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薄雾笼罩着南营,远处的山峦在晨曦的光芒中隐隐约约,连绵起伏,如墨染画卷一般。
营中传来的号角声预示着新的一日训练开始,将领军官的喊声让每一名士兵都严阵以待的开始了晨练,全营将士军心激昂的迎接着即将到来的大战。
茉云缓缓睁开眼眸,映入眼帘的居然是老太君那张威严而端庄的脸,如此柔美的晨光似乎也丝毫没有让她温和半分,她稳住心神后,顷刻就被逗笑了:“老太君,您可知别人都用慈祥来形容老太太!”
守在旁边的依妮瞬间伏低头忍着笑,她亦能听出茉云话中的挖苦。
“是慈还是祥能撑得起卢家?”
茉云挺身起来盘腿而坐,眼睛还没有完全能睁开之时望向老太君说:“大清早,您啥事啊!”
老太君从自己的手腕上取出一个玉镯放在茉云床上,略显迟疑的将玉镯推向了茉云。
茉云打着哈欠,拿起玉镯朝光线看了看,顿时眼中闪出了光芒说道:“这是个值钱玩意啊!”
“嗯!”
“大清早怎么可能有这种天上掉馅饼的好事!说说条件!”
“不是条件,是报酬!你将我夫君的剑寻回,这个玉镯先放你这儿,这个人情卢家必还你,你若想好可持这玉镯,要求卢家做一件,不叛国不违背道义之事,什么事都可以!”
“没必要!”
“我,言出必行!”老太君缓缓起身转身坚定地说道,“玉镯你收好,别有闪失,不然我定不饶你!”
茉云看向那玉镯,质地细腻如凝脂,透出一股古朴的雅致,表面光滑圆融泛着柔和的光泽,一看就是日日佩戴之物,她挑眉看向依妮,依妮转身的瞬间,用口型告诉茉云,这是太爷爷送给太奶奶的,千万别当了!
她顷刻被逗笑了,这孩子到底是了解她的,可是看向老太君全身上下如此质朴而简洁,她这般不舍,却依旧取下给她,许这就是她全身上下唯一能拿得出值钱信物……
晌午茉云去伙营用完午膳,回营帐之时,听人来报说若辰他们到了。待她走到自己营帐时,就瞧见了营帐门口,身着雪白锦袍,袍上绣着浅淡云纹花样,腰间系着一条淡青玉带的关若晨,依旧是面容清秀温润,眉目如画。
只是身边除了何友外,还多了一位眉清目秀,身着轻柔浅蓝纱衣,领口绣着淡雅梅花,周身透着端庄和贤淑、低调却不失贵气的女子。两人站在一起,仿若画中之人般和煦美好,每一处细节都彰显着内敛的高雅。
茉云顷刻抱拳一脸正经的说道:“许久不见,两位关大人依旧是温润如玉,如清风朗月!”
若辰顷刻就被她都笑了,她依旧是这般嘴脸,有所得罪之后,必然是将人一番夸赞。
“茉云,这位是我兄嫂,兄嫂,这位是方茉云。”何友开心的介绍道。
季岚看见了茉云,表情端庄而温婉大方的微微行礼了。
茉云亦笑了行礼说道:“见过关夫人!”
