只记得那是一个雨天。

方惟易头一次在她面前那样黯然神伤，他似乎陷入了迷惘无法自拔，又因极其痛苦又找不到人求解，于是找上了她。

他似乎不知道自己在流眼泪，也有可能那不是眼泪，只是余情的错觉。

永远都是一脸笑意的方惟易怎么可能会掉眼泪，是因为什么呢？

余情好想替他擦去那可能不存在的眼泪，不知道为什么她变得难过了起来。

在那个大雨倾盆狂风把树摇得哗哗作响的夜晚，他俩并肩沉默着看着窗外，很久以后方惟易终于开口问她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余情很讶异方惟易会问出这样的问题，她全凭直觉反问

“你有喜欢的人了？”

“是不是就像没有伞在这样的雨夜里狂奔，不知方向也不知道往哪里走。”

方惟易没有回答她的话，只是接着说出一个很奇怪的比喻。

余情直觉感受出他话语里的伤心和悲观，不自觉温声顺着他的话安慰道

“总会知道的方向的，诚挚的心意就是你的伞，它会罩着你的。当你喜欢上谁，外头风雨大作电闪雷鸣哪怕再恐怖再吓人，你都有了去战胜它们的力量，所以不要怕。”

“不被喜欢也能拥有这样的力量吗？”

谁会不喜欢你呢？余情分神想着。

那样被男男女女都喜爱着身边从来不缺爱慕者，每年收到的情书比教材叠得还高的人也会爱而不得，余情心想，老天也是蛮不讲逻辑的哦。

抚慰性拍了拍方惟易的肩头，手却猝不及防被抓住，雷声震天却丝毫干扰不了两人，他们四目相对很久很久。

久到方惟易开口问她她是否有喜欢的人时，她半晌才反应过来是在问她。

不怪余情那样出神，她只是被这样悲怆和深情的眼神触动很难自拔。那情绪浓得化不开，比这嚣张的雨雾还要深重，被那样的眼神注视，方惟易问出这样的问题，让余情几乎是有了错觉。

他不会是，喜欢我吧？

彼时余情的钟情妄想症尚在发病高峰期，但是对象是她一直当弟弟看待的方惟易她可没办法接受，于是她像被火苗燎到了手，火速抽回手后退几步。

她怎么回答来着，她说有吗？还是没有？余情在努力回想。

她回答了有，说那是一个很好的人。她那时候喜欢沈逸，甚至觉得他俩是没捅破窗户纸的心照不宣。

余情觉得别人对你那样坦诚裸露痛苦的时候，你不诚实以待是很恶劣的行为，所以她不自觉回答了有。

她那时候第一反应没想起沈逸，只想着她应该这样回答，她不想困顿在这过于奇怪的氛围之中。

余情开始下意识地躲避方惟易，这种别扭结束于一个普通的下午。方惟易告诉余情，他告白失败了，他喜欢的女孩拒绝了他。

当余情问及原因是什么，方惟易只是寥寥数语带过

“可能因为我们相隔千里，无法看见彼此的心意。只不过，你就一点也不好奇我喜欢的人是谁吗？”

“你喜欢谁是你的自由。”

余情记得那时候她回答的也是同样的话，那时候方惟易的表情她已经不记得了，现在摆在她面前的脸却难以逃避地清晰。

她张口欲解释，被兴奋赶来的方承林及时打断

“我找了个片子感觉还不错，看这个看这个，我们就看这个。”

余情头一次觉得被打扰是一件值得感激的事情，方惟易沉着脸拳头捏了又放，过了一会才压制住把方承林扔出去的决心。

方承林还暗喜自己的及时出现阻止了看起来剑拔弩张的紧张氛围。

他们三个人各怀心思以一种奇异的氛围坐在一起看电影，看的是经典的爱情片《情书》。

选这片还挺应景...要不是方承林完全一脸沉浸式观影，她都要觉得他是故意挑这部电影来影射暗示什么。

女主渡边博子意外联系上与死去未婚夫藤井树同名同姓的同班女同学藤井树，通过书信联系往来回忆过去，牵扯出一段曾经萌芽却遗憾未被察觉的爱意。

而渡边博子发现这位女同学藤井树长得与她竟然惊人的相似。

这是电影照进现实？

“渡边小姐相信一见钟情吗？请做我的女朋友吧！”

余情读书的时候就看过这部电影，早前还因为男主藤井树对女主的一见钟情究竟是不是因为把女主视作替代品和朋友争论得不可开交。

少女时期的她对纯爱的向往简直是渴望偏执又充满矛盾，她会为了没有说出口的爱遗憾流泪，也会为了

现在看来她的确只适合写爱情故事，完全不适合拥有爱情故事，她的爱情运势一直都是下下签。

在沈逸的生活里扮演过路炮灰，在方惟易的爱情故事里拿的剧本是替身。

就在电影即将到尾声，每个人好像都获得了释然的结局也推着余情在此刻彻底做了决定。

“你好吗？我很好。”

