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捐挂了电话就闷头看案宗,出来天都黑透了,刚下台阶,突然有人抱住他的大腿,吓一激灵,低头看到一个彩虹兜帽。
“余驰,你在这干嘛?”
余驰仰起自己的小脑袋,可怜巴巴看着唐捐:“我的泰迪熊跟框都被没收了,要交五百才能拿回,可我今天才卖了一个,兜里只有两百。”
“一共拿了你多少个泰迪熊?”唐捐把人拉起,拍拍他膝盖上的土。
“十四个。”
“那也卖不到五百啊。”唐捐手放在余驰的兜帽上抓了抓。
余驰低头抿嘴,半晌不回话。
“罚单给我看一下。”
余驰吸了吸鼻子,从兜里掏出一团皱巴巴的纸,唐捐看了眼上面的地址,牵起余驰的手说:“走,带你去交罚款。”
直达执法大队的那辆公交已经停了,唐捐拦了辆出租,刚到地方就听见有人在大喊大叫。
“把我的东西给我。”
系着红色围裙的中年大叔手里拿着菜刀在两名执法人员面前挥舞,不远处的执法皮卡车上放着一个移动烧烤架,炭火滋滋啦啦还在响。
两名年轻的执法人员手里举着电棍往后躲,目光紧盯着男人手里的菜刀,额头都是汗。
“你把罚款交了保证书填了我们就把东西还给你。”
“我今天刚出摊,肉串还没摆出来你们把我东西就收走了,哪来的钱?”
男人挥舞着菜刀持续逼进,两名执法人员小心翼翼后退,其中一个抹了把额头的汗,颤抖开嗓:“摆地摊交点罚款就没事儿了,可你现在这种行为属于犯罪,警察马上就来了,你再不放下刀,等会儿就属于袭警,你不为自己考虑,也不为自己孩子考虑吗?”
他的话似乎打动了男人,手里的刀轻轻往下一垂,很快又握紧:“我女儿得了白血病,能不能撑过今年都难说,别跟我扯这些,把东西还我。”
“哥哥,我们也会跟他们打架吗?”余驰仰头问唐捐。
“干嘛要打架,输了进医院,赢了进局子。”
“打输了不用进局子吗?”
“先进医院,后进局子。”唐捐笑着回。
余驰危险发言:“那还是打赢好了。”
“......”
唐捐把余驰抱在怀里,脑袋往里面伸,双方还在对峙,突然,身后传来警笛声,不到一分钟,从车上下来三个警员,其中个最高的那位直接冲了过去,一个抱摔把男人翻倒在地,菜刀被另一名警员拿走,装进证物袋里。
“放开我,把东西还我,还我。”男人被戴上手铐,脸颊上有刮伤,扭头看着自己的烧烤架。
“走吧,换个地方聊天。”刚刚那位高个警察压着他的肩膀说。
男人红着眼恶狠狠看向两名执法人员,不情不愿跟着警察出了大门,余驰突然从唐捐怀里挣脱,跑到男人面前,让等一下。
“你儿子?”高个警察问。
男人眼神一亮,摇头说不是。
“你是谁?”高个警察看着余驰。
“他俩没关系。”唐捐跑过来说。
“你儿子?”还是高个警察。
唐捐头疼,他看起来像一个八岁的孩子他爹吗,高个警察上下打量着他,突然发声:“你是唐捐?”
“你是?”唐捐看着眼前人晃了神,脑子里搜索这个人的相关信息,检索失败。
“我是宋耀啊。”
宋耀,唐捐没想过在这能碰到小学同学,脑瓜一懵,他小时候只认识两个姓宋的人,一个是宋颋,一个就是宋耀,宋颋全班最瘦,宋耀全班最高,五年级就一米七了,如今,至少一米九。
“你还是那么高。”唐捐笑着回。
宋耀憨笑着挠头,问余驰是谁。
“我委托人的儿子,余驰,你要干嘛?”
