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声低语带着浓重的鼻音,仿佛林从羽根本不曾动过嘴,纯纯从鼻腔里将那两个含混不清的音节给挤了出来,让魏图南一时间也难以判断,他到底听到的是“南哥”还是“难过”。
魏图南转身又回到了林从羽的床头,凑到跟前轻声问道:
“大羽,你是在叫我吗?”
被子里的人一动不动,似乎刚才那一声萌软的低喃并非出自他的喉咙。
“你哪里不舒服吗?”
被子里的人呼吸均匀,一点儿也没有要醒过来的意思,那一声轻呼也只能被定性为一句无意识的梦呓,不知道那一刻的他到底梦到了什么。
魏图南呆呆地看着林从羽的睡颜,忍不住伸出手轻轻地戳了戳他Q弹的鼻尖。有温热的气流平缓地从魏图南指下流过,微微有点儿痒。
这会儿,这个平常老是孔雀乱开屏的有些嚣张的家伙倒是敛了所有锋利的棱角和爪牙,看上去乖乖萌萌人畜无害,让人根本无法将他同那个打起架来恨不得给人放掉三升血的暴脾气联系到一起。
魏图南看了半天,林从羽睡得还算安稳扎实,便关了灯,轻轻地带上门出去了。
洗漱过后,魏图南躺在客房的床上,辗转反侧睡不着。
他的脑海里不停地放映着这一晚发生的一切,种种迹象表明,林从羽其实也并不是从心要跟他过不去。只不过大家都身为热血男子汉,人面前好胜要强爱面子,自然免不了多了些强势硬刚不认怂的摩擦,其实私底下相处起来还是很友好和谐嘛!
魏图南不禁幻想起来,如果以后的学校生活中,也能再多一些像今晚一样的友好和谐,世界该有多么美妙啊!
屋子里很暖和,即使是一床薄薄的被子,盖在身上也丝毫不觉得冷。魏图南被包裹于无处不在的温暖之中,很快就忘记了所有的忧伤与不快,拥着满怀的美梦睡着了。
第二天,在刻板准时的生物钟作用下,魏图南早早地就醒来了。洗漱完之后,他悄悄地来到了林从羽的房间门口。
林从羽的卧室门还是他昨夜合上的样子,留着一道细细的缝隙。屋子里光线昏暗,依稀间能看到屋里的人正光着上半身趴在床上,而盖在他身上的被子早已不知去向。
魏图南轻轻敲了敲门,站在门口问道:“大羽,大羽你醒了吗?”
屋里的人发出一声闷哼,听上去似乎不太舒服的样子。
“那我进来啦!”
“嗯……”
林从羽低沉地应了一声,嗓音中带着将醒未醒的黯哑与魅惑,让魏图南不自觉地脚步微顿了一下。
这一夜,林从羽可真是过得天上地下水深火热啊。
前半夜,他还沉浸在不可描述的美梦中不可自拔,到了后半夜,却陷入了全身都差点被肢解了的痛苦之中,直到听见门口处熟悉而遥远的呼吸,才恍然间大梦初醒,发现自己原来正趴在自己的床上。
他不由自主地舒了一口气,庆幸自己劫后余生。只是他依然有些迷糊,想不起自己是怎么回到床上来的了。明明前一晚他还在客厅里跟魏图南看电影呢。
他看着那道黑影逐渐向自己走过来,万般艰难地动了动有些僵硬的四肢,试图让自己爬起来。可是一动弹,他就觉得浑身上下的肌肉仿佛都变成了流酱,要从他的骨骼上脱落下来一般,哪哪都疼。
“嗷呜……”
他情难自禁地一闭眼发出了一声沉吟,暂停了动作。昨天的医生果然没有骗他,真正的痛苦还在后头呢!
“别乱动了!”
那高大的黑影躬下身子在林从羽面前蹲了下来,一只大手在覆在了他的脑门上,仿佛撸猫似的不轻不重地揉按了一把。他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却恰到好处地给了林从羽一个放弃挣扎的理由。
林从羽心里突然就涌起一股暖意,一种久违的被疼惜被宠爱的感觉占据了他的心房。孩提时他生病了的时候,母亲便像这样揉揉他的脑袋瓜逗他,然后无比温柔地问他还难不难受,想不想吃点什么……
他受宠若惊,简直无法想像,那个平常总是板着一张阎罗脸的魏图南,竟然也会有如此铁汉柔情的一面,而他这从不为人知的温柔却都有幸被他赶上了,这简直是何其幸运啊!
