皎芙心知张二郎狎妓一事让月锦心里不快,是以只当方才乃是月锦恼后的气话。
奈何月锦咄咄逼人,话里话外都说她离了伯府什么也不是。
她垂下眼眸,掩住了桃眸中的不悦,缓缓道:“表姐今日的话,皎芙一定谨记在心,他日绝不会让伯府和外祖母为难。”
皎芙的逆来顺受,让月锦宛若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心里憋闷的那口气怎么也出不得。
她冷哼道:“如此甚好。”言尽,她扭身就走。
月锦走远,皎芙呼出一口气,心里本就不痛快,如今更是郁气上头,低头回了流轩阁。
才进屋子,青鸳就笑意吟吟走上前来。
“表姑娘,这是门房遣人送过来的,说是萧世子亲自送来。”言语间,青鸳已把手里的木盒双手呈给皎芙。
一听是萧长风送来的,皎芙连接过都不愿。
她还是伸手接过,却未打开,直接放入妆奁中。
青鸳面带疑惑:“表姑娘,你就不看看萧世子送了你什么么?”
皎芙敷衍道:“回头我一个单独看。”
“是了,这可是萧世子第一次送您礼物,是得多上些心,”想到什么,青鸳好奇问,“前些日子你绣的香囊,可是给萧世子的?”
提及香囊,皎芙才想起自己应了萧长风要给他绣香囊。
每日的事已这般多,她哪儿来的时间绣香囊,可要是不绣,回头萧长风闻起来,她又该如何作答?
瞥见还等着她回复的青鸳,她有了主意:“还真被你说中了,”她把绣了一角的香囊翻找了出来,把囊塞入青鸳手中,“绣嫁衣已快要了我的双眼,实在绣不动香囊,你就帮帮我,可好?”
青鸳面带犹色:“这,不妥吧?”
“有何不妥?我房里用的穿的,不是你做的,就是她做的。”皎芙铁了心要把这绣香囊的差事给推出去。
她不想给一个屡次要杀她的人绣香囊。
青鸳推脱不得,只得点头应下。
今日,皎芙练完规矩,就收到了银兰差人递来的消息。
钱五那边都安排妥当了,中秋夜即可起身。
按捺下心内的悸动,她嘴角微扬,桃眸迸发出灼人的光彩。
散值特意绕路而来的萧长风,拜见过陈伯爵,被伯府的家丁引领着来至偏院,远远就见皎芙展颜而笑的模样。
这不是他首次见皎芙笑,却是第一次见皎芙笑得如此会心。
笑靥如花,娇态万千,看得萧长风眸色顿变。
家丁侧目就见萧长风紧盯着皎芙,距皎芙几丈远的地儿又有丫鬟,知趣地安心退下。
察觉出有道灼热的视线瞧着自己,转身望了过去。
认出那是萧长风,她心内的欢喜荡然无存,又恢复至平日里的模样,生生忍住扭身就走的冲动,微颔首冲萧长风行礼道:“见过萧世子。”
萧长风走近,取出衣袖中的方木盒递出:“你手腕空空,此镯刚好。”
这玉是官家赏赐给他的,阳绿辣色,当初妹妹见了心生欢喜,向他讨要,他没给。
昨日偶遇一男子买手镯相赠佳人,遂才想起自己也有此物。
皎芙不知萧长风又唱的是哪出,后退两步,缓缓道:“我素日里动作大,不宜佩戴此物,世子不妨拿回去赠给适合的人。”
她巴不得与眼前人桥归桥,路归路,又岂会再收他所赠之物?
萧长风没听她所言,取出方盒里的玉镯,强硬地拽过皎芙的手,把玉镯套入了皎芙的手腕。
皎芙肌肤如雪,此阳绿手镯戴上去,衬得皎芙愈发亮丽动人。
“给你的便是你的,不可推脱。”他告诫道。
皎芙缩回手,后退至距萧长风三尺远,方才停下。
她的避如蛇蝎,让萧长风心生恼意,冷声问道:“我的香囊在何处?”
