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时的五官线条本就深邃立体,此刻因剑气缭绕而显得更加冷峻。
“她是算救过你,可也仅此而已。”他暗暗按住戾气横生的长剑,不动声色地把它收回鞘中,“你若因此觉得欠她了,可以用别的方式还,而不是固步自封。”
见端木临没有说话,裴时轻笑一声,“师弟,或许你该换把剑了。”
随着他的话音落地,四周便传来一阵突兀的声响。
“嚓铮”
一开始像冰层骤裂的声音,而后又像筝弦绷断的余响。
端木临垂眸,只见自己的佩剑“月寒”,应声断开。
裴时抱剑而立,黑色的衣裾随风猎猎作响。
端木临薄唇微抿,声音带着一抹无奈,“二师兄……问剑大比我会参加。”
他看了裴时一眼,抬手拂去唇边血迹:都说大师姐性格恶劣,可似乎同她相比,你也不遑多让。
惯常喜欢采用这种看似迂回实则最为简单粗暴的方式。
裴时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只淡淡地挑眉道:“哦。”
他随手把一物往他的方向抛去,“这是师父让我拿给你的,怕你不知所谓,不治身亡。”
端木临低头一看,是个瓷白的丹药瓶,“……多谢。”
“所以,你打算继续在这守着?”裴时回头看着不远处的一座石门,剑眉下的眸子平静而深沉,仿佛已经透过石门缝隙,见到了里面之人。
“嗯。”
裴时把目光移了回来,尽管端木临衣襟染血,也还是那一副玉树临风,气质淡然的模样。
“如果她问剑大比前不出来呢?”
“她会出来。”
裴时睨着他,“你很了解她?”
“……”
那倒没有。
-
密封幽静的山洞中,时不时有风席卷着地上的碎石,发出窸窸窣窣的摩擦声。
洞内之人没有心思点灯,幽暗的洞穴内,她便是那时明时灭的光源。
因她而生的光影在石壁上摇曳着相互交错,奇谲瑰丽。
而于清安只一门心神全扑在自身的十二经络上,对于周围她引起的那些变化浑然不觉。
她显然是陷入了忘我的修炼状态。任由岁月流转,任由时光更迭。
修炼过一遍,各经脉之间的的走势和灵气的运转途径她都了如指掌,跟别人需要缓缓引导灵气不同,于清安只恨她的丹田不是个抽气机。
人族修炼一途分练气、筑基、金丹、元婴、化神、炼虚、合体、大乘、渡劫九大境界。
都说修炼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而她不一样,她竹篮打水,一场空。
丹药在经脉里渐渐散开,灵气逐渐减少,临门一脚,却后劲不足。于清安睁开眼睛,没有犹豫地抓起旁边的瓶子,倒出几颗丹药,旋即一股脑丢进了嘴里。
再次闭上眼睛,收拢思绪,抱元守一。
渐渐地,洞内有风平地起,撩起她的衣角,一股股无形的天地灵气形成漩涡,以于清安为中心急速汇聚而来。
灵气在她周身逐渐凝成白雾,氤氲缭绕中她恍若仙人。突然灵光一阵抖动,耀眼白芒渐渐攀升到某个极点,便往里隐没。
山洞中突然响起“啵”的一声细响,像拔出玻璃瓶塞时发出的声音一样。
已达筑基中期!
于清安缓缓睁开眼睛,吐出了一口浊气,幽暗无人的洞穴中,那一双眸子格外平静清透。
预估着时间,她又服下了丹药,不厌其烦地重复着之前的修炼。
离问剑大比,还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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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剑宗主峰广场,一群弟子熙熙攘攘,旁若无人的讨论声比高亢入云的鹤唳还要清晰,显然是各峰长老还没到场。
“真没想到,她居然真的闭关了两个月。”
“装模作样罢了,这样问剑大比去不了,也是有了个合适借口。”那人说着,还捏出了一个矫揉造作地姿态,“不是我去不了,只是闭门误了时辰~”
“哈哈哈,你别说,你模仿的还挺像那么一回事。”
那人正肆无忌惮地笑着,突然被人用胳膊肘狠狠撞了一下,他有些疑惑地转头看去,只见青无峰那一群人正朝着广场这边走过来。
带头的正是一袭黑衣,身材修长劲瘦的裴时。早已经步入元婴期的他,自然早就听见了广场这边的议论声。
他犀利的目光淡淡地扫了过去,如同寒潮席卷,那几个弟子被这视线冻得哆嗦了一下,皆假装忙碌地错开视线,不敢再言。
裴时身后跟着箫明尘一行人,青无峰亲传弟子中,除了于清安,还少了一个端木临。
“端木师兄真不去了啊,那今年青无峰岂不是没人去参加问剑大比……”
“青无峰去不了,自然有其他峰的人去。”
众人寻声望去,想看看是哪个不长眼的敢当面跟亲传弟子呛声。
定眼一瞧,才知道原来是铸剑峰的人。
那没事了。
铸剑峰是一剑宗四个峰头中最富有的一个,铸剑铸剑,顾名思义就是锻造长剑的地方。也许宗门内属青无峰的战斗力最猛,但是最不好惹的却绝对是铸剑锋。
剑修练剑耍剑,总归避免不了磕磕碰碰,人受点伤没事,可剑坏了总得修吧。
你得罪了修剑的人,他多收费你捏着鼻子认了也就是了,可他若是故意给你乱修,这谁人受得住?
