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字楼里亮起的光驱散了夜的黑暗，成为夺目的背景板。
殷切的眼神望向他，并不觉得他是吃人血馒头的罪魁祸首。
可他很难说他到底是不是。
公司在国外的时候其实还挺正常，可自从把业务拓展到国内重新招人之后，加班就像脱缰野马，再也回不去了。
纪清许已经是他见过为了工作最不要命的人了，可回到国内，纪清许工作到凌晨准备回去时，却发现公司还留有不少人在埋头工作。
为了能证明自己的价值。
为了能让自己比别人更加不可替代。
一开始，管理层本打算对这种无意义的内卷现象进行限制。
可国内的市场环境很畸形，在游戏行业里甚至有一句老话——
不加班的游戏公司迟早要倒闭。
游戏的迭代速度一旦落后于竞品游戏，就会被市场淘汰。
既然如此，公司出钱，他们出力，大家各取所需。
可江祈不知道该怎么和许昙说。
他并不会改变什么，却也不想让她担心。
“盛启科技。”
江祈在脑海里把知道的游戏公司过了一遍，说出了一个不加班的游戏公司名。
“哦。”
许昙没听过这个名字，在心里把它记下，却没想到冯晓童知道这家公司。
在冯晓童了解完账号的内容之后，许昙渐渐将账号的日常运营交由她负责。
自从白素帮她增加不少曝光量之后，她的粉丝数量增长很可观，吸引来不少人想买白素同款。
所以她最近除了去娃衣工厂跟进制衣进度以外，还需要找可以合作的汉服制衣厂。
今天上午和一家汉服制衣厂敲定完合作事宜，许昙中午回到工作室吃午饭。
因着不想当电灯泡的缘故，冯晓童让她在江祈走了之后给她发消息。
目送江祈离开工作室，许昙按照惯例给冯晓童发了消息。
她很快便回到工作室里，打开行军床准备休息。
行军床的撑脚落在地面上，冯晓童闷闷不乐的声音一并传来。
“好羡慕你啊许昙姐。”
“怎么了吗？”
突然被她羡慕，许昙有些不明所以。
“姐夫基本每天都是雷打不动地来找你吃饭，不像我男朋友……”她叹了一声气，“今天中午突然被叫去开会，又没空陪我吃饭了。”
冯晓童来到她工作室已经快两周了，许昙有时候会看见她兴致冲冲地下楼，却垂头丧气地回来。
问她怎么了。
都是因为男朋友在工作上临时有事又不能陪她吃饭了。
“不是说最近在加紧公司核心游戏的上线速度么，等游戏正式上线后就会好很多吧。”
许昙安慰她。
“希望吧。”
冯晓童喃喃，躺在行军床上没再说话，过了几分钟，又趴在行军床上撑着身子，看向走到沙发上正准备休息的许昙。
“许昙姐，可以问问姐夫是在哪工作的嘛？平时是不是不怎么加班？薪资待遇好嘛？”
许昙突然庆幸先前问了江祈他公司的名字，不然现在她都回答不上来。
“在盛启，不怎么加班，薪资……嗯……他的薪资应该不太稳定？公司效益好就多点？不好就少点？其他人的我也不太清楚。”
“盛启啊！”冯晓童突然一个激灵坐起身，“我男朋友的前同事就跳槽来了这儿，确实不怎么加班，还挺养老的。”
就是好像快凉了。
只是冯晓童有些不太明白为什么工资会跟着公司效益走。
难道是销售？
可那张冷冰冰的脸实在不像能当销售的……
“姐夫他是那儿的老板么？”
冯晓童想来想去只有这个身份能配得上那个气场两米八的人。
“怎么说呢，是创始人之一吧。”
许昙回。
她当时搜了这家公司，发现法人不是江祈之后，有问过他。
他说当初是和大学同学一起创立的，因为同学更擅长经营管理，便把公司挂在他的名下。
“创始人？可官网上都没……”冯晓童本想说官网上都没看见他的照片，忽然又想到还有一种可能，“所以姐夫就是盛启科技背后的那个技术大拿吗？！”
“应该是吧？你知道他么？”
