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
什么这次？
除了这次，还有哪次？
“我不明白，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纪明霜，你今天遇到的事，不是第一次，也不会是最后一次，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你会非常容易死掉，如果你想活下去，一定要多加小心。”
“……非常容易死掉？”纪明霜有点宕机。
“是的，比如跟同事一边聊八卦一边下楼梯时一脚踩空摔死，你的同事也摔了下去但只是擦伤，比如看见一根很长的鸽子羽毛就想去捡，但楼上夫妻吵架扔了台老式电视机下来正中你头顶，比如睡觉时裹着被子从床上摔下去之后夹在床和墙壁之间动弹不得差点窒息而死，幸亏你睡觉前正在玩手机勉强用语音助手打了120，但最后你也没活下来因为救护车司机为抄近路走了西环桥，但他不知道平时畅通无阻的西环桥上发生了连环车祸，很遗憾这条堵得死死的跨河大桥上并没有应急车道，等他们赶到的时候你差不多已经断气一个小时了，再比如你走路的时候踢飞了一根骨头被狗追时慌不择路撞树昏倒时被老太太积攒功德用的放生毒蛇咬死，集体跳绳比赛被绳子绊倒摔到后脑当场去世，而且你是个运动白痴，才跳第一下就被绊倒了……”
虽然对方的表情很严肃，语气很认真，但迟钝如纪明霜还是发现了其中的漏洞：“等等等等……我再怎么倒霉也不至于死这么多次吧。”
“呵呵，是啊，我想我再怎么倒霉也不至于看你死这么多次吧，而且等你死掉之后，我就会回到你过来看房的那天，但你永远都看不到我……嗯，除了这次。”
对于他说的话，纪明霜持怀疑态度。
拜托，无论是谁，刚睡醒就听到这么一番话都会觉得是梦还没醒吧。
要不是对方确实救了她的命，她现在就直接回房间睡觉了。
“再比如说，你今晚带着‘那东西’回来，它看见了我，我也看见了它，我把它拦在外面了，但不知哪来的孤魂野鬼还是上了你的身，唉，毕竟这里的孤魂野鬼出奇得多……”
“‘那东西’是什么，我怎么没看到？”纪明霜眯了眯眼，“难道电梯里的外卖小哥就是看到了‘那东西’？”
“啊，那倒不是因为这个……是因为他看到你在跟你的房东说话，而在他眼里，你正在跟空气说话，他大概是觉得，要么是这里有鬼，要么是你有精神病，反正都挺可怕的。”
纪明霜默默脑补了一下外卖小哥的视角，感觉这个场景确实是蛮吓人的，只能在心里对外卖小哥说声抱歉了。
“所以我的房东也不是人，那这套房子我还能住吗……我已经交了一个季度的房租啊……”
“要不下次见面问一下？虽然你的房东现在就在你隔壁的隔壁，不过他现在可能不敢见你，他之所以把房子租给你，也是有一些小心思的，只不过有贼心没贼胆，感觉他和路边的普通野鬼差不多吧……总之对你没什么威胁。”
“其实我也这么觉得……”纪明霜小声吐槽，又转而问道，“你说的‘那东西’是什么，我收到的纸钱是谁给的，今早在靳尤白的车上，你是看到了什么吗？”
“你的问题能不能一个一个问啊，还真是不客气，我又不是搜索引擎……”虽然这么说，但他的回答还是很认真，“‘那东西’是一片黑漆漆的影子，勉强能看出人形的轮廓，因为它是贴在你的背后的，所以你根本看不见，这几天来，它变得和你越来越相似，似乎已经开始练习适应你的身体了。”
“它是从什么时候贴在我身后的？”
“昨天来过两次吧，今天又来，趁你摸鱼的时候从办公室门缝里流进来的，然后就跟着你回了家，在公司的时候，它的力量很强，我打不过它，只好等它变得虚弱的时候再把它赶走了……但这也不能代表危险是来自公司，你无论在哪都很容易死掉，这种来自鬼魂的危险我还能帮一点忙，那种连环意外我是真的帮不了你，总之，你要努力活下去。”
“我更小心一点……会有用吗？”
对方稍加思索，“嗯……问得很好，总之你一次也没活下来。”
纪明霜：“……哇塞！”
“还有，我也不知道你收到的纸钱是谁给的，也许我之前知道过，但现在也全忘了……我的记忆缺失很多……”
“所以你光记得我的各种死法了吧。”
“嗯……确实让人印象深刻。”
“那靳尤白她……她身上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
“嗯……到目前为止，没什么异常，但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感觉她怪怪的，你还是离她远一点吧……问完了吗，问完了的话，回去睡觉吧，距离你的起床时间，还有一个多小时。”
