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卷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

他有些庆幸自己挑选了勤杂工身旁而不是对面的位置，否则自己不当的表情管理已经成为破绽。

相比起来，黑皮神情坚定毫不露怯，常年处于决策位带来的沉稳气质能让人轻而易举地产生信服感。

勤杂工眉头蹙起，抓着皱巴巴的药袋研究了一会儿，嫌弃道：“包装确实是对的，就是样子埋汰了点。”

“嗯。揣在兜里放忘了，药应该是不小心掉出来的。”黑皮淡淡道，“总不能是我把药吃了忘记丢包装，现在拿出来凑数吧。”

啊，就这么淡定地把真相说出来了，真的不怕被NPC识破吗？

自然卷倒吸一口凉气。

勤杂工盯了一会黑皮，对方纹丝不动，最终他眼一闭把药吃了下去。

“……谢谢。”

自然卷抿了抿唇，暗地里内心戏丰富。

队长真可怕，骗起NPC来和砍瓜切菜差不多。哪天要是得罪了他，怕是被骗着躺到NPC嘴里还在期待着队长突然逆风翻盘呢。不过副本NPC确实也没什么好东西，不值得自己共情。

自然卷笃定勤杂工已经被黑皮骗得死死的，在一旁搭腔，“药也吃了，你把你知道的东西告诉我们吧。”

没想到勤杂工吃了药忽然呼出一口凉气，表情奇怪，“好冷啊，感觉污染还是没有消退。”

自然卷有些急了，猛一拍桌子，“你已经吃了药，不会想赖账吧。”

以勤杂工这种岌岌可危的状态，似乎随时都可能被污染成怪物，再不榨取信息恐怕没机会了。

黑皮却像是早已有了打算，指了指勤杂工手中的盒饭，“你先喝几口热汤。”

勤杂工听罢赶紧把盒饭中的配汤端起来“吨吨吨”一口气喝完，“感觉不够。”

黑皮扬起下巴示意，波波头不情不愿地把自己领的三人盒饭打开，把鸡汤挑了出来递过去。

勤杂工眼睛一亮，立马把三份汤碗抱了过去，生怕被抢走似的。他边喝汤边感谢，“多亏了你们，我似乎好起来了。关于信息，我得晚点才能给你们，晚上9点之后来负一层杂物间门口找我。一定要9点以后，9点是克莱因医生下班的时间。”

说着，勤杂工把头埋入饭里，他吃了一会，忽然抬起头问：“你们还有什么事吗？”

这是在催他们走了。

黑皮最先起身，自然卷也站起身跟着刚撤去技能的波波头一起离开了。

三人重新找了一桌开始队内交流。

附近的玩家见他们与NPC交互完毕，纷纷投来查探的眼神。自然卷已经习惯了，反正波波头会张开新的结界，偷听无用。

自然卷急吼吼地开口：“队长，我们真的要等到9点吗？我感觉勤杂工那个样子怕是活不到9点了。”

毕竟没有给出真的抗污染药片。

“负一层有秘密，我们无论如何都要夜探一回。如果勤杂工在此期间突然变异，杀了就行，也更方便我们查探他看守的杂物间和停尸间。”黑皮没有丝毫的悲观情绪，细细安排着，“况且今天的负一层一定会异常拥挤，有的是可以充当炮灰的家伙。”

自然卷：“什么意思？”

“笨蛋。”波波头蹙眉咒骂，“NPC说的话你这猪脑子能记得多少？”

黑皮一语道破，“药。”

自然卷惊觉，“对啊。勤杂工提过抗污染药快没有了！”

黑皮：“所以为了尽可能多存活一些时间，必然会有人去偷药。”

“而没有抗污染药维持的玩家会陷入被动，被迫与持有药片的玩家进行信息交换。”自然卷恍然大悟，“嘶，那我们不去偷药吗？”

“那位一直守在负一层的医生恐怕没那么容易对付。”黑皮顿了顿，“而且偷药带来的结果也并不一定是好的。”

自然卷眉头打起了结，“队长，一会儿要偷药一会不偷药，你有点把我绕晕了。”

波波头咽下一口小青菜，“两种情况。第一种，偷药被克莱因医生发现，偷药的玩家受到惩罚，可能会死，第二种，玩家把药偷完了，明天NPC领不到药，你猜NPC们会不会像勤杂工那样被污染？”