闻言,皎芙暗自庆幸自己的明智之举,她从容答道:“香囊现在我住处,我这就遣人去取,烦请萧世子等待片刻。”
语罢,她便转身冲正朝这边张望的青鸳使了个眼神。
青鸳会意,即刻上前来。
“你把那莲花香囊给萧世子取来。”皎芙吩咐道。
青鸳应是退下。
知道皎芙上心,萧长风心里的恼意散了些去,行至石桌前坐下:“过来,我有事问你。”
闻言,皎芙心悬起,局促坐在萧长风对面。
“上次你说制药之人已身去,前段时日,在你换了身行头去的那条巷子里,我又发现了此药。”萧长风说话之际,凝视着着皎芙,不愿错过皎芙的神色变化。
皎芙敛眸思忖半息,解释道:“那日我抓药折返回马车,遇一浪荡子调戏,情急之下就用了新买来的药粉,”她面显疑惑,“我倒还真不知那药粉与我先前所用的一致。”
此番萧世子面上是询问,实则乃试探。
既如此,那她倒不如和盘脱出。
能打消萧世子的疑虑固然好,若不能,萧世子也拿不住她的把柄。
萧长风轻笑了声,不愧是心思深的猫,装得一手好蒜。
“那药危险,用时使用者也易摄入,待过些时日,我送个适用的物件给你。”
有个傍身的物件也好,遇着危险,或能寻得一丝生机。
皎芙面带惊愕,他竟要送她防身之物?他不是来追究她的么?
见此,萧长风不由放轻了语调:“我是你的未婚夫君,待成亲后就是你的夫君,你可以依靠我。”
皎芙生平第一遭听见此话。
说这话的人,还是想杀她的人,她只觉得可笑,面上点头应道:“是。”
萧长风不满意她的反应,甚至从她的答复中感受到敷衍。
她不信他。
又或从未信过他。
思及此,他烦闷得紧,握手成拳,质问道:“就这般不待见我,今日若是那徐俢撰对你说这番话,你又当如何?”
饶是已知晓他阴晴不定,他倏然发难,还提及徐俢撰,不免让皎芙有些无措,出言解释:“萧世子多虑了,我岂敢不待见你,我同徐俢撰的确有过几面之缘,但绝无任何逾矩之处。”言外之意,徐俢撰不会说此话。
萧长风更觉窒闷,愤然起身:“你这模样,着实可恨得紧。”
皎芙离座起身,接连后退,惶恐道:“是我不好,害你不悦,我这就离去。”言未绝,她已扭身迈开步子。
他觉她可恨,她又未尝不可。
真是可笑,两两相憎的人竟要结为夫妻,无需深想,已够令人害怕。
好在,她已谋到出路,好让自己免于水深火热中。
才行几步,她的手腕就被人抓住,正欲作声,耳边就响起三表哥陈玉徽的声音。
“纵然萧世子与表妹定下婚约,但男女有别,萧世子此等行径怕是不妥。”言尽,着竹青刻丝锦袍的陈玉徽已至这边。
这到底是伯府,萧长风收回手,转身与陈玉徽相对:“听闻陈三郎好事将近,恭喜。”
陈玉徽瞄了皎芙一眼,见皎芙无碍,松了口气,笑道:“让萧世子见笑了,府中适龄的姊妹皆已议亲,家母难免着急了些。”
回府闻萧长风登府,正与表姑娘在侧院会见,他就匆匆赶来。
今世做不成夫妻,亲眼瞧见她过得幸福也足以。
怎料萧长风竟在府中对表妹动手动脚,还惊到了皎芙,他自容忍不得,遂出声制止。
“这儿有我招待萧世子,表妹若有事,不妨先回屋。”
先前他领命下杭州接表妹,算上在路上耽搁的时日,他同表妹同行了将近两月。
那时的表妹没这般沉稳,也非现下这般喜怒不于形色,有着她那个年纪该有的天真。来伯府不过半载,皎芙就变了,但他仍能觉察出皎芙真正的喜怒。
如此刻,表妹静静立在一旁,面上淡然,实则极为不耐。
皎芙微颔首:“那我先告退。”
萧长风望着皎芙略带急促的背影,剑眉微蹙,她果然不待见他。
“圣贤言:君子不强人所难,以萧世子的学问,理该比我理解得透彻。”陈玉徽终是没忍住,提醒道。
他悔恨,表妹搬出三姑母为伯府作出的取舍,可见表妹有多不愿嫁给萧长风。
母亲说,表妹与萧长风有私情,表妹这是在使性子,他将信将疑,后来见表妹接受此事,不见一丝不情愿,遂他不得不信。
今日他亲眼所见,表妹不喜萧长风,更对萧长风无丝毫情意,一切皆为身不由己,他怎能不悔?
假若他早些察觉,此事未必没有转机。
现萧长风已至伯府下了定礼,想解除这桩亲事就更难了。
他当下能做的,唯有告诫,其他的,还需从长计议。
萧长风的凤眸中翻涌着怒意:“陈三郎是以表哥的身份说此言,还是另有私心?”
伯府自以为将此事遮掩得好,但天下哪有不透风的墙,陈三郎既对自己的表妹生出了那种心思,哪怕一直克制,仍在苦闷时没忍住吐露出了心事。
一个两个都觊觎他的人,他岂能不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