疾风之下,来不及被抓住的门板“咣”的一声,狠狠地撞在墙上又被弹了回来,门上的玻璃不堪强震“哗哗”地碎了一地。
魏图南的脸被抽得生疼。怒火翻涌之下,他抹了一把脸上冰冷的雪水睁开眼睛,两道利剑一般的目光“唰”地一下朝着门口甩了过去。
当他看清了站在教室门口的人时,后面的那一句“土匪进村啊”生生哽在了喉咙里,无论如何也骂不出口了。
陶响一脸惊愕地呆立在门口,那吓得不轻的样子,像一尊表情滑稽的蜡像。
他压根没想到,开门的瞬间,竟会有如此强劲的穿堂风。这让他孜孜不倦地在学生们面前树立起来的轻拿轻放爱护公物的良好形象,如同那块被震落的玻璃一样霎那间碎了一地。
魏图南的目光极其匆忙地掠过那一地碎玻璃碴,掠过呆若木鸡的班主任,定定地落在了跟在他身后的那个人身上。
那人虽然大半个身形都被班主任遮到了身后,但从魏图南的角度看过去,还是能真真切切地看到他的多半张脸。
他的书包随意地斜挎在肩上,敞开着的外套因为单肩承受着书包的重量而被拉得有些斜。肩头和发梢上,还挂着一些还没有融化殆尽的雪花,饱满的唇定格成一个圆圆的圈,仿佛舌头底下还压着那一句没来得及唱出来的“我对自由的向往”。
魏图南的心仿佛猛然间受到了一记重击,他怎么来了?
看着那张还未从那一声巨响的惊吓中回过神来的脸,魏图南心里的震惊不亚于在刚开学不久,那人莫名其妙地单方面跟他打了一架,然后一气之下甩手去了文科班。
坐在魏图南斜前方的胡彻目不转睛地盯着出现在门口的那两个人,一只手摸索着找到魏图南的胳膊,用力地捏了捏,头也不回地低声问道:
“什么矿啊南哥?铀还是镭?我不是在做梦吧?我这是看到谁了?那人真的是林从羽吗?他不是说他再也不会回这个班了吗?他干什么来了?响哥说的那个转学生,不会……就是他吧?”
胡彻没听到魏图南的回应,又用力捏了一把魏图南,伸长脖子难以置信地盯着那张许久不见的脸,像个怎么倒不空的话篓子似的,叽里咕噜地继续说个不停。
“不是吧?学校是他家开的?高考也是他家举办的?这说走就走,说来就来,文理转换都可以无缝对接吗?而且不是说测试结束了才来的吗?怎么这么早就来了啊?他这大半个学期没上过化学课了吧?他还要参加下午的实验测试吗……”
魏图南的目光牢牢地黏在林从羽身上,仿佛根本没有听到胡彻的话,任由他将自己的胳臂捏得发疼,口中喃喃低语:
“真的是他啊!”
林从羽已经大半个学期不跟他同班了,但他们同在学校篮球队,除了分组训练,每周总会打好几次照面,虽然不至于老死不相往来,但离开后的这些天,他们几乎没有说话。
他已经上了快三个月的文科班,却又在这个时候毫无预兆地重新回到了理科班,他怎么可以这般任性胡闹?
魏图南心惊不已,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应该为林从羽的回来而感到高兴,还是该为他缺了大半个学期的课程而感到担忧。
陶响从惊吓中回过神来,一边念叨着得赶紧去裁块玻璃来安上,一边小心翼翼地踩着一地碎玻璃渣子,将林从羽带进了教室。
同学们这才看清了跟在陶老师身后的人,顿时掀起了一片惊叹。
“大羽?我嘞个去唉你个没良心的,你怎么来了啊?你不是信誓旦旦地说,再也不踏进七班的教室门了吗?今儿怎么良心发现,回来看咱们了?”
林从羽循着这声音的来处,甩了一个恶狠狠的白眼儿给那个坐在前排、张嘴就找抽的小男生。小男生曾八/九接下那大大的白眼儿,完全不以为意地继续连声控诉:
“你说你跑了就跑了吧,还真说不来就不来,都快期末了……唉……不对呀,你怎么还背着书包呢?”
……
陶响看着这一众显然还没反应过来的同学们,愉快地宣布道:
“同学们!你们盼望着的神秘同学到来了。怎么样,没想到吧?林从羽同学又转回来啦!还需要我介绍一下吗?”
陶老师的话一说出口,就惊倒了一大片。同学们不约而同地爆发出了一片匪夷所思的置疑。
“不是,陶老师,您说了半天,这位新同学原来竟是林从羽?”
“这也不是‘新同学’啊!分明就老同学回归了嘛!”
“嘿,我可从来没有说过是‘新’同学啊!”陶响力压一片惊呼着重强调了一句。
大家仔细一想,发现陶老师还真是自始至中都没有说过“新”字。同学们尽管对陶老师的刻意隐瞒纷纷表示不满,但这点小事怎么可能敌得过林从羽再次转班归来的劲爆冲击。
陶响看着大家沉浸在震惊之中无法自拔样子,禁不住笑道:
“怎么,来的不是个女同学,你们就不打算热烈欢迎一下了吗?”
