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无暮从怀里拿出一对火石,道:“是仙门所制的灵火石,用它点火可以祛邪避毒。”他说完,猛然想到什么,走近道:“这火莫非对你也……”
火光跳动着,乔无暮看见曲秾眉毛和睫毛变得纤长、眼角微微挑起,唇色也浓郁起来,他蓦地怔住了。
曲秾突然觉出空荡,抬起胳膊,发现不是衣服变大了,而是自己骨骼变细了。
完了,易容术被破,显出本相女身来了。曲秾站起来,抬脚对着那火堆一顿好踩,边踩边对乔无暮道:“还不快过来帮忙!再烤下去我人都要没了!”
乔无暮愣神片刻,脱下自己的披风,帮着把剩余的火星给扑灭了。山洞内重归黑暗,曲秾伤口后知后觉泛起疼痛,一个腿软没站住,跌落到地上。
乔无暮听见声响,连忙半跪下去,摸索着将对方架起来,道:“还好么?”
“不能再好了,”曲秾重重靠在他肩头,没好气道:“以后再也不打架了,真他娘的疼。”
“抱歉,我不知道那火石能伤到你,否则我绝不会用的。”乔无暮道,“我能做点别的什么……”
曲秾立即道:“别,千万别。你这还没做什么,我就这样了,你要做了什么,我怕是连灰都不剩了。”
乔无暮沉默了片刻,道:“方才可是你的真容?”
“是。”曲秾道,“你最好忘掉,见过我真容的凡人,多半都被我灭了口。”
乔无暮却觉得没有看够。他有些矛盾,若不是那火,她或许不至于在自己面前露出本相;同样也是那火,让她的真容转瞬即逝、仿若昙花一现。
曲秾道:“我一直有些好奇,你是如何看出我是女子的?我的易容术哪里露了破绽?”
“最初并不确定,只是感觉。”乔无暮道,“后来是将军自己承认的。”
原来是被诈出来的,曲秾失笑:“……难道主角都这么奸诈?”
“奸诈?”乔无暮笑着接受了这个评价,道:“所以将军和我合作是不会吃亏的。”
又来了,曲秾没言语。她心里清楚,自己和乔无暮做不成真正的盟友。即便乔无暮无心伤她,可他们之间隔着的壁垒是无法忽视的。
乔无暮觉得肩头变沉,是曲秾沉入睡眠。万籁俱寂间,乔无暮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天渐渐变亮,洞口光线明朗起来,乔无暮侧头,能看见曲秾的侧脸。随着黑夜褪去,她脸上的伤口肉眼可见地加速痊愈,只是面容依旧苍白。
乔无暮小心翼翼拿出匕首,在自己手腕上割了个口子出来,血珠源源不断下落,他将手伸至曲秾嘴边,把自己的血喂给她。
他从前听淮国方士说过,人的活血可以供养妖灵精怪。儿时救他的那只灵鹿濒死之时,他就用这法子替它多延续了一段时日的生命。
曲秾的面色似乎红润了些,乔无暮捡起旁边没烧完的披风布料,正给自己裹着伤,山洞外传来一阵人声。
“这儿有个山洞!”
“过去看看!”
几个兵士闯进山洞来,乔无暮伸出胳膊罩住曲秾,沉声道:“出去!”
“殿下,您的手……”
“退出去!”乔无暮又重复了一遍。几个兵士照做了,乔无暮低头,发现曲秾早醒了,盯着他的手滴溜溜地看。
眼前是只还在滴血的胳膊,嘴里残留着怪异的铁锈味,曲秾反应了一会,惊道:“不是吧,你你你给我喂血了?”
“不必担心,只是一点血。”乔无暮道。
“我不担心你,我担心我自己……”曲秾凉飕飕道。魔族喝神族的血,这是嫌她命长了。她好不容易熬过了闰月十五,非要她死他手上不可?
曲秾推开乔无暮,阖目打起坐来,看魔气恢复得如何,再看看乔无暮的血有没有产生不良影响。
乔无暮盯着曲秾看了一会儿,又见她衣衫残破,准备把自己的外衫脱下来给她披上。恰好这时怯月醒了过来,刚一睁眼,便看见乔无暮对着自己师父脱衣服,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提着魔气就冲了过去。
“你要干什么?”
“不要误会,我只是看将军衣衫单薄……”
“那也轮不到你,我来就是!”怯月说着脱下自己的外衫,结果发现到处都是窟窿,饶是补天的女娲见了都要发愁。
“还是用我的吧。”乔无暮道。
“不要你的,我还有……”怯月扔了外衫继续剥。
魔气运转正常,并未见什么异样,甚至比前日更充沛了,曲秾有些奇怪,睁开眼,看见的却是两个男人光天化日对着脱衣服的盛况。她哑口无言片刻,又变幻成男身,外加一身整洁的行装,起身道:“你们慢慢脱,我先出去了。”
“被你气的法力都忘了用,”怯月反应过来,对乔无暮做个鬼脸:“你自己脱去吧。”
乔无暮穿好外衫跟出去,迎面抛来一块玉佩,正中他怀心。曲秾道:“向你买两匹马,这是酬金。”她说完,和怯月翻身上马。
乔无暮在马下问:“将军,你我二人的约定可还作数?”