“要我说,你们青无峰也真是够奇怪的。”铸剑峰领头之人穿着一身蓝缎的华袍,手上带着三个流光溢彩的储物戒指,不同于箫明尘的精致俊美,他给人的感觉像是暴发户,身上多的是华贵饰品的堆砌。
“居然还真有人上赶着给一个筑基期护关。”
听着这阴阳怪气的语气,旁边一众弟子默默退开,青无峰和铸剑峰不对付的事情,众所周知。
他们还是走远点,避免被殃及池鱼。
“我青无峰的事情,就不劳你们铸剑峰费心了。”裴时从他们身边经过的时候,脚步都没停一下,只没什么表情地用余光瞥了他们一眼。
那人见青无峰无人搭腔,也不知是觉得尴尬,还是觉得得意,随后又扬声补了一句,“我也是好心,这届首席你拿不到就算了,连你师弟都因她去不了问剑大比,再这样下去,你们青无峰在一剑宗岂不是查无此峰?”
一剑宗有四个峰头,铸剑峰铸剑,蕴灵峰练丹药和种植灵植,主峰落云峰相当于外交部和管理部,除了处理门派事宜之外,还兼顾着管理任务阁、藏书阁等等杂事。
不同于还有其他实用性技能的山峰,现在的青无峰除了战力高,别无他长。
一剑宗的日常运营,似乎少了青无峰,也没有任何不妥。
裴时脚步一顿,这次他连视线都懒得扫过去,旁若无人地带着青无峰众弟子往广场的某个位置走去。
四个峰头的弟子在广场以纵势排列,青无峰的位置在最左边,他们从右边而来,需要横跨整个广场。
不同于其他义愤填膺的青无峰弟子,裴时身后的箫明尘闻言慢慢地停下了脚步。
他回头漫不经心地轻笑了一声:“那刘师弟可以试着好好争取一下,不过依我看,是有点儿悬,毕竟一剑宗首席除了要是各峰大弟子之外,好像还得是元婴期。”
“若是太弱,未免难以服众。”
箫明尘是一剑宗出了名的不像剑修的剑修,他喜穿着各色广袖华袍,体修肤白,唇若涂丹,是天生的一幅妖孽容颜。
他天生笑唇,又长得如此丰姿潇洒,在一剑宗女修中人气常常断层第一,不过刘故远却是最讨厌他,他总觉得箫明尘像个笑面狐,表面温文尔雅,实则一肚子的坏水。
刘故远皱起眉头,青无峰的二弟子箫明尘在收徒大会上比他早几分钟入门,他最讨厌的便是此人叫他师弟。
还有那个空降的于清安,现在箫明尘莫名成了三弟子了,按正常的入门规矩,他也还得叫他一句师兄。
明明他可是铸剑峰的大弟子!
“哼!”
他一定要当上首席,让他箫明尘也喊他一句首席大师兄!
箫明尘好像知道了他的想法,一双桃花眼微微上挑,嘴角牵着的笑意也没落下去,“师弟,前途渺茫,不要懈怠啊,加油。”
一个句子三个音,在外人听来十分温润悦耳,唯独刘故远听出了弦外之音,气得脸都红了。
他是才金丹中期,可不代表他以后只能是金丹中期!
往常听到这些话的宋璟早就炸了,可今天他却对此心不在焉,只频频地望向青无峰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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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峰之人渐渐朝着这个落云峰山顶的白玉广场而来,惊得四周风烟俱净,流云退散。
忽而有一阵古朴悠扬的钟声传来,在空气中徐徐回响,激荡着在场每一个人的心弦。
众弟子收敛懒散的姿态,齐齐望向广场前的高台上,只见有几个仙风道骨的修士从天而降。
本来众人正等着宗主发言后,由长老用飞舟带他们去参加比赛。
结果半天只看见他们开了一个隔音罩,几位长老神情激动,不知道在里面吵些什么。
秦大宗主左右巡视两圈,没看到玄扬真人,不由沉声问道:“玄扬呢?两个月了还没回来?”
护宇长老苍白的两鬓随风轻飘,他摇了摇头说:“唉,给他那宝贝大徒弟找什么洗灵花去了。”
独孤长老是铸剑峰的峰主,他头发墨黑,精神奕奕,同其他长老相比,也显得要健硕些,“这灵根乃天赋之物,岂能说改就改?这洗灵花的存在本就有违天和,又岂能是想找就能找得到的?”
护宇长老再次摇摇头,“老玄这些年确实做了很多糊涂事啊!但总归情有可原,且也无伤大雅。”
“哼!老朽长这么大,还没听过一个后入门的筑基期反到当了一群元婴期,金丹期的大师姐。他简直不把规矩放在眼里,以后若是人人效仿,那这辈分岂不是乱套了?”
“好了好了,你们都少说两句,那这玄扬不在,此次问剑大比的领队之事,就由护宇长老和独孤长老代劳吧。”
护宇长老和独孤长老点点头,也算是同意了。
“诶,端木临呢?”秦宗主挨个峰头看了一下此次问剑大比的参赛之人,等视线停留在在青无峰的时候,他“咦”了一声。
今年青无峰才报名了一个人就算了,现在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