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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付东流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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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清卿不愿接近客房,甚至于绕道避开。一开始的照料,是因见到沈亦川虚弱受难的模样时担忧胜过恼怒,她见此人可怜惨兮,也就暂时放下。况且她没必要同重病在身的曾经的友人计较。

待第二日,沈亦川睁眼,傅清卿后知后觉自己仍在气头上,忽视榻上人呼唤转身离开,避目不见。

沈亦川早早预见自己会被抓来询问兵符一事,一举一动尽在他掌握之中,‘偶遇’傅清卿也不例外。陼国从未下令不允百姓夜间自由活动,只不过寻常百姓家不舍用蜡烛油灯照明,大多数人还是选择就寝安歇。

除却朝安楼所在的东街,其余街巷月黑风高,悄无声息。

陼国黎民勤劳,天尚在半醒之间他们已借着那微末遥远的明亮下榻做女红、外出砍柴禾。夜里沈亦川居繁荣喧闹的朝安楼,待晨时城中黎民尽数苏醒,他再现身晋王府。

他那夜本不打算去朝安楼,原计划是等到德纯太后丧仪结束后再夜夜留朝安楼,无论如何他被逮捕的事情必须人尽皆知,方好散布市朝言论。然谁也没料到,沈长恣竟然如此迫不及待,沈亦川阴差阳错,将谋划提前实施。

适值他得知傅清卿在朝安楼第七厢房。

傅清卿在府中见到被父亲带回来的客房中昏迷不醒的沈世子,瞬间想通了那夜沈亦川的所作所为。

堵她、缠她、传话……

上一世的并肩作战,腰背紧靠,同甘共苦,使她对他终究有一腔孤勇的信任,刻在骨子里的念想。

但是,主动伸出援手,与被迫拉下水是截然不同的。沈亦川在利用傅东邢对晋王的情谊,赌傅大人直面圣人来救他。

可谁人不知当今圣上多疑。

傅东邢前不久在秋狝被圣人列为自己的刀刃,她与沈亦川定亲后,圣人开始对傅家的立场产生摇摆。沈亦川摆了一盘局,让傅东邢抉择。肉眼可见地,傅大人选择了晋王,在沈长恣,当今天子眼皮底下。

沈亦川此举,全然不顾傅家安危,几近无耻地将他和傅家绑在一起。傅家不能被圣人排斥,特别是近一年。傅清卿不知未来会陷入何等险境,但至少在得圣人信任期间,他会力保傅家。

她与沈世子结亲,圣人对傅家保留态度,信任岌岌可危。然则泡沫般的信任,也善过于铁板钉钉的戒备。

她气恼,自己对沈亦川会有下意识的无条件信赖,以及沈亦川将傅家推入绝对劣势的行径。

故此,傅清卿躲他不见。现状无法溯回篡改,她只能憋着气,不见伤痕累累的沈世子。她怕,她会禁不住揍他,到时旧伤未愈再添新伤,还得是她操心。

那夜傅东邢将沈亦川安置客房后将她唤来照料,说:“未来夫婿,是你的人,自是由你安排。”她屈尊看护他一夜已是极限,接下来的日子就交给府中下人。谁知被傅东邢逮住,又叫她给世子送药汤。

端送药汤的路途上,她不断念叨‘心宜气静,望我独神’,为的就是能够心平静气地将药汤安然送达。

虽然她没能做到。

傅清卿站在客房门前平衡许久,进去后发现沈亦川趴在榻上休憩,呼吸沉稳,但她还是从沈亦川微皱的眉头察觉出他入眠不深。傅清卿蹑手蹑脚将药汤放在桌案,背过身子就要离开。

沈亦川像是掐着点,与此同时睁眼喊住她,“傅司。”傅清卿不理睬,径直迈着步子就要踏出门槛。

她还没有想好该怎么面对他。傅清卿在犹豫,自己是否应该彻底断了对他的情谊。她警醒过自己,今朝的沈亦川不是上一世的朗月明君,不该将这份感情投入在他身上。

然而总是世事难料,她扛不住心底那份油然而生的、莫名其妙却又强烈的直觉。向他暴露女扮男装、不留后路与他合作、不加怀疑传递消息……对沈亦川,傅清卿毫无保留。

理智告诉她,这样不行。

她正要反手将门闭合,沈亦川顾不得背上刚涂药的伤,迅速从床榻上起身双手扒在即将贴近的门缝,止血的痂猛地折裂,又一次将红白血肉暴露翻外。

傅清卿被阻,勉强扯出一抹无害的笑,松手就要疾步离去。沈亦川岂会放过这来之不易的机会,不假思索伸手下抓她的手腕。

他清楚傅清卿躲他的原因。是他卑鄙,借机会强硬拉她落水。其实沈亦川想要自救,有千千万万种法子。

“傅司,我能解释。”

傅清卿顿住,面上的笑再也维持不住,语气凉薄:“你能解释?你将傅家见死不救的后路都安排好了,你解释什么?”