林从羽如沐春风,仿佛坠入了粉红泡泡的包围之中,连身上的疼痛都在这一刻得到了治愈,变得不再狰狞。
这时,魏图南再一次开口了:
“就你这样儿,今天能起得来才怪呢。说吧,早点想吃点啥?我出去看看,给你带点儿回来。”
“咔嚓嚓——”
一阵碎裂的声音在林从羽的心里响起,他刚刚才给魏图南塑造起来的散发着温柔的圣光的高大形象轰然间裂成了碎片,取而代之的是失去了圣母光环的真实的魏图南,在尚未亮起来的天光里,笑得简直不近人情。
说话一点儿也不如林从羽想象中温柔便也罢了,居然还笑他今天会起不来床,这简直就是奇耻大辱啊!是可忍孰不可忍!
林从羽把脑袋扎在枕头里,吸取到了足够的勇气与力量之后,强忍着身体的巨痛从床上一跃而起,昂首挺胸地站在了魏图南面前。
“瞧你这话说的,我是这么脆弱的人吗?我这不是好好地起来了吗?你是客人,我一个大老爷们儿好手好脚的,怎么能让客人出去买早点呢?你等着,家里什么都有,看爷我给你露一手,让你好好尝尝爷的手艺。”
说着,林从羽就挣扎着奔进厨房,从冰箱里翻出几样新鲜蔬菜和两个鸡蛋,又从柜子里拿出挂面,就开始像模像样的在洗菜池边“哗哗”地洗起菜来。
经过一晚上的酝酿,林从羽身上的那些大大小小的磕碰伤都该肿的肿了,该青紫的青紫了,不约而同地刺激着全身各处的痛感神经,让林从羽每动一下都疼痛不已,自小就怕疼的他忍不住开始发现“嘶嘶”的吸气声。
魏图南看着非要跟他逞强的林从羽,真是又心疼又无奈。他洗了洗手,从林从羽手中接过菜刀,指了指卫生间说道:
“羽大爷,您要不还是先去洗把脸吧?脸都没洗怎么给客人做饭呀?”
“哦!对!”
被魏图南一提醒,林从羽如梦方醒,连忙放下手中的活步履维艰地朝卫生间走去。
操作台被腾出来了,魏图南驾轻就熟地烧水切菜,起锅倒油,把鸡蛋炒至嫩黄,然后又放入其他的配菜翻炒,加调料调味后,水壶里的水也正好烧开。添水下面,关火出锅,再洒上切好的葱花香菜,两碗喷香的面条就上了桌。
林从羽洗漱完之后出来,就看见如同变魔术一般已经做好的早餐,心里只剩下惊叹不已的份儿了。
“早餐我已经做好了,快吃吧,吃完了我再帮你涂一次药就回家去了。你今天最好听话一点,别瞎折腾,吃完药好好休息。虽然都是些磕碰伤,但也得几天才能恢复呢!”
这一回,魏图南说得很认真也很温柔,没有一点儿逗弄人的意味。林从羽被安排得明明白白,先前逞强斗狠的劲头瞬间散了个干干净净,乖乖地接受了魏图南的安排。
林从羽心心念念的跨年夜并没有过成他想要的样子,却又意外地过成了让他感动的样子,还第一次吃到了魏图南亲手为他做的早餐。
他不知道还有没有其他人曾经享受过这样的待遇,但至少在这一刻,他的内心是超乎寻常的满足。
一中的元旦假期只有两天。林从羽谨遵“魏嘱”,安安生生地在家里缓了两天,连曾□□叫他打游戏都被他果断拒绝。
期末考试近在眼前,各科都开始进入复习阶段。假期结束一返校,雪片一般的试卷就“哗啦啦”地发了一堆。
林从羽看着堆成小山一般的试卷,“嗷嗷”地嚎叫了好几声,生无可恋的瘫在了桌子上。
他背上的伤虽然已经基本上不疼了,但是写作业久了,右胳臂肘依然隐隐作痛。
放假前发的那一堆试卷就差点把他这条肘子给写废了,才刚喘了口气的功夫,就又被试卷给埋了。林从羽无限哀伤地觉得,自己距离残疾也不远了。
魏图南看着林从羽那副毫无斗志地懒散模样,抬手在他桌子边缘扣了几下,垂着眼皮一副教训儿子的模样沉声说道:
“唉,元旦已经过去了,活动也都结束了,你也缓了两天了,该收收心好好学习学习了吧?你不是还扬言期末考试要干掉我吗?我可等着你呢!”
被魏图南这么一说,林从羽顿时觉得委屈坏了。
他这两天缓得可一点儿也不轻松啊,人虽然不是躺着就是趴着,但脑子可真是一刻也没闲着,一门心思地抓功课,一点儿都没敢掉以轻心过。
这家伙倒好,一见面也不先问问他这一身的伤恢复的怎么样了,就惦记着他刚回来时大言不惭的狠话,还张口就来教训他该好好学习了,仿佛那天早上对他温柔以待的那个人根本就不是眼前的这个魏图南。
林从羽心中不爽,别过脸去嘴巴一撅,闷声反驳道:
“要你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