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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救江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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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一伙人挤在了边青昙的家里,但边姑娘素来喜欢清净,又牙尖嘴利,如今谢辛辛一行人又有求于她,谁也不敢惹恼了她。

因而眼看着入了夜,院子中还是静得连叶落之声都听得清。

入夜之后,谢辛辛与陆清和便打算去码头附近去和船工接头,亲眼见见那船工打捞上来的木桶。

根据描述,这些木桶和谢辛辛在宣王府中见过的应该是同一个样式,怎么想都是宣王府的阴私。陆清和有心要查上一查,为此假死,也是顺水推舟,正好掩过宣王府耳目。

陆清和咳了两声,拈起话头。

“说起来,这几日,我和阿凤白天不曾外出,”他将热茶轻轻放在谢辛辛的手边,问她,“外面有什么消息没有?”

谢辛辛头也不抬,“别吵我,对账呢。”

“才从找钱庄的老板把账本拿回来。但前些日子我不在楼中,这账本缺了好几日的数目,我得把账都算明白了,才好把账本交到你手上不是?”

边青昙不经意搭话道:“还真有件新鲜事。”

“昨日我和刘宛娘子去集市上买药材,正巧看见解试放榜。”

谢辛辛算完一月的账,左右手拿着算盘将其上下一震,珠子噼里啪啦的归了位。她偏头想了想,道,“怪道上回在玉春楼前经过好些书生,原是赶考去的。”

边青昙嗯了声,“刘宛娘子看了张出去的榜,说上头有你们的熟人。”

谢辛辛:“熟人?”

刘宛接话道:“就是郑家那个大公子呀!”

“他先头来玉春楼找过辛辛的麻烦呢。看着不学无术的,未想到高中了解元,这下竟成郑举人了!”

谢辛辛惊得手一抖,毛笔被她手臂推动,在书缘上落下一道墨痕。

谢辛辛张大嘴巴:“郑瑾瑜?举人?”

她拿算盘掩了脸,看向陆清和,咋舌道:“孟知监和那郑家的姑姑是真行啊,连郑瑾瑜都能教化了。”

陆清和笑了笑:“大器晚成,大智若愚,也是有的。可贵的是,他有一颗赤诚之心,若能为官,也是造化。”

似乎有些道理。

懵懂之间,谢辛辛倒是想到,徐明庚那样的人都能做官,郑瑾瑜不比他强多了?

这厢陆清和早换好了轻便的衣服,只等她盘完了账,几人就准备去码头找邓船工。

依旧是阿凤驾车开路。陆清和坐在车上,留心观察着小掌柜。

好像是从几日前,他就不知不觉习惯了看谢辛辛的脸色说话。也许是他怀疑谢家一案的确有父兄的手笔,也许是他不再提娶她的事情,总下意识地觉得愧疚。

谢辛辛的心情也是一样的奇怪。

自她帮助陆清和暗度陈仓,躲开了宣王府的视线,她就再也没有缠过陆清和一回。

好像随着陆清和这个人在明面上的消失,那个逗弄他、调戏他的谢辛辛也消失了。

两人便顿时换了角色似的。陆清和总是看着她,寻机会和她说话。而谢辛辛则是爱搭不理,也不再说什么去云京嫁给他了。

一个话多了起来,却像是往后退了一步;一个话少了很多,倒像是往前逼进几分。攻守转换,然而这攻守之间各自隔着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别扭。二人就这样心照不宣,谁也不再提喜不喜欢的事情。

陆清和就这么看了她一路,终于觉得她面色和缓些,想要开口和她介绍一下北瑛王府:

“待到云京……”

阿凤:“公子,到邓大哥家了!”

陆清和:“……”

陆清和:“知道了。”

谢辛辛本来也懒得听他说什么,也不等人扶,自己撩开帘子跳下了车。

双脚落在坚硬的泥土上,她鞋子是金罗软绢缝成的,薄薄两块布,一点儿缓冲也没有,乍一落地,疼得她眼冒金星。

也不知道哪来的骨气,她嘶了一声后愣是没找人扶着,一瘸一拐地走两步,拧着脚踝看眼前的小破院子。

门口的熟人正在等他们——几根木棍用芦苇扎成扁扁的一块木板,就成了小院的门。

眼熟的船工搓了搓手,窘迫道:“姑娘,公子,不好意思,我这地方就是旧了点……本就是初春不让开船的时候,勉强落个脚用。”

他领着人走进房中一个角落,把地上铺的茅草踢开,露出一块四四方方的窖门。

“东西都在里面,”船工搓了搓手,“我一看清是什么,吓得魂儿都没了,也不知交给谁好。这不,想到公子您之前亮过一个北瑛王府的腰牌,想着您或许有法子处置。”

说着他就退了出去,“我码头上还有货没卸完,我得先去干活儿,您几位请便就行。”

阿凤单手将窖门提起来,见其中堆放了两三个木桶,遂气沉丹田,双臂合抱酒桶,“嗬”地一声——

木桶像是很有份量,身形还不如成年男子的阿凤抱将起来还有些吃力,眼看着木桶在他手中颤巍巍地动了动,陆清和与谢辛辛忙从两边各自帮了一把手。

才勉强从窖中提将起来,一个没扶稳,木桶哐当砸在地板上。受潮已久的桶盖骨碌碌滚了下来,桶中的东西便稀里哗啦一阵响动。

才听到这声音,陆清和眉间一蹙,立刻伸手去探,竟然从中抽出一把剑胚。

剑胚是银黑色的,黯然无光,显然是未经锻造的生铁。

谢辛辛蹲下身,跟着往桶里看了看,同样暗淡的长剑剑胚,还有十余把。

“兵器?”她迟疑出声。

陆清和将她扶起来,问她:“那日你在王府里见到的货物,可与这些酒桶形状相似?”