沈亦川在百姓心中,不过一个无为无势的无忧世子,京中晋王纵有污名,但晋王已死,罪不及独剩的稚子。这几日她在城中听百姓议论纷纷,莫宗久不现身,想来是去广传他被圣人虐待的谣言,已有闻至全国之势,直至听说沈世子在傅家才堪堪消退。

没有哪位君主愿意留有恶名在世间,迫于民言,沈长恣最终还是会放他一马。

沈亦川攥她的手松下三分,不过数秒又牢牢抓紧,生怕一不留神她再次离去。傅清卿不是天真良善的主,结合自身稍加猜想就能堪破他的计划。而今他想对算计过的人乞求真心,简直难之又难。

惯来孤身作战的沈世子哪里遇过这种情况,面上无措,软语道:“是我之过。”

傅清卿不留情面:“的确。”

“下次不会了。”

傅清卿无动于衷:“不会给你下次的机会。”

沈亦川不依不饶纠缠着她,根根分明的眼睫抖动,垂眸耷拉着头,想挣扎说点什么。遽然,他将拳头抵在唇边低咳。沈亦川想压住,然而咳得一声比一声猛烈。傅清卿这才看向他单薄的身子,寒风将他衣角吹得翩翩。

“进屋吧。”傅清卿想脱离他拽住自己手腕的手,奈何他死死不放手,眼球冻出了红丝,坚持盯着她。她无计可施,轻叹一声,随他进屋,顺手将门关上挡住争先恐后涌进的风雪。“沈亦川,你要做什么?”

沈亦川确认了那人不会走,放心地走到桌案旁的圆凳旁。他双手扶在桌案上,舒缓背上伤口皲裂带来的难受,觉得好受了点才扬首,说:“我比沈长恣好,选我。”

“选你?”傅清卿只觉得他在闹笑话,她今日穿了往常的墨青色对襟窄袖长衫,身姿修长,站在对面睨他。“若是我女扮男装一事被发现,免不了欺君之罪。他是王,权倾天下。傅家一旦有难,你能做什么?”

沈亦川灿然笑起来,眼里装了星星点点。他突然走近傅清卿,搭她肩稍微下压,压得她坐到圆凳上。傅清卿不明所以。不一会儿沈亦川骨节分明的手指小心翼翼地点在她额上,冰凉的触感传递。

她听见他淡淡的嗓音传来:“你从未欺君,何谈罪过。”

傅清卿没有细细咀嚼此句,沈亦川正收手弯腰凑近她。眼看两人越来越近,距离越发逼仄,她抬手推他。就在此时,沈亦川转移方向下蹲,若无其事拿出手帕擦拭她左脚边沾上的雪泥。

“……多谢。”傅清卿讪讪缩回手,脸上一窘。沈亦川的动作于她,过分亲密了。她蹦起远离他,说:“此举有违礼数。”

沈亦川好似没有听到,慢悠悠地站直身子将手帕放回。手在袖中一伸一缩之间,带出一枚钱模——是傅清卿带给他的那枚钱模。

它在地上弹跳几下,轱辘转到傅清卿脚边。好不容易挨住背上痛辣的沈世子浑身僵住,只能眼睁睁望着傅清卿冷面拾起那枚钱模。

那枚钱模被傅清卿捏在手里端详,她眼底满是沉色。客房内空气恍若凝固,沈亦川悄声挪到床上试图蒙混过关。

“还有旧账没算完啊。”傅清卿和崔平贵下棋时,聊到假/币一事,更是谈到制作方法,其中有一个就是用钱模的法子。据她所知,从始至终谢振都没有提过钱模,怕是她将这唯一的证据交给了始作俑者。

“它同世子,什么关系?那个案件中,世子又做了什么?”任傅清卿咄咄逼人,沈亦川都躺尸一般不动。

桌案上药汤渐渐温凉,傅清卿被晾在一边也不恼。她单手拿起碗,向床榻逼近。“世子,药快凉了。”沈亦川见躲不过,支起身子就要接过药。傅清卿持碗的手往回缩,尽量平和地问:“世子只需回答,是否参与假/币一事?”

沈亦川绷紧了唇线。傅清卿见状,重复说:“是,与不是?”

两人僵持不下,不知过了多久,傅清卿手中碗失去温度,沈亦川才说:“是。”声音很小很轻,在静谧异常的环境中却非常突兀震耳。她手一滑,药碗打翻,思索须臾欺身而上开始揍人。

途中傅流云进房打破她单方面的凌暴,傅清卿方才休战,留下一句没有下次气愤离去。按照上一世的发展,沈亦川本性温润,待民更是友善,他断然不会掺入伤民之事。傅清卿忍不住猜想,是否因自己的变动,冥冥中导致他的变化。

傅流云见小妹远去,连忙叫人重新拿药为毫无痛苦之容的世子止血上药。他先前还担心小妹吃亏,眼下看来有待商榷……傅流云边为沈亦川擦药边语重心长的说:“小妹脾气暴躁,不似寻常家姑娘温柔体贴,沈世子多担待。”

沈亦川闭着眼假寐。正当傅流云以为世子睡下时,他听到榻上人说:“流云兄言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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