纪明霜想问的问题已经一口气问完了，她需要一点时间来消化今晚听到的内容，她转身摸到虚掩着的门把手时，突然停止了脚步，她回头看着他，轻声地问了最后一个问题，“那……你叫什么？”
他也遥望着她的双眸，月光点缀着他清透湖面一般的双眸，如同夜色中的点点萤光，却依旧难掩他平静神色下隐藏的失落，“……我已经忘了。”
忘了？
忘了啊……
纪明霜有些怅然，她想说些什么，却不知道说什么比较好，徘徊于人间的游魂，逐渐失去所有情感与记忆，就会消失在世间，无法回归宇宙，有什么舍不得的，又何必执念呢……
一缕凉风穿过她的发丝，她这才后知后觉地感到寒冷，大概是房间的窗户漏风吧，但她的心里突然有些异样，如同灰烬中突然飘出的火星，她抬起头，认真地说，“你叫林然。”
“……林然？”
他念出这两个字，就像念出小学课文中第一次学到的生僻字词，陌生得如同医院科室排队时偶遇的名字，却让他感到了莫名的熟悉与安心，他应该确实是叫这个名字吧……
一人一鬼相顾无言，黎明的晨光泛着浅浅的橘色，但现在仍然是冰冷的早晨，真是越来越冷了，纪明霜抱紧了手臂，回到了房间。
关上房门之后，纪明霜坐到了床上，脑海里突然浮现了他刚刚说过的话，嗯……
一个人在床和墙壁之间被困死的概率不会是零，所以……还是小心一点吧。
纪明霜决定把床往房间中央移一些，但她没想到的是，当时亲手移动过的普通铁架床，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居然也没有拉动分毫，怎么回事，是这张床被谁偷偷焊死在地板上了吗？
纪明霜有些疑惑地蹲下来查看，这才发现铁架床的四个床脚下，都垫着小小的普通灰色防滑垫，应该是男鬼，哦，不对，他叫林然……
应该是林然之前用她的身体做家务的时候放的，感觉大概率是从楼下的便利店买的吧，半梦半醒之间，她似乎确实出过门？
她现在已经完全记不得了，真是感谢他的好心，要不明天给他上柱香？
纪明霜躺在了床上，很快进入了梦乡，距离起床还有大半个小时，不睡白不睡，她躺在床上，静静地呼吸着，困意渐渐模糊了她的脑海，周身仿佛陷入了温暖的棉絮之中，但她突然睁开眼，坐了起来。
不对！
昨天晚上……
昨天晚上！
是林然给她洗了澡，换了衣服，还给她洗了贴身衣物！
天哪……
纪明霜低头看着她身上的睡衣，这身睡衣是她平时穿的那身，不算厚，但也不算薄，虽然是有些幼稚的款式，但也勾勒出她的曲线，应该庆幸吗？至少不是相对通透的材质。
他给她换洗澡的时候，貌似是闭着眼的……但那也差不多被摸了一遍吧……
为什么现在才想到这件事啊……
纪明霜用被子盖住头，至少……至少他救了自己的命，下次见到的时候，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吧……
……
闹钟声响，纪明霜按下闹钟，坐了起来，换好衣服，走到客厅，看到林然正坐在餐桌前，见她开门，他说，“不错嘛，今天都没有赖床，不过你的脸怎么这么红，不会是昨天吹风生病了吧？”
纪明霜面无表情地回到房间，把门关上，原地蹲下，果然……
一看到他的脸，就会想起昨晚的事……
她去卫生间用冷水洗了洗脸，企图自行降温，但似乎并没有什么效果……
但是今天她要自己骑电动车去上班，时间会更紧一些，她立马开始洗漱，收拾包包，出门的时候还是有点赶，她今天的气色不太好，只能在电梯里补一点妆了，但当她把靳尤白送她的口红旋出来的时候，却看到了口红上的牙印……
纪明霜：“……”
她用手指蘸着口红，往嘴唇上涂了一点，却在电梯里看到了林然一闪而过的身影。
纪明霜：……行吧。
纪明霜骑着她的心肝宝贝小电驴到了公司，正准备提前打扫下办公室，却突然得知公司来了新人，她和办公室的阿姨一起去了主管办公室，主管办公室里很热闹，领导和同事们都在，一个女生被所有人围在中间，她穿着米白色针织毛衣，搭配着卡其色长裙，脚下踩着厚底的小皮鞋，手里抱着外套和贝雷帽，显得有些不知所措，在看见差不多年纪的纪明霜时，她才缓缓地舒了一口气。
主管非常高兴，就连他的秃顶都明亮得有些刺眼，“太好了，公司又来了新人，哎，这么说来，这周居然来了两个新同事，陈欣欣和纪明霜，都是年轻的小姑娘啊，今晚下班之后一起去聚餐，大领导请客，去吃那家有名的私房菜，大家都不要客气，尽情地吃吧！”
陈欣欣对着纪明霜笑了笑，她的笑容腼腆而温柔，只是……
不知道是不是纪明霜的错觉，陈欣欣的影子颜色格外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