谢辛辛想了想:“差不离。其中货物相碰的声音清脆,多半也是铁器。”

陆清和沉默须臾,才道:

“若这箱东西果真是运往宣王府的,那宣王府私运兵器,此事非同小可。”

谢辛辛吓得后退两步。

她虽然好奇赵都云究竟谋划着什么,可也没想牵扯进这么大的一件事来啊!

她尽力让自己看起来平静,出口却有些结巴,“私运兵器……一般来说,是,是准备做什么?”

陆清和只是看了她一眼,只这一眼,她便知道事态不会比自己猜想得更轻。

陆清和摸索着未经打造的剑,“铸私兵,养私军……”

“宣王,恐有不臣之心。”

谢辛辛拔腿就走。

阿凤敏捷地拉住她的衣角:“谢掌柜,你干什么去!”

谢辛辛:“这话我就当没听过,改日宣王府要杀人灭口,你们就说今天没见过我……”

陆清和哭笑不得,一把将她拉到身侧:“我在外已是身死之人,他要灭谁的口?”

谢辛辛想了想,说也对,又道:“那你要怎么处置这些东西?我的意思是……莫要连累这位船工大哥。”

陆清和道:“你放心,带去云京,自有北瑛王府处置。只是……”

谢辛辛:“只是什么?”

陆清和:“这木桶是要送去哪儿的,眼下并没有实证。若单单以此来指控宣王府,他们大可以不认。”

她摸着脸思考,想了半天,还是觉得不妥,说了声:“那就是毫无胜算了?不行!我先走了!”

“你是死了,我还没死呢,家仇未报,我无必要立于危墙之下。我还是悄悄的回去,今日最好没有别人看见我。”说着就往门外走去。

陆清和只得无奈笑笑,眼神示意阿凤随她去。

还没走出院门,门口忽然一行老少叫嚷着跑了过去。

谢辛辛生怕被别人瞧见,届时东窗事发,宣王府或真追究起来遗失的几箱兵器,若此时被人看见自己出现在附近,未免容易丢了自己这条小命。

只得往屋子里这么一缩,就听到门口跑过去的几人叫嚷:

“什么事啊?出什么事了啊?”

“谁知道,好像是有人跳江了……”

“噫,跳江,寻短见啊?”

“可不是!去看看去!”

“死人没有?哎!你看见了没,死人没?”

谢辛辛隔着院墙,向外张望了一下,忽然默默叹了口气。

陆清和走到她身边,“怎么了?”

她收回眼睛,“谢家烧毁那一日,我也曾想过寻死,只是刀子真搁在心口上、头或真挨在柱子上、人真站在了江边上的时候,依旧狠不下这个心。”

“那这真真去寻死了的百姓,该是多绝望。而王府里的人,满肚子心眼都盘在什么收金银铸私兵上,眼睛里是看不见这些的。”

陆清和闻言,想到父王,有意要反驳她,但再想到陆景明,终究还是没说出口。

父王领兵打仗,的确是一心为国。可兄长这几年倒真像谢辛辛说的那样,眼里不见家国,只见虚衔。

更不要说陆清和自己了。

王府从来没指望一个庶子袭爵。他手上无权,对民生也是有心无力。此次来查宣王府,不也是想给自己搏一个实权么?

忽然院门就被人大力地撞开。有人喊着“让一让!”“让一让!”,门口登时一阵错乱的脚步,谢辛辛下意识往后躲了躲,定睛一看,竟然是邓船工,湿漉漉地背着一个气息奄奄的人。

“让一让!”邓船工哑着嗓子,浑身湿透了,像是刚从水里上来的,“还能救,还能救!”

阿凤冲出去接过了他背上的人。

只是他身后围了一堆看热闹的,七嘴八舌地问着“怎么回事啊?”“还活着吗?”“谁家的孩子,好端端地跳什么江啊?”

船工和阿凤将人放平在地上,阿凤用二指摸着此人的颈脉,道,“还活着。”

人群顿时围了过来,将小小的院子挤得密不透风。

邓船工一急,嘶声喊着:“走开,走开,都围着怎么透气!”

他泡透了水的嗓子没能发出很大的声音,很快被淹没在人群的嘈杂之中。顾不得这许多了,邓船工索性不去管人群,伸手重重地压着溺水之人的胸膛。

按了一两下,地上的人仍然吐不出水,脸色愈发变青了些。可周围人群越围越密,他想动作大些就施展不开,正着急,忽然院子里的男人冷冷呵道:

“都散开!”

众人没来由感到一阵威压,放眼看去,一长身玉立的公子冷眼看着他们,一看便不是寻常人物。

人群稍稍往后退了些,却还在犹豫,伸长了脖子想看看跳江的到底是谁。过了不消一会儿,胆子大的就朝陆清和的方向挤过去,口中小声:“谁啊他是……”

阿凤本在帮船工扶着溺水之人,见状刚要起身去拦——

“他说过了,都散开!”

一银光长剑从陆清和身后破风而出,凛然剑光将众人吓退一丈。

谢辛辛提剑护在陆清和身前,朝大家笑了笑:“诸位父老,人命关天,大家聚在附近,想必都是走水路生意的。此人若是救不过来,成为苕江中一条水鬼,大家走起水路来,也不安生不是?”

这把袖剑,他拿着护过她,她又拿来护着他。剑身的寒芒倒映着他们二人的眼睛,二人明明是看向别处的,映在剑身的流光中,却浑然若对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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