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神期以上修士即可御空而行，但为了照顾良璟和祈随玉，薛元昔选择了使用灵舟。

灵舟飞行需要消耗大量灵石，但这对于昆仑仙宗的“钱袋子”薛元昔来说，简直不值一提。

没错，此次与无渡同行的绛紫衣袍男子，正是千机楼楼主，薛元昔。

至于祈随玉怎么也在灵舟上……

祈随玉瞪了良璟一眼，“怎么是你上的灵舟？”

良璟神色恹恹，并不想理会祈随玉莫名其妙的敌意。

薛元昔给了祈随玉一个大比兜，“怎么和你小师叔说话的？”

“小师叔？”

祈随玉被打懵了，眼睛瞪的更大了，指着良璟，不敢置信道：“他？小师叔？”

祈随玉觉得天都要塌了。

不仅他心心念念的宣辞，没和他们一起回昆仑仙宗，还要和讨厌的情敌共乘一辆灵舟。最离谱的是，情敌还是他的小师叔？

祈随玉发出哀嚎：“师尊，您莫不是在逗我？”

情敌变小师叔，辈分直接比他高一截，这还怎么背后使绊子？

“等回了乾山，我带良璟去禁地走一遭，他就正式成为你的小师叔了。”

无渡神出鬼没，不知从哪个角落里走出来，坐在祈随玉旁边，随手捞了果盘里一枚火红色的果子，丢到嘴里。见祈随玉呆呆地看着自己，还冲他挑了挑眉。

祈随玉的哀嚎卡在嗓子里，顿时大气都不敢出，乖巧喊道：“师祖。”

开玩笑，薛元昔既是他的师尊，也是他的舅舅，所以他才敢如此随意。但无渡道君可不一样。

那可是连宗主都要敬让三分的存在。

无渡坐在祈随玉身边，令祈随玉浑身不自在，没过一刻钟，他便找了个借口，溜回房间了。薛元昔见状，也起身告辞。

无渡见人都走了，才笑着问：“怎么了？为师见你好像不太高兴？”

良璟摇了摇头，“弟子没有不高兴。”

就是感觉心里堵堵的，像是压了一块石头。

无渡没再继续追问，而是自顾自地说道：“其实这次去宣城，还有一件事情。宗主拜托为师寻回他早年离家出走的女儿，不过很可惜，他女儿已经死了，倒是留下了个儿子。”

“是宣辞吧。”良璟轻声道。

“没错。本来是想带他回昆仑仙宗的，毕竟是天下第一宗门，资源远非南洲一个小小的上三城能比。”

无渡说这句话时，语气平缓，仿佛在阐述一件平常的事实。

虽然无渡说的没错，昆仑仙宗有二十八峰，各峰峰主皆为道君，是名副其实的天下第一宗门。但这句话由他人来说，多少有些自视甚高的嫌疑，但由无渡来说，只会让人觉得，确实如此。

良璟犹豫了许久，问道：“师尊，您为何要收弟子为徒呢？”

无渡挑了挑眉，“为师不是说了吗？夜观星象有感，算了一卦，发现你是我命中注定的弟子。”

……这真的不是瞎编的借口吗？

良璟迟疑：“观星象……算卦？”

无渡问：“你对昆仑仙宗的了解，有多少？”

良璟想了想，“五洲第一宗门，共有二十八峰，各峰流派不同，各司其职，比如千机峰主炼器，万仞峰主剑术，璇玑峰主阵法，玉衡峰主法术，妙春峰主医术，海棠峰……呃，主双修……”

这几个峰都是良璟记得住名字的，剩下二十多个峰，有些派别过于小众，名字又很奇怪，良璟便没有记住。

良璟说到“海棠峰主双修”时，神色有些许尴尬。

无渡没忍住笑了起来，“你是不是觉得，海棠峰的双修功法很不正经，像是邪魔歪道？或者说，双修这种功法，就不应该出现在昆仑仙宗？”

良璟摇头，“这倒没有。”

无渡问：“为何？”

良璟：“我觉得，无论修炼什么功法，与功法本身的好坏无关，端看个人的选择。”

无渡感兴趣地挑了挑眉，“怎么说？”

良璟对上无渡的视线，神色认真地说：“有些人，虽然他们的功法不被世俗所接受，但是他们从未害过人，甚至做了很多好事。而有些人，他们修的虽然是救死扶伤、悬壶济世的医术，但却为了一己私欲，以活人为试验，致使一城百姓无辜丧命。”

良璟说的，正是西洲无妄谷的孟氏，安平城的前城主，还有宣城现任城主，宣重明。

如果无渡道君真的能观星算卦的话，那一定能算到那些人做的坏事吧。虽然知道应该严于律己、宽以待人，但良璟还是忍不住想，身为渡劫期的大能，无渡道君为何不出手惩治那些坏人呢？他看着也不像是冷漠无情的人。难道是因为，那些事情发生在中洲之外，他不方便插手？

听完良璟的话后，无渡抚掌大笑，“说的不错！为师总算明白，为何卦象会显示，你是我命中注定的弟子了。你的想法，竟和乾山一脉相承的【苍生道】理念如出一辙。”

良璟：“【苍生道】？”

无渡：“你知道【道】与道韵吗？”

良璟：“大概知晓。可是，每个人的【道】，不应该是不一样的吗？就像世上没有完全相同的两片叶子，每个人的【道】也都不尽相同。”