余驰还是仰着小脑袋,看着眼前几个大人,终于有机会开口:“我想送个泰迪熊给这个叔叔。”
唐捐心一紧,看着男人,瞪着两大黑眼圈,嘴角留着青胡渣。
“宋耀麻烦你等一下,我去里面交个罚款。”
唐捐说完一路跑向大厅,两分钟后抱着一筐泰迪熊出来,宋耀看到也是一愣。
余驰咧着嘴从框里挑挑拣拣半天,最后拿出一个穿白色蕾丝裙的泰迪熊放在男人手中。
“这是一个有魔力的泰迪熊哦,可以消除一切疾病,你不要担心,姐姐的病很快就好了。”
男人的手布满油污,眼含热泪冲余驰点了下头,转身把泰迪熊交给宋耀:“你先替我保管,我出来找你要。”
宋耀接过泰迪熊,看了眼唐捐,问余驰多少钱一个。
余驰头摇的跟拨浪鼓,说送给叔叔的,不要钱。
宋耀笑了:“我想买一个送给我女朋友,多少钱啊。”
余驰低下头说二十五一个。
宋耀一手揽着男人的胳膊,从内衬里掏出一个掉了皮的黑色皮夹,拿出一张一百塞到余驰手里,又随便拿了一个穿蓝格子衬衫的泰迪熊,拉着男人就上了警察。
上车前宋耀转过头说:“我在西城派出所,有时间找我吃饭哈。”
唐捐笑着冲他挥了挥手。
“哥哥,还没找钱。”余驰手里拿着一张崭新的一百在唐捐眼前晃悠。
“没事儿,他是我同学,下次见面我找给他。”
余驰点点头,从裤兜里掏出一把十块二十,数都没数全塞在唐捐手上,连带着那张一百一起。
“这里一共三百,剩下的两百等我赚到就还给你。”
唐捐展开那张皱巴巴的罚款,杵在余驰眼前:“你是不是近视啊,上面写了五十。”
余驰瞪大了眼睛看了半天,小嘴一撅:“那是我多看了一个零。”
唐捐也是无语,他刚刚要交五百,把执法队员都吓到了,以为他行贿,罚款单上写着五十,余驰揉得皱巴巴的,中间那个点都给磨没了。
还问他是不是上次跟他们队长吵架那个,他一脸尴尬,执法人员说网上舆论很大,队长他们被上面的人通告批评,扣了半个月的工资。
唐捐没要余驰的钱,带他去了不远处的馄饨摊,老奶奶七十多岁,头戴红色毛线帽,馄饨皮薄馅多个还大,唐捐吃了十个就把剩下的全推到余驰面前。
余驰呼噜呼噜全吃完,嘴角还沾着葱花跟辣子油。
吃饱喝足,唐捐把余驰送回家,徐凤拉着他的胳膊问有没有见到余阳,他说还没,先调查清楚,过两天见面。
徐凤没多问,让他进来喝口水,他说有人等他回家,就走了。
回到家一开门就看到周六在跟白色的沙发巾在作对,黄色沙发半遮半裸。
“周六。”
他一嗓子,周六屁颠屁颠跑了过来,嘴上挂着一根白线,尾巴都快摇断了。
“你是不是想去流浪?”
周六哈个嘴,耷拉着红色的小舌头哼哼唧唧求抱抱。
他踢踏着拖鞋往沙发走,拎起遍体鳞伤的沙发巾,真是造孽啊。
“你是不是讨厌白色?”
周六应声往过跑,看着碎了一地的线头,往地上一趴,又是那副委屈脸看着唐捐。
唐捐头大,一把扯过沙发巾的残余部队丢进了垃圾桶,接着洗手冲奶泡粮清理排泄物,心里暗暗盘算,等徐笙大学毕业就把这崽子丢给他照顾,太能拆家了,最开始是纸巾,后来就是茶几上的玻璃杯,不痛不痒骂完还得抱在怀里看有没有伤到哪里。
书房最下面一排的漫画书也没有幸免,樱木花道跟晴子终于如愿贴贴。
现在还没有鞋底大破坏力就这么强,长大以后还了得。
估计是能听到他心底的声音,周六乖乖坐在洗手间门口,黑溜溜的眼睛一眨也不眨盯着他看,心立马就软了,算了,就姓唐吧。
第二天唐捐一早就来到检察院开证明,接待他的是检察长,黄青。
“黄检风采不减当年啊。”唐捐把刚签好的证明塞回公文包,笑着说。
“我们貌似就只见过一面。”黄青拿着玻璃杯在饮水机接水,背对着唐捐说。
“您还记得程伟吧?”
黄青背僵在那里,水哗啦啦直响。
“水满了,黄检。”唐捐。
黄青在出水键按了一下,转过身唐捐就站在他眼前。
“一个老警员,很多年前办案子的时候见过几次,怎么,你亲戚?”黄青拿着接满热水的玻璃杯回了座位。
“02年他被人剁了头,您知道内幕吗?”
“听说是赌博。”
“他在被人剁头之前经常跟您见面。”唐捐站在办公桌前,抬头是一墙的锦旗,时间跨度二十年。
“检察官跟警察见面有什么问题吗?”茶叶在杯中起舞,黄青拿起抿了一口,抬眼看着唐捐。
“十五年前,我父亲在刑警队自杀,两年后审讯他的警察离奇被人剁头,而他死之前跟您交往频繁,您是检察官,他肯定跟您说了我父亲的事,对吗?”
“人死案销,我跟你说过的。”
唐捐心一下凉了,抬头时红了眼:“人死账不能销,只要我活着,我一定会翻案,既然黄检不愿说,那我先走了。”
唐捐刚出门就碰上宋颋。
“你今天有事吗?”
“咋了,脸色这么差。”宋颋说着手就贴上了唐捐的额头,嘴里嘀咕着,“也不烧啊,跟我们黄检吵架了?”
唐捐头一甩,脸还是冷着:“你没事就陪我去趟兴邦电子厂,有事就算了。”
“你丫真接了余阳那个案子啊?”宋颋一脸吃惊。
“你咋这么磨叽,我走了。”
唐捐不想多待,步子一迈就要走,被宋颋一把抓住手腕,说送个文件,马上走。
去兴邦电子厂的车上,宋颋问了一路为什么要接余阳的案子,唐捐只回他六个字,小爷儿我乐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