“不必白费功夫了,殿下,没有我的参与,你最终也会达成心中所想。”曲秾勒了缰绳,头也不回地策马而去,马蹄带起一阵扬尘。
他留不住她,乔无暮摩挲着那玉佩的纹路想,于曲秾而言,自己太弱小,她根本就不需要自己,不需要这样不对等的交易。
曲秾回了伯府,意外发现宅外的暗哨都撤掉了,庭院正中站了两个人,有那清流公子游珩,他旁边还俏生生立了个没见过的姑娘。
曲秾和怯月踏进院子,先被那陌生姑娘发现了,道:“侯爷回来了!”
“这位清水出芙蓉般的姑娘是新来的么?前几日没见过。”曲秾目不转睛地打量着对方,安国女子崇尚浓艳,眼前这清丽纯成的恬淡美人倒十分少见。
游珩连忙道:“将军,这是小妹游梧。”
游梧微微屈膝一礼:“侯爷安好。”
曲秾立即异常正人君子起来:“臣下不知公主身份,请公主恕罪。”还好还好,差点调戏上了。
游珩向曲秾问候完,随后迫不及待对她身旁怯月道:“小月,你昨日去了哪里,有没有受伤?”
回府前,怯月已化回女身,他面纱之上的眼睛顿时瞪大了,放出威慑的凶光:“要你管!昨晚都怪你!”
游珩开始慌慌张张赔礼道歉,追得怯月满屋子乱跑,边跑边喊:“走开!你这死呆子离我远点!”
游梧抬起袖子捂嘴一笑,露出一对尖尖的虎牙,看她哥哥的好戏。
曲秾在府里逛了半圈,奇怪道:“我府上的人都到哪去了?”她那么大一个美人团呢?
“都随管家迁至侯府新居了,”游梧笑着道,“是父王赏赐的新宅子,比这里大得多呢,侯爷看了一定喜欢。”
好家伙,搬个新家,她这主人是最后一个知道的。曲秾还没说什么,游梧又道:“眼下最要紧的还不是迁居,侯爷还是先想想如何向父王解释昨日之事吧。”
昨日?曲秾想了想,道:“晚些我便入宫请罪,说我昨日酒后失德,无视宫规禁令,抢夺御马、惊扰禁军,甘愿受罚。”
游梧道:“那小月姑娘闯入宝阁的事,侯爷打算怎么办?”
不远处的怯月听见了,气道:“怎么是我闯入宝阁?明明是这呆子带我去的!说带我看奇珍异宝,刚进去没多久便将我捉了起来,我还没跟他算账呢!眼下却还倒打一耙、要治我们的罪了!”
“小月对不起!”游珩都要跪下了,“所以我特地过来知会侯爷一声,小月最近不宜出门,还是躲一躲吧。”
“为什么要躲!”怯月对曲秾道,“师父,要我说就别管那些乱七八糟的了,我们直接杀进安王宫去好了!”
游珩无奈道:“小月,你不要说气话!”
曲秾有点头大,对怯月道:“小月,你先去侯府新居,等我进宫看看情况再说。我回来之前,你不许乱跑。”
从曲秾的语气里,怯月知道这事没有转圜的余地,气鼓鼓地到侯府去了。
“将军放心,我替你看着小月。”游珩说完,屁颠屁颠跟着怯月走了。
“我陪侯爷入宫吧,”游梧牵了牵曲秾的衣袖,“我在父王面前说得上几句话。”
安王宫大殿,安王高高盘踞在王座上,听完曲秾的辩词,道:“农卿可知,昨日除了你在宫内纵马,还出了一档子祸事。”
曲秾佯装不知道:“臣下孤陋寡闻,还请王上解惑。”
“有一邪物闯入,宝阁险些被窃。”安王道,“事后有人禀明,说看见绥远侯亲自从宝阁带走那邪物,逃出了宫去。”
游珩未免太不靠谱,有到伯府通传消息的功夫,却不记得好好善后。曲秾定定道:“微臣昨夜在宫中从未见过任何邪物。”
“此话当真?你敢不敢以你帐下所有兵士的性命起誓?”安王道。
曲秾自然不会拿他人性命冒险,耿然道:“微臣昨日酒醉,无法保证所见为真……”
“他在说谎!”从帘后走出一人,打断了曲秾的辩解,“陛下,微臣昨日亲眼所见,曲农将军与那魔物关系匪浅,为救那魔物,甚至不惜杀了微臣座下弟子一名!”
曲秾望过去,惊异地发现说话的人是安国国师。对方昨日受了她灌满魔气的一掌,居然没死,正好端端地站在自己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