无渡微笑，“你说的没错，世上没有完全相同的两片叶子。但是，银杏树的叶子大多相似，人们统一将其称为银杏叶。所有守护苍生安宁的【道】，便是【苍生道】。”

无渡：“昆仑仙宗除了二十八峰，还有一山一池。‘山’指的便是乾山，主修【天衍术】，能够推演天命。乾山弟子走的皆是【苍生道】，以守护苍生安宁为己任。”

良璟犹豫：“我觉得……我没有那个能力。”

他太弱了，连留在宣辞身边都做不到，谈何守护苍生安宁？

无渡意味深长道：“你现在没有能力，不代表以后没有。重要的是你的心，或者说，你的【道】。”

“如果你是我，你现在会在何处？做何事？”

如果他是无渡道君的话……

良璟想，他会现在就回去，救安平城的百姓，逼宣重明说出他犯下的罪行，让他认罪伏诛。

甚至，宣辞一开始就不会因他而受伤。

银眸少年嘴唇微抿，眼睫下垂，静静盯着面前的茶水，神色沉重。

无渡知晓，良璟已经把他的话听进去了。

无渡继续道：“至于‘一池’，指的是禁地瑶池，也是回宗门后，为师第一个要带你去的地方。只有通过了瑶池的考验，你才能正式成为乾山弟子。”

良璟：“……考验？”

“放心吧，不难，走个过场而已。”

无渡将一枚寒玉冰心玦放至良璟面前，说：“这是宣辞托我带给你的。好了，话说完了，东西也带到了，我也该走了。”

无渡起身，伸了个懒腰，回了自己的房间。

良璟看着那枚寒玉冰心玦，有些出神。

纯白之中带着点淡蓝色，上面刻着繁复的花纹，乍一看像只衔尾的凤凰，仔细看时，又觉得头晕目眩，像是意识被丢进了旋风之中，被裹挟着不断向前，又随时会被甩出去。

良璟逼迫自己移开视线，那股恶心想吐的眩晕感才逐渐消失。

他将玉玦拿起，潜意识里有个声音告诉他，往里面注入灵力。良璟不明所以，但还是照做了。

寒玉冰心玦发出月光般的淡淡萤辉，不过一息，便传出宣辞的声音：“良璟……”

良璟心神一颤，手中灵力停止输入，玉玦失去了能量来源，逐渐变得暗淡，宣辞的声音也消失不见。

这块玉玦，居然是通讯玉符吗？

良璟想起，自己临走前，没有单独和宣辞说过话，也没有和他好好告别。他们之间的最后一场对话，居然是在飞花厅外的长廊上，宣辞劝他去昆仑仙宗。

此去经年，不知再见何夕，而他们居然连一个正式的告别都没有。甚至，宣辞给他的通讯玉符，都因为他的失误报废了。

良璟揉了揉发酸的眼眶，将原本戴在脖颈上的平安扣玉石吊坠取下，换成了寒玉冰心玦。

都说没有正式告别的人，会在将来的某天再次重逢。良璟希望，他与宣辞重逢的那一天早点到来，又不希望来得太快。

来得太晚，积累的遗憾太多。来得太快，他还没有做好准备。

良璟希望，重逢那天到来时，他能有足够的底气，对宣辞说，“我才不会拖你后腿”。

——

千里之外，逢春楼。

宣辞半倚在软榻上，指尖缠绕着雪白色的丝绳，下方坠着一枚寒玉冰心玦。

他方才被良璟断了通讯，却没有丝毫恼怒，而是眼中含笑，将丝绳缠在手腕上，变成了一条玉玦手链。

宣砚一敲门。

宣辞：“进。”

宣砚一无声进入室内，汇报城主府随身侍卫的考核情况：“报名人数经过初步筛选后，只余二百五十八人，经过这几天我与砚十三的观察，又排除掉了一些人，目前只剩下一百四十九人。其中，有一个人身形与孟昭然有七分相似，脸上做了易容，基本可以确定，他是西洲无妄谷孟氏弟子了。其他人暂时还无法确定来自哪方势力。”

“公子，我们下一步要怎么做？”

“怎么做？”宣辞声音淡漠，懒懒抬眸看向宣砚一，轻笑一声，眼中却没有丝毫笑意，“你怎么会不知道呢？”

宣砚一被宣辞一瞥，即便知道宣辞不会杀他，但寒意仍旧从心底慢慢升起。就好像被餍足的凶兽看了一眼，即使知道凶兽不会吃他，但还是心有余悸。

自从良璟走后，宣辞从骨子里流露出来的冷漠越发明显。

宣砚一问：“公子打算将考核地点安排至哪座空城？”

宣辞起身，寒玉冰心玦滑落，却被雪白丝绳拉住，停留在宣辞的手背上，晃啊晃。

纯白淡蓝相间的玉玦，与纤长有力的手相得益彰，像是一件巧夺天工的藏品。

宣砚一视线落在寒玉冰心玦上，依稀记得它是五洲仅有的、能够不限次数使用的通讯玉符，出自昆仑仙宗宗主，同时也是千机峰前任峰主，相里权之手。

通讯玉符皆是成双成对的，另一枚寒玉冰心玦在谁手上，并不难猜。宣砚一几乎是一瞬间就想起了，那个眼神干净明亮、笑容温柔治愈的银眸少年。

宣辞声音清冷：“安平城吧。”

宣砚一错愕，脱口而出：“安平城，不是空城。”

宣辞偏了偏头，“是吗？可我看它和空城也没什么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