“知道啊知道啊！”冯晓童激动地点点头，“我甚至还知道姐夫是USC毕业的！”
“这你都知道么？”
许昙惊叹。
“当年他和他的团队可出名了，才二十一岁就和团队一起研发出一款在国外很火的游戏，我还玩过呢！”
这些事许昙在江恒的酒吧里也听见过，她还想听听有没有什么是她不知道的。
“我平时都很少问他这些，后来呢？”
“后来……”
冯晓童想起后来的事，一时卡壳。
后来他不知道为什么和团队的人闹掰了，自己重新组建了新的团队，并在游戏平台上上线了一款自研的买断制游戏。
“后来他毕业之后回国，又另外组建了一个新的团队，就是现在的盛启科技。”
冯晓童省略了一些她听见的小道消息，简明扼要地说。
只是这款买断制游戏在国外的销量还行，在国内就有些水土不服了。
而且整个团队似乎都挺佛系，她没再见到还有什么新的游戏上线。
再加上仅有的买断制游戏被某游戏大厂抄袭并改成内购制，大批目标玩家的流失导致公司现在好像快不行了。
这些冯晓童也不太好意思和许昙说，只是她对于许昙不清楚这些感到奇怪。
“许昙姐和姐夫不是大学同学嘛？”
“不是。”
许昙摇摇头。
“哦哦，因为看你们这么年轻就结婚了，我还以为你们大学就在一起了。”
“没有，我们在一起，其实也就只有一个半月的时间。”
“一个半月？”冯晓童很惊讶，“所以你们是刚认识没多久就结婚了吗？”
“那倒也不是，我们高中就认识了。”
许昙说。
“所以姐夫是喜欢你很多年终于忍不住下手了吗？！”
冯晓童的声音忽然变得亢奋，她脑补出的事让许昙觉得好笑。
“你为什么这么觉得？”
“因为姐夫看起来就很喜欢你呀。”
对公司这么佛系的人，每天竟然都这么勤快地跑过来陪吃饭。
而且每次一来到这，那双看什么都很寡淡的眼神就立马不一样了，炽热得不加掩饰。
给冯晓童带来了很强的反差感。
“是么？”
许昙听完笑了笑。
“但是得让你失望了。”
喜欢了很多年的人。
只有她而已。
“他高中的时候，是有喜欢的人，不过不是我。”
刻意忽略那一丁点不舒服，许昙戳破她的幻想。
冯晓童感觉自己说错话了，飞速运转大脑想要找补。
“其实我男朋友也是。”想了想，她发现没什么比同病相怜更能安慰人的，“他高中的时候也有一个喜欢的人，可是最后还不是和我在一起了！”
许昙默念着她的话，浅笑加深。
方才倏然出现的情绪瞬间散了。
是啊。
最后和他结婚的人，是她。
江祈觉得今晚的许昙有些不一样。
大多数睡觉时候，都是他凑上去搂她，只有极少数情况下，她才会过来主动抱他。
可今晚他刚躺进被子里，馥郁的栀子花香便随着突然钻入他怀里的温软一并袭来。
将头埋在她的发间里轻嗅，江祈沉着声音问：“怎么了？”
“江祈。”
许昙没说别的，把头埋在他的怀里，只喊了他的名字。
“嗯？”
“江祈。”
她又喊了一遍，江祈喉间溢出了声低笑，“怎么突然一直喊我？”
“没什么。”许昙说，食指在他的胸膛上戳了戳，“只是想确认一下是不是你。”
江祈捉住她的食指，修长的手缓缓穿过她的指缝，扣紧。
“不是我，还能是谁？”
他的手很大，她的手掌被他完全包裹。
没有谁了。
她想。
以后睡在她身边的人，将她搂在怀里的人，每天会给她早安吻的人。
都只会是他。
一想到这些，脑海里都是一帧又一帧充满他的画面。
嘴角在黑暗中忽然轻扬，五指一点点落下，抓紧扣着她的那只手。
“我觉得我还挺幸运的。”
许昙说。
“怎么说？是工作上有什么好事么？”
这段时间她为了筹备自己的服装品牌，忙得脚不沾地，可是人却很兴奋。
不久前的池鱼之殃让她无辜被黑，却也给她带来不少机会。
江祈都看在眼里，但他没直说。
“不是……”
她只是突然想起了很久之前在网上看见的一句话——
多年前我暗恋的人，现在睡在我的身边了。
