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彬望向他。
时隔多年，谢楚看上去成熟了不少。他没再染一些奇奇怪怪的发色，规矩的留着联盟标准发型男士版，衬衣扣子扣到最上一个，似乎是彻底收起了他的个性。
宁彬的目光落在他的银质耳钉上，最终垂下眼睛，认真的说了句，“谢谢。”
谢楚脸上表情一顿。
宁彬捏了捏自己因为刚刚打斗而轻微发麻的指尖，躲开谢楚直接的目光，道，“还有爆炸案的事情，也多谢了。”
“不用谢。”谢楚一眼就看到了他额角的伤口。
因着受伤的原因，宁彬白皙的脸颊几乎褪尽血色。
看着挺强一个人，但免疫力是真不怎么样，每年换季都得感冒，一年铁打不动进四次医院。一感冒这人必定得发烧，住院打点滴都是麻烦事。
谢楚感觉以自己现在的身份关心他实在是多管闲事，但他一贯嘴在前面飞脑子在后面追，更何况他现在脑子都快转不动了，本能之下，他发出一声冷哼。
听上去是不满，是前任的幸遭乐祸。
话音出口，谢楚后悔了。但宁彬定定的看着他，眼神平静坦然。他又觉得，没有再解释的必要。
两个人待在一起，气氛一时间有点窒息。
检验科帮忙的法医陆露气喘吁吁的跑过来，她看看宁彬看看谢楚，小心翼翼的说，“哈喽？我来搬个人，二位给我让个地儿？”
凝滞的空气流动起来，宁彬率先挪开眼神。他走到窗前，傍晚的凉风扑面而来。他伸手碰碰自己微微发烫的脸颊，深吸一口气，转身对陆露说道，“注意下他手臂上的伤口。”
陆露下意识点点头，才反应过来宁彬早就离开中心塔，别说是自己的上司了，他现在因为爆炸案停职，连自己的同事都快算不上了。
谢楚对宁彬的“僭越”没有反应，和陆露说，“照做。”
“哦，哦。”陆露招手示意自己的队员进来。
人类没有八卦，生活失去色彩，陆露脑子的小灯泡啪一下亮了，她突然想到曾经听过的传闻，眼里闪烁着看热闹的光芒
在宁彬离开中心塔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哨兵被调入行动一组补上空位，随后他在一年内连续升职坐到副组长的位置，晋升路线像极了当年的宁彬。
人们说，那位哨兵是联盟选择代替宁彬的planB。
可这个世界上没有谁愿意成为替代品。
谢楚上任后对宁彬的态度多有回避，他连续拒绝联盟安排的向导，甚至因此和上司吵架被罚一万字检讨。据说就是因为这个原因，谢楚特别讨厌向导，他们行动一组新来的实习小向导三天被他骂哭五次，每次在食堂碰见他的时候都是泪眼汪汪的。
陆露和其他人一样，十分不道德的想看谢楚和宁彬见面后能碰撞出什么样的火花。
可她怂，没敢多嘴问。
陆露指挥着队员把这倒霉男人搬走，看着满目狼藉的房间，颇有些后怕，“幸亏谢组你当时刚出医院没走多远，及时赶回来了。哎对，你不是来医院看你朋友，看到了吗？”
谢楚：……
谢楚深深的看了陆露一眼。
陆露不明所以，手动在空中画了个问号。
“封锁现场，”他转身对着身后的组员说道，“这一层的人全都留下，把这感染者同病房的人都留下，单独隔离。其他的人放在一起，去验个血，查下身上有没有伤口。”
谢楚的手机突然响起，他快步走向扶梯。陆露眼瞅着谢楚走着走着就是一个急刹车，返回来将自己的大衣丢给宁彬，随后头也不回，逃一样的离开。
陆露被他的行为震的目瞪口呆。
谢楚的衣服上还残留着他的温度，烫的宁彬有些不知所措。小苍兰洗衣液的味道暖洋洋驱散了他鼻尖的血腥气，宁彬用力闭闭眼睛，看着那飞舞的笔记，最终将字条折好收进口袋，扭头对陆露说，“走吧。”
……
中心城的秋天盛产蓝色大风预警，谢楚整理着自己被风吹成鸟窝的头发，刚走进行动部的大门，就听见一声中气十足的暴喝。
“谢楚！”
他脖子一缩，心说不妙，转身就走。
自称人到中年变得佛系的行动部部长杜超身手矫健，三步并作两步上前一把揪住谢楚耳朵，拎着他进了办公室。
“疼疼疼疼疼，老杜老杜，放开快放开！！”
杜超对着他耳朵喊，“你这耳朵金贵死了！”
谢楚从杜超手里抢救出来自己的耳朵，心有余悸的躲到一边，龇牙咧嘴道，“我又怎么了？”
“我叫你去当陪审员没叫你去开嘲讽，”杜超啪啪拍着手，把平板怼在谢楚面前，懊恼道，“我的天啊，你给我惹了什么鬼热闹？”
谢楚讪讪的闭嘴。
杜超咬牙切齿，“一下嘲讽9个人，显着你了是吧。夭寿了，真的夭寿了，我怎么就摊上你这么个东西了！”
谢楚捂着耳朵，站在一边，看着杜超夸张的表演，终于忍不住打断道，“我以后少说话，你找我还有别的事吗？”
杜超看向谢楚，眼神里全都是不信任。
“没事了吧，我正好找你有点事。”
谢楚揉了揉耳朵，在杜超这里，罕见的正儿八经站好，“管理处说，我们现在回归在役状态，暂时还定位为一级小组，处理B级以上的案件。”
谢楚说，“管理处给的案件等级不够，老杜，我想要现在手里这个案子。”
谢楚说完，杜超没立刻回答，他翻出谢楚小组的资料，仔细的看了起来。半分钟后，他合上文件夹。