想到这她坦然的笑了。

方惟易显然是第一次看这个电影，从一开始的心不在焉时不时看余情，分神看一会剧情结果越看越不对劲，余情的笑容让他心觉不安。

方惟易总觉得他要被余情再一次抛弃。

回到N市以后，不知道是不是体谅病号的原因，余情变得温柔体贴很多，对待方惟易的态度也不似从前那样随意，这让方惟易觉得更不舒服了。

轮椅已经到了，方惟易手脚不便也不至于到了不能自理的程度，就是很多时候的确没那么方便。

把他完全交给方承林照顾她也不放心，况且方承林最多只待一个星期，她又要忙工作，当务之急就是尽早给方惟易找个护工。

方惟易对此没有什么意见，只是说得辛苦余情好好找找。余情欣慰不已，对他的配合表示满意，满口答应下来。

考虑到方惟易挑剔难伺加上照顾人是很精细的活，余情还特地多找了几家中介列了一堆条件，努力半天才筛选出一些可靠的候选人，想着怎么样都会有一两个被方惟易挑中。

直到余情选的十个合适人选都被他否决了，她才意识到方惟易还是这个少爷德行死性不改。

“你到底怎么能想出这么多五花八门还不重样的拒绝理由啊。”

余情一边嘀咕一边继续翻看资料，忽然滑动的手指一顿，指着严格筛选下还幸存的人选照片怼到方惟易面前，眼睛都亮了

“选这个吧，这个感觉不错诶！”

“这个不行。”

方惟易瞄了一眼照片，比起刚刚还装模作样憋出几个合理理由，这个拒绝得极其果断。

“为什么不太行？前面你挑剔还说得出理由，这个又高又瘦形象好还是护理专业出身，证件齐全有经验，说特点是力气大诶，那肯定很有安全感，多阳光灿烂的小伙，是我我肯定选他啊！”

方惟易看着余情如此卖力的推荐不讲话了，又扫了一眼手机上的那个年轻男护工的形象照片，气不打一处来，把写满不悦的脸偏到一边。

臭小子又在发什么神经，这几天她大发慈悲好声好气，结果感觉方惟易的性格越急躁不稳定还阴阳怪气。

她本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但现在发现他就是故意在找茬。

余情见状也来气了，本来她就是顶着一堆还没处理的工作请假来处理方惟易的事情，本来顾及他受伤情绪低落她多包容，要不是担心和不必要的责任感谁要操心啊。

她的耐心快到极限，那种小孩皮痒犯浑她要管教的姐姐气场要上线了。

“说不出理由就选这个。”

“不要。”

余情对这个答案简直不敢置信，她头一次在方惟易嘴里听到没有拐个九曲十八弯这么直白的拒绝。

话一脱口，方惟易眼里闪过不易察觉的懊悔，但他依旧态度强硬，补充了句

“我不需要别人照顾我。”

余情怎么会不知道他在闹别扭，但是她不知道他为什么闹别扭。

“你到底在不爽什么？你现在这个样子做点什么事都费劲，我要是走了谁照顾你！”

余情的本意指的是她去上班了就没办法照顾他，虽然她本来真的抱着要走的打算，但没想到这正戳方惟易沉浮不安几天的敏感心思。

“我能阻止你去哪吗？你想去哪不都是直接离开根本不会告知我吗？不用嫌我累赘，我不会给你造成麻烦的。”

方惟易说完就转着轮椅离开回房间，剩下余情独留在客厅被气得简直要背过气。

回到房间的方惟易也没好到哪里去，他平时一派和睦春风样的脸此刻写满阴郁。

他装了这么多年的阳光开朗的正常人，本性本来就是那么差劲，是那种轻而易举就会让余情烦躁厌弃的性格。

他知道，他比谁都清楚。

围观一切的方承林在外不敢出声，偷偷发来了讯息，方惟易没读没看，想也知道这家伙憋不出好话。

对啊，他就是不爽，怎么样。余情要搬出去他不爽，沈逸回x城可能又要和余情有交集他不爽，又因为余情选的那个护工不管是长相还是性格都很像沈逸这个类型他不爽。

他当然没蠢到以为余情是看上那个护工，他知道余情出发点是关心他，那么热情介绍推销他的优点只是为了给他找个可以照顾他的护工，可是他就是不爽。

这是游离于理智外不可受控的情感，他不爽自己根本变成被无聊的情感操纵情绪的白痴。

什么阳光灿烂什么是我肯定选他，简直是阴魂不散的诅咒。

方惟易忽然想起回想起那个男人不屑的回答

“你以为你能保持高傲多久，方惟易，你迟早也会变成你所鄙夷的那样，变成陷入爱情的傻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