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夫人请你去前厅。”
徐妈在门外说道。
叶幼青高声答道:“是,我这就来。”
她拍了拍银杏的手,安慰了一番有些紧张的丫鬟,让她收了桌上的佛经,自己则推门出去。
前厅已经聚了很多人。
叶尚书和一位穿着官服的老爷子坐在一起,叶夫人站在一旁。
两侧只有两个小厮在伺候,其余的都是带刀的官兵。
叶幼青先给父亲行了礼,然后站去了叶夫人身旁。
叶尚书站起来,对着那老爷子说:“杜寺丞,人到了,我们走吧。”
杜寺丞微微颔首,走在前面带路,叶尚书紧随其后,叶夫人也拉着叶幼青跟上,身后坠着两仆人。
官兵呈包围状将几人围在中间,簇拥着往大理寺走去。
一路上行人颇多,看见官兵中的几人都好奇的四处打听。
叶幼青隐隐约约的听见有人在说:
“这谁啊?犯事啦?”
“这不是礼部尚书吗,下午在灌鹤楼打人的就是他儿子。”
“打人?谁打人?为什么?”
“听说……”
这些话不仅叶幼青听见了,叶尚书也听见了。
他攥紧拳头,脸上是家丑外扬的愤怒。
一直到大理寺,他都没有平复心情。
大理寺建临近街道,审讯的地方更是开在闹市。
还没进门就看见跪在地上的叶明茂,和躺在一边的张少爷。
“父亲救我!”
一看见叶尚书,叶明茂就鼻青脸肿的扑过来,一把抱住叶尚书的大腿,涕泗横流的嚎着:“是他先给妹妹泼脏水的!我只是教训了他一顿,他爹就派人把我打成这样,他们瞧不起你啊,爹!”
这声爹,他喊的是起承转合、宛转悠扬。
硬生生的将叶尚书的一声“逆子”憋了回去。
那声音也洪亮的足够外面的人都听的清清楚楚,然后议论声更大了。
本来外面人不多,但叶尚书一路过来,带来了不少看热闹的。
所以熙熙攘攘的人群挤在外面,都探头探脑的往里看“礼部尚书大公子”与“鸿胪寺卿独子”打架斗殴的结果。
“你胡说!”张少爷凄惨的从躺椅上爬起来,指着叶明茂怒吼,“哪里只有一次!昨日你便打过一次,今天你又打一次,当我好欺负啊!”
叶幼青撇了眼这少爷,只觉得叶明茂那句蠢蛋真没骂错。
这该反驳泼脏水的时候居然反驳只被打了一次,真是够蠢的。
隐身在一旁的金玉也啧啧称奇。
叶明茂抓住了这个地方,迅速斥责道:“是,我打了你两次,那又怎么样?你不骂我妹我能打你吗?你那些话说出去,我妹还活不活了?你要害死她吗!”
张少爷无力反驳,转头求救似的看着自己父亲。
张寺卿比叶家人早到,一直在一旁看着。
现在接到儿子求救,立刻挡在他面前。
“叶大人,小儿说话确实有失偏颇,但令郎打人这事,可说不过去。”张寺卿也是个人精,这话即表明自己的态度,也不会太针锋相对。
叶尚书略一思索,袖子一甩、头一偏,言辞刚直不阿:“犬子确实不对,张少爷就对了?不知张大人可敢问问令郎说的是什么。”
瞧着局势在向自己期望的方向走,叶幼青放心不少,但以防万一,她还是给叶明茂打了个手势。
接着,叶明茂就抢在张寺卿前开口:“他爹敢问他敢说吗?骂我妹妹跟人私奔跑了?你可真说的出来啊!看看!人就在这儿呢!你敢当着我妹的面再说一次吗!”
不得不说,叶明茂是有些天赋的。
一番话说的抑扬顿挫、情绪饱满,将那张公子说的面色羞愧,满脸通红,喃喃的说不出话来。
叶幼青配合的瞪大眼睛,晶莹的泪珠说来就来。
她震惊的看向张家人,然后头一偏,捂着脸哭泣。
“妹妹你别怕!”叶明茂喊着,“哥哥一定给你讨回公道!我问过了,那些话都是这姓张的传出来的!今天我一定给他送进牢里去!”
叶幼青不语,只是哭的更大声了。
场面一时安静下来,只能听见叶幼青的哭泣声,还有场外人群的唏嘘声。
张寺卿面子挂不住,只能拱手道歉:“对不住,小儿确实有大错,定要重重的罚他,就罚他三十大板!”
这惩罚不算轻,毕竟三十大板下去,张公子不死也得掉层皮。
只是张寺卿又接着道:“但小儿现在已经重伤,不如等他回去养养,好点了再来受罚。”
叶明茂气笑了,他再混,那也没有当天的罚隔天挨的。
凭什么张寺卿上下嘴巴一碰,就能拖。
于是他又抱住叶尚书大腿,哭道:“我可怜的妹妹啊!中伤你的人不仅不道歉,竟然还想逍遥法外,苍天不公啊!”
“别哭了!”叶尚书踹了叶明茂一脚,然后看向叶幼青,巴掌已经准备扬起来了。
叶幼青眼疾手快,一头冲向大理寺新刷的白墙。
“嘭!”