“谢楚，你们组的任务等级下降和你的组员关系不大。”杜超说，“你一直在拒绝精神域检测。”
谢楚没想到杜超在这等着他，略带烦躁的抓了一把头发。
杜超将他的小动作看在眼里，最终叹了口气，靠在椅背上。
“你情况特殊，不想测，没问题。”杜超指了指桌上的红色文件夹，“打开看看。”
谢楚犹豫着拿起文件夹，打开一看，是几份向导资料。
“什么意思？”谢楚一口气卡在胸口，不上不下的，满身戒备的看向杜超。
杜超深吸一口气，“谢楚，问题不去解决，就会永远存在。别真走到失控那一步，到时候谁都救不了你。”
谢楚颤抖的闭上眼睛。他压下脑中杂乱的想法，摁住几乎要满溢出来的暴躁，问，“如果我不接受呢？”
杜超正色，“小组降级或者解散。”
谢楚咬紧牙关，呼吸急促，他自然下垂在身体两侧的双手微微颤抖，像是在极力压抑着什么。片刻后，他转身，狠狠的甩上门。
杜超无奈的叹了口气。
中心塔如今实打实的进入了一个多事之秋，联盟看到谢千锋和宁彬的谈判破裂，转而找到了自己，要求他控制好谢楚，不要让他出问题。
杜超看着那几份向导资料自己都头大，总觉得这几年自己干的不是行动部部长而是婚姻介绍所。
内线电话突然响起，杜超看到是北城区的号码，接了进来。
他听着北城区负责人的汇报，半晌，再次暴起。
“如果我有罪请让上天制裁我，而不是让你这个蠢蛋坑死！”
北城区负责人被他骂的不敢吭声，鹌鹑一样的抱着电话。
杜超急忙打开电脑，接收检验科传来的病毒检测报告。
“你为什么不上报？”杜超现在很想撬开这人头盖骨看看他脑子想什么呢，“你报的变异流感？X型病毒和变异流感是一个级别的吗？现在病毒外溢到中心城，六个大区得一起戒严。”
北城负责人嚅嗫道，“我，我当时不确定。”
“别解释了。”杜超灌了口凉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建立缓冲区，将疑似感染地区的人全都移过去，划分区块小组，让巡防组看住，每三小时轮班，只要发现感染倾向，感染者进入隔离间，其余人去观察区。”
“一旦感染者丧失理智，撑不到联盟的支援过来，直接击毙。”杜超严肃道。
X型病毒来源于外太空，二十年前随着小行星雨一起降临地球。到现在为止，联盟依旧没有研发出疫苗。多年来，人们对这种“外星病毒”依旧知之甚少，除了一个病毒畏寒以外，没有任何的进展。
北城区负责人哆哆嗦嗦的答应，随后挂掉了电话。
杜超叹了口气，点开哨向工作系统，想看一眼联盟把这个任务分给哪个小组了。
不看不要紧，刚一点开，杜超就看到“行动一组自主申请”几个大字。他眼前一黑，反应过来谢楚给他来了个先斩后奏，立刻抓着手机冲出办公室。
……
“你说这叫什么事？”
宁彬坐在医院的长椅上，手中拿着两张A4纸。
“说想去看目击证人，目击证人倒是自己找上来了。”上官瑞看着现场图片，“要是他没被感染就更好了。”
宁彬扫到文件末尾的处理意见，接上了上官瑞的地狱冷笑话，“要是他还活着那就更更好了。”
上官瑞失落的有点眼拙，一屁股坐在宁彬刚买的小面包上，噌一下跳起来。他连说五个对不起，然后担忧的问，“爆炸案现在暂时没法查，检察司的调查组全都被扣在了北城区。你现在打算怎么办？你住哪？”
研究院位于C国的南城区，宁彬调任之前在中心城住的是单人宿舍，调任后这边自动取消了他的住房。
“凉拌吧。”宁彬看着自己的面包片，示意上官瑞一会儿把这些都带走，“X病毒的调查联盟安排给哪个小组了？”
上官瑞倒也不嫌弃自己，他啃了一口面包，“好像是行动一组。”
宁彬没有说话，他面色如常，但上官瑞却看出了他所想。
“你想要加入调查？”上官瑞干脆的否定道，“不行。先不说联盟，就说现在行动一组的组长，人家会愿意让你加入吗？谢楚这人，啧，不知道为啥，特别抗拒向导。听说是之前……”
话音未落，上官瑞手机上弹出两条信息，他生生止住这个话头，转而说道，“我现在得回去加班，你先在中心城找地方住下，别着急这个案子，X型病毒调查和溯源结束后，咱再想办法带特行队去北城。”
宁彬没有拒绝。
上官瑞走后，宁彬面色凝重的点开了置顶对话框。
时隔多日，这位联系人终于发来了一条消息。
“南城区戒严，调查暂时结束。你那边情况如何？”
宁彬思考片刻，回复到：“能源问题基本确认，小唐他们怎么样？”
对面很快显示出正在输入中，但过了很久，信息才传过来。
“唐紫灵牺牲，申少原重伤，其余队员轻伤已出院，均已通知家属，联盟有意用爆炸案追责解散特行队和研究小组。”
宁彬在袖子下握紧拳头，他看向中心塔的方向。灰白色的建筑隐没在傍晚的昏暗之下，看起来遥远又神秘。
思索再三，宁彬点开了自己的通讯录。
他怎么不知道谢楚的抗拒，谢楚最初拒绝的向导，不就是他吗？
但现在，无论如何，他都得试试。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