在陶响的提醒下,同学们这才确信无疑,林从羽不是过来串教室的,而是真的回来了。
“太好啦!大羽大羽,你回来了就赶快加入我们的花样篮球操吧!咱班有你这节目就稳啦!”
在一片掌声和欢迎声中,林从羽的目光越过向他发出邀请的曾敏,越过从震惊到兴奋又到震惊的曾□□,最后同魏图南的目光相撞了。
一瞬间,林从羽心里顿时翻江倒海。没想到自己当初负气离开了这个班,最后还是遵从了内心默默地认怂回来了。
他小心地掩藏起内心,绽放出一脸没心没肺的笑,大大咧咧地跟同学们问了好,比了个加油的手势,慷慨激昂地说道:
“是啊,我又回来啦!回来跟大家并肩作战啦!咱们一起加油哦!”
陶老师略去魏图南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对教室里融洽的气氛很是满意。于是拍了拍林从羽的肩膀说道:
“好,既然这样,那你就还是坐你原来的座位吧!虽然你之前跟魏图南也发生过一些小摩擦,但是从今天起,老师希望你们能够冰释前嫌,做一对互相帮助、共同进步的好同桌,好不好?”
林从羽嘴上答应着“好”,可心里却七上八下。如果之前的那些摩擦还不算大,他真不知道他们之间要闹成什么样子才能算是大摩擦了。
“行,那就回座位吧!”
林从羽一步一步迎着魏图南的目光走到了座位上。再一次成为同桌,林从羽心中感慨万千,却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魏图南同样定定地看着他一言不发,这让林从羽觉得他们之间相隔的,不只是停不下来的无边风雪。
陶响看着明显都有还没有放下之前的嫌隙的两个人,“啧”了一声,打圆场道:
“哎哟,你们这么大俩小伙子,就不能表现得胸怀宽广一些吗?这样吧,你俩好好拥抱一下对方,以前有再多的不愉快也从此一笔勾消,以后都收一收那血气方刚的小暴脾气,相亲相爱和睦相处,好不好啊?”
周围的同学们顿时也都当起了和事佬,顺着陶老师的话纷纷劝了起来。
两人默默地吐槽着响哥毫无创意的劝和,在大家的殷殷目光之中,磨磨蹭蹭地起身靠近对方,机械地张开双臂,扭扭捏捏地将对方圈入了自己的怀抱。
林从羽的血压瞬间飙升。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在他的脸颊蹭到魏图南耳朵的时候,似乎有点烫。
两人的拥抱只持续了极为短暂的一瞬,就被急促的上课铃声给打断了。
陶响看着两人的表情不再紧绷,心满意足地踱出了教室,围观的同学们也很快就进入了学习状态。
林从羽偷瞄了一眼旁边的魏图南,这人正用手捂着耳朵低头面对着书本,只留给他一个根本看不到表情的侧脸。
在魏图南的眼里,书本的吸引力永远大于其他一切,林从羽突然有些道不明的失落。
他一边翻着半旧半新的课本,一边琢磨着如何跟旁边的人打个招呼,好让他们之间不那么尴尬。
好不容易挨到下课,林从羽还没琢磨出个结果来,就被热情的同学们“呼啦”一下子围了个密不透风,问长道短令他应接不暇。
曾八/九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往披林从羽身上一挂就哭天抹泪地开始哀嚎。
“大羽你可算回来了,呜呜,你要是真的不回来,我就真活不下去了……”
林从羽生无可恋地扛着曾八/九,要不是自己处在围困之中无法施展拳脚,他真想把这家伙直接丢地上去。
人群中,就数曾敏最开心了。她像个小喇叭似的,眉飞色舞地跟林从羽说完篮球花样操的事情之后,这才拍了拍一旁沉默的魏图南,一脸大功告成一般的兴奋。
“南哥,这回可真是托你的鸿福啊,没想到竟然把大羽给换来了,这下你也终于可以解脱了。噢耶!完美!”
魏图南看着已然化身迷妹的曾敏和欣然接受了安排的林从羽,只能默默地吞了自己种下的黄莲,被迫成人之美。如果早知道转来的人是林从羽,魏图南打死也不会把这样的机会拱手让出来。
整一个早上,每一个课间十分钟,林从羽周围总是围满了人,热闹得让身为同桌的魏同南根本无处置喙。连每节课的老师看到教室里多出来的人,都会眼睛一亮惊喜地问一句:
“呀,林从羽同学回来了啦!好,回来就好!”
然而,之后就再没有下文了。
这让林从羽觉得老师们的惊喜真是好无情,一点儿都不走心,仿佛早就料定他迟早得乖乖地滚回来。
想当初,老师们可是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轮番劝导苦口婆心,都没能打动他去意已决的心啊!
现如今,林从羽看着自己这境遇,只觉得老脸生疼。他心中默默吐槽:这落差还真“银河落九天”一般的大啊!
上课老师走马灯似地轮换了好几位,大家翘首以盼的体育课终于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