头颅撞击的声音格外响亮,在叶维安听来,简直就是硬逼他和张寺卿为敌的象征。
张寺卿的夫人和当今皇后是一家,皇后又孕有四皇子,他们张家早就站队四皇子,也颇得四皇子信任。
而四皇子上面只有一个痴傻的三皇子健在,这占长占嫡的,就是板上钉钉的继位人选。
与张家为敌,那就是断送了他叶维安站队四皇子的路。
但事已至此,他必须得拿出态度来。
于是在叶夫人和叶明茂都围着额头鲜血淋漓的叶幼青时,他压下怒火,对着上首的杜寺丞说:“杜大人,今日之事该怎么罚就怎么罚,我儿打架斗殴便罚他进牢里,明日我就上折子,如实向圣上禀告。”
然后他看着张寺卿:“小女被污蔑一事还请大人给个说法,不然,在下还是有些人脉。”
张寺卿面色铁青,一脚踹在张少爷的背心上:“逆子!说!谁在你耳边嚼舌根!”
场面混乱起来,张少爷的脑袋也成了一团浆糊。
他只哆哆嗦嗦的说:“不知道,我不知道啊……我真的不知道。”
张寺卿恨铁不成钢的又踹了一脚,快步走到叶维安身边,低声说道:“叶大人,我们这么多年的交情了,你还不了解你这侄儿吗?他哪里像是做的出这种事的人,肯定是有人挑唆他,放心,回去我就查个彻底,一定还侄女清白!”
然后他又打断叶维安:“叶兄放心,侄儿侄女我也是看着长大的,他们受伤我也心疼,医药费回去就送到府上来,不会让两个侄儿吃亏的。”
叶维安装作心疼儿女的慈父脸,纠结的说道:“张大人你也知道,我和夫人最疼爱的就是这双儿女。儿子脸皮厚我也就不说什么了,可我这女儿是再好不过,现在又是她议亲的时候,你儿子这么一闹,我女儿怎么办?”
张寺卿瞥了眼面色苍白、血流不止、身姿纤细娇弱的叶小姐,对叶维安拍着胸脯保证:“叶兄你放心,以后侄女就是我亲女儿,我一定为侄女寻一个好亲事,不会任何人欺负她的。”
叶维安看他不接腔,打算再明显一点:“我觉得吧……”
“父亲!”
叶幼青嘶哑着嗓子打断叶维安的话,“女儿受此侮辱,还有什么颜面出门,不如去剪了头发去庙里做姑子算了!”
叶维安一僵,急冲冲吼道:“你说什么!被说两句就寻死觅活的,你怕什么!我叶家的女儿身正不怕影子斜!”
“呜呜呜……”叶幼青埋在叶夫人怀里哭的撕心裂肺的。
杜寺丞看够热闹了,惊堂木一拍,一锤定音:“行了,今天这事是由张公子惹出来的,叶大公子爱妹心切,虽事出有因,但下手太重了,罚他两板子,长个记性。张公子打架斗殴、造谣生事,两罪并罚便打十五大板、罚银百两给叶二小姐赔罪。”
“杜寺丞,我儿还受着伤呢。”张寺卿面露威胁。
杜寺丞冷笑一声:“张大人,要不是令郎受着伤,那就不只十五板子了,如果你能和叶家人私了那当然不用受罚,但这不是还没有吗?”
说完,他一拍桌子,示意两旁的衙役:“打!”
衙役拖走了叶明茂,将他按在长凳上。
他一偏头,鼻青脸肿的张少爷和他并排趴着。
衙役下手很重,“嘭、嘭”的声音吓人的很。
挨了两板子,叶明茂站都站不直,只硬撑着没嚎出来。
他在小厮的搀扶下回到叶维安身边,脸色煞白、咬牙忍痛。
毕竟是官家少爷,人家爹也在一旁看着。
打张少爷的衙役下手收着力,声音响亮但十五板子下来人没昏。
张寺卿吩咐下人将少爷抬回去,自个儿则黑着脸对叶维安说:“叶大人,你回去后还是再安慰安慰侄女,心地不坚毅可不好受。”
“不劳张大人费心,”叶维安神色冷淡,“小女自有人教导。”
“那边最好。”
张寺卿甩袖子走了,叶家人也跟着出门离开。
管家早早的就回去备了马车过来,正停在大理寺门口。
一出门,几人上了车坐好,丫鬟拿来伤药。
叶夫人轻柔的擦干净叶幼青脸上的血污,然后抖出药粉,细致的敷上,再拿干净的棉布包好。
叶明茂则自己在一边草草擦了伤口,再撒上药粉,最后咬着棉布一端,自己给自己包扎。
这三人在忙碌,叶尚书在自己生闷气。
瞧着差不多了,他指着兄妹两人骂道:“你们翅膀硬了啊?张寺卿家的独子也敢打?你妹妹这事也是能大庭广众下说的?你们想干嘛?害死我吗!”
叶幼青不说话,叶明茂低头缠伤口。
“说话!”叶尚书更气了,“不是你们设的局吗?配合挺默契的啊,还舍得撞破脑袋,你要毁容了下半辈子就没指望了!”
养尊处优的手指戳着叶幼青的伤口,鲜红的血丝立马渗透出来。
“哎!”叶夫人拍开叶尚书的手指,心疼的查看叶幼青的伤口,“这是你亲女儿,你怎么能这么说!”
叶尚书黑着脸道:“亲女儿?你问问她有没有把我当爹!事情闹大,硬逼着我和张家为敌,生怕我这官做的顺畅了是吧?没有我,你们哪儿来的锦衣玉食!”
他话音一落,叶幼青兄妹二人齐刷刷的抬头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