满医院都是变异NPC游走的画面在脑子里缓缓浮现。

自然卷一个激灵从幻想重回现实。

画面过于恐怖，能不发生还是别发生了吧。

自然卷一脸麻木，猛扒几口白饭，突然被噎住。

……水。

他抬头看向自己两位同伴的饭盒。

啊……都没汤了。

几桌之外。

杰森很开心。演得开心，吃得也开心。

就算是交谈结束的现在，仍有玩家不停地偷偷看过来，想从他身上发掘一些蛛丝马迹。

这正是他的目的。

把玩家聚集起来才有机会安全地带领他们一起离开，否则夜里各探各的，不出一会儿就死得七七八八。

虽然他没解开副本的真相，但把真相当个鱼饵钓钓玩家还是绰绰有余。

至于那副被污染了快要死的模样确实是装出来的，虽然他的确被污染了，但凭他的自我感觉，似乎也还能撑上一两天，不至于引导玩家到一半就突发恶疾。

所以当黑皮给出那枚假药丸时他也没有拆穿。

不如说玩家不把药给他自己乖乖吃了更符合他的本意，只有都吃了药才能降低玩家在今夜被污染的可能性。

此时，杰森在角落里悠闲地吃着饭，默默观察着所有人。

来了！

重点关注对象清洁工出现，他耷拉着肩膀，满身疲惫，但食堂只是象征性来一下，盒饭是完全不吃的。

他观察过其他NPC，没有其他人有类似的饮食习惯，推断出这是BOSS部的奇特口味。

杰森端着吃得非常干净的饭盒和三个空汤碗起身放置到餐具回收处，没有离开食堂，折返去到了清洁工身边落座。

“你不喜欢吃可以给我吃，我不挑的。”

清洁工抬头看了一眼杰森，“我可以说‘滚’吗？”

似曾相识的对话之下，一场交锋结束。

杰森：“但我可以用别的你爱吃的交换，你愿意吗，墨流。”

墨流咬了咬下唇，干涸的唇皮被他撕开了一道口子，“你认出我了。”

说着，他把一直背着的胸牌翻了过来。

杰森摊了摊手，“我只认识一个喜欢‘嘻嘻’笑的。”

说的是自己进本第一天与墨流相遇的经历。

杰森又问：“你不喜欢食堂的饭为什么还来这里。”

“我不吃饭，但我要打扫。”墨流黑着脸，“我讨厌这里，一栋楼只有我一个清洁工在上班。”

其他清洁工还没来得及上班剧情就开始了，于是，墨流，一个底层BOSS，就得一整天片刻不停地打扫，难怪不爱嘻嘻笑了。

相比起来，负责特殊打扫工作的勤杂工已经“玩”了快一天了。

杰森识相地闭上了嘴。

墨流瞧了他几眼，突然把饭盒一把推了过来，“刚刚说的交易还算数吗？”

杰森挑了挑眉接过饭盒，“算数。”

墨流藏在杂乱刘海下的眼神仿佛泥浆一样，自杰森打开盒饭就一直紧盯着不放，双手捂着胃一阵又一阵地攥紧，嘴里不停地喃喃，“讨厌这里，饿，好饿啊……”

蓦地，他想起了什么，突然中断了杰森的进食，“不行，你先吃，如果骗我怎么办？”

哦吼？反应过来啦。

杰森忽悠道：“你爱吃的东西现在拿出来不方便。”

墨流执拗地摇了摇头，“都是骗子，说给我吃饱，十天只吃了一顿饭。”

莫非是……昨天那顿强抢的午饭。

杰森表情一滞，“你们领导不给饭吃？”

脑子里灵光一现。

“你跟我来！”杰森突然站起身，连桌上的盒饭都不管了，示意墨流跟上来到了无人的清洁间。

他让墨流上好门锁后，开门见山地问：“你们BOSS部的员工是不是过得不好？欠款多得还不清，每天饭都吃不上？”

墨流乖乖点头。

杰森托腮思考了一下，又问：“你帮wen……上级做事他许你什么报酬？”

墨流：“给我减轻负债。”

杰森诧异了。

同样是工作，自己一天绩效三千，BOSS部就算没那么多发财路子也不至于出现那么多欠债的鬼鬼怪怪吧。

墨流给了他解答，BOSS部的底层员工神志混沌，对系统规则模糊不清，稍不留意就犯错扣工资。这是部门普遍现象，加上部门缺人手，就任他们一直欠着，也不开除也不惩罚。

杰森：“这不就是无底洞嘛！你欠多少？”

墨流嘻嘻一笑，“现在只欠几千万了。”

……这群智商欠佳的倒霉鬼怪，太可怜了。不剥削你们剥削谁？

杰森从储物空间掏出一朵带着红色丝线花纹的怨气花。

墨流黯淡的眼睛闪出一道渴望的光。

“这是承诺的晚饭。”杰森，“这样，我给你讲个道理。”

墨流一把接过怨气花塞到嘴里咀嚼，点点头表示自己在听。

杰森指了指墨流，“你给你领导办事，他帮你减负债，但你吃不上饭。”

他又指了指自己，“你帮我小忙，虽然不减负债，但我给你怨气花吃。懂？”

墨流歪头想了一会儿。

杰森加快语速，压缩墨流的思考时间，“你就说你想不想吃饭吧！”

墨流一愣，“想！”

杰森两手一拍，一锤定音，“好！从今天起帮我一个忙我就喂饱你一顿！”

墨流咽下嘴里那口比平时美味了数十倍的怨气花，连连点头。

杰森以手掩面，盖住了其下得意的笑容。

策反成功！BOSS部的笨蛋意外地好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