她当时只看了一眼，就匆忙滑开。
像是一颗饱满诱人的果实。
它高高挂在树上，无论她如何垫脚，都无法触碰分毫。
可到最后，却自己掉落在她的掌心之中。
只是话在即将出口的那一刻，许昙犹豫了。
理智忽然将感性压制，占据上风。
他们现在只是相处了一个半月而已，这些事现在说有些快。
等他对她感情再深一点，再久一点吧。
许昙想。
“不是……”即将出口的话在她嘴里拐了一个弯，“也可以说是。”
从某种方面而言，她最近确实也很幸运。
之前帮她买热搜的人，白素帮她查到了。
虽然没能知道那个人的真实身份和联系方式，却知道了他这么做的原因。
大概是知道她会来查，那个人给她留下了一句话——
曾经是她的直播陪他度过了他最难捱的那段日子，所以这次他想帮她。
在经历过网暴之后，她以为她还会在直播中看见很不好言论。
可那些她不愿意看见的话，也就只有在重新直播的第一天看见过。
往后的每一场直播，都像她在第一天直播时期盼的那样，又回到了原先美好祥和的氛围。
“最近在工作上是挺幸运的，遇上了一个很好的人，工作的进展也很顺利。”
“是么？”
江祈轻笑了声，吻在她的发间。
“希望你永远都能这么幸运。”
永远么？
许昙抬头，在黑暗中看他。
她也希望她永远都能拥有这份幸运。
她所期盼的幸运依旧和工作无关，只是工作上的幸运很快又找到了她。
第二天在工作室里坐下不久，就收到了白素给她发来的消息。
【尾子！尾子！要不要接一个大单！！！】
【[图片]】
那件事情之后，她和白素加上了微信，平时会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几句。
现实里高冷的斩男女神在网络上却是另一幅面孔。
就比如现在，朝她发了一个飞扑亲亲的表情包。
【什么大单？】
许昙问。
【我有个圈内好友，他半年后要参加一款竞演类综艺，首秀服装得自己准备。】
【然后他打算表演一段古典舞嘛，问我有没有什么服装设计师可以给他推荐，他一说古典舞，我除了尾子就再也看不上其他人了！！！】
【怎么样！尾子要不要考虑接这个单！价格好说的！】
许昙没想到大清早的还能有这种好事。
有报酬不说，之后上台表演了，还能让人在无形之中帮她宣传一波。
她实在是想不出有什么理由能让她拒绝。
白素无意之中给她带来的利益实在太多了。
不管是之前的娃衣，还是她即将推广的服装品牌，亦或是现在的这个设计单。
【接的。】
许昙说。
【这么好的单子，等你回来一定得请你吃大餐。】
那边的话语透过屏幕都能感觉到她的兴奋。
【啊啊啊我是要和尾子面基了吗？！】
【已经不想拍戏了救命！！！】
【等我等我！！！尾子请务必一定要等我回来！！！[比心][比心]】
又拉着许昙说了好一阵无关紧要的事，白素在被喊去拍戏时才想起来要把朋友的联系方式发给许昙。
【我这个朋友是中国古典舞出身的，你们俩交流起来应该会很轻松。】
把朋友的微信推给许昙后，白素又补充了一句。
许昙回了声好，点开白素推来的微信。
她没看到本该出现的添加好友的字眼，屏幕上反而出现了“发消息”三个字。
是她认识的人？
没有任何备注的微信号，以及仅三天可见的朋友圈让许昙陷入迷茫。
白素甚至还忘记告诉她，她的朋友叫什么名字。
想着白素已经在拍戏了，她点进聊天框，礼貌地问了一句：
【您好~我是白素推荐来的服装设计师赪尾，请问该怎么称呼您？】
过了一会儿，许昙听见被她放在一边的手机响起消息提示音。
方才的问话没得到回答，反而见对面反问了她一句——
【许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