“关叔叔,关二叔,季岚婶婶。”依妮开心的走来亦行了大礼说道。
“依妮。”季岚看向依妮唇边才挂上了浅浅的笑意,“快带婶婶去拜见一下老夫人。”
“好,您随我来。”
“你们怎么此时来了。”茉云寻常的走来望向若辰他们说道。
“京城现在一片混沌,我不宜掺和,正好又有婚期,来看看你们。”
“您干了这么一大票回来了,我们兄弟能在京城坐得住?”何友笑着说道
季岚转头看向若辰,他已经许久不见的笑颜,如春日暖阳般,却在茉云面前轻易展了,而茉云不知又说了什么,若辰居然被逗得大笑,完全不想平日里的典雅持重。她轻轻的吸了口气,眼中透出一丝黯然。
下午时分,若辰入了元帅的营帐议事,老太君带着季岚来了,季岚见他们再议朝堂之事,连忙起身要告退。
“没事,坐这儿,不插嘴便是!”老太君望向季岚说道。
“是!”季岚抬目望了过去,她亦知道老太君的良苦用心,让自己能多了解若辰,亦了解若辰的心。
何友此时正在跟元帅和正啸禀报:“我们出京之时,丞相刚入京城,幸亏爹让我们赶紧请旨回南境。”
若辰轻轻放下手中的粗瓷茶杯说“朝堂怕是又有一场腥风血雨。”
元帅则一脸坚毅的看向众人:“铲除朝中奸佞,再大的风雨也值得。”
“只是不知道是谁?”何友亦是有些按耐不住的看向执礼。
“您觉得她会告诉我?她在暗营翻天覆地之事,都是她侄儿小腾告诉我们的!”执礼看向何友微笑着回应道。
“ 不知也好,我等专注南境之事即可!”若辰淡然的说道。
“若辰说得对!”元帅那满脸沧桑的面庞上,透出了坚定的神情,“无论朝中如何沉浮诡诈,卢家军只管保家卫国。”
而此时万莫走了进来,挠着头把一个木盒呈给了正啸。
“什么?”
“少主,镖局之人交给我的,说让我亲手交给将军你。”万莫满脸疑惑的说道“还带了句话,自己想办法。”
正啸拿起了那钉死了的木盒,做工如此粗糙而没有章法。
“少主,是否有诈。”执礼刚要拦着,正啸抬手已经劈开了木盒,里面只有一张油纸包裹的纸,纸上写着朝中诸多大臣的名字。而那乱七八糟的字便是自己最熟悉的字迹,正啸把信放在案上。
“这是……”众人都围在了案前。
“这应该就是朝中私通峑戎的大臣名单!”执礼看向纸认出了自己,瞬间亦明白了此信的含义,可他顷刻和众人一样都愣住了,“吏部尚书……”
“密营这些年浸染朝廷之深啊,连吏部尚书……”良久沉默后,元帅感叹的说道,那如此说来他吏部每年拔擢的官员又有多少值得信赖之人,这真是骇人听闻。
“除了吏部尚书通番卖国……元帅,还有这些人都藏得好深啊,如此来看,诸多冤案也是他们下的一盘大棋中的一局,上下其手,意在动摇您的元帅统军之位。”执礼指着锁紧双眉说道,“也难怪兵部也时有掣肘。”
“你还在说什么,只要保家卫国,这朝堂都快被他们端了!”老太君拄着拐杖忿然说道。
元帅长叹一口气,难怪当日丞相的神情如此凝重。
“果然都是朝中打着所谓仁德的名号,极力劝和之人……”何友愤然说道,“其实都是卖国之贼,无耻至极!”
“啸儿,这信是……”元帅指着信望向正啸说道,正啸微微蹙眉却没有说话。
“这是茉云的字迹!”若辰深吸一口气说道,“她应该是知道自己,也并非有十全的把握,全身而退,若此行不成,只能将这些官员告知于正啸,让我们至少能小心防范。”
执礼亦感叹的点点头,这便是她待正啸的拳拳苦心,她用镖局送信,让万莫接信,都未让震北带回,是因为她知道这封信之重要,朝中的暗敌比峑戎的毒药更可怕,哪怕是震北没能突围回来,这封信也必须回来。
此时震北看着信不解的忽然问道:“最后这位这骆大人是谁?”
“哼。”正啸双眉紧皱的凝重瞬间又化成了无语的忿然。
“这骆大人一看就是后面加的,是茉云的仇人,虽是畏惧于上官丁勇,当年也算有渎职之失,致他父亲殉职。”谢青笑着摇头说道,何友他们看着却顷刻就乐了。
“他就这么明目张胆的诬陷人家。”震北吃惊的指着说,“这可是通敌的大罪!”
“诬陷算什么,茉云一直嚷嚷的少主打她,劈了她剑,就是上次骆大人荣休从中州过,她提剑就去了驿站,少主把她抓了回来,她还要去,少主只得出剑拦她,她第二日一早就找宋大人告状说少主打她,还累得少主赔了元帅夫人的剑,方茉云什么干不出啊?”执礼笑着像震北和众人解释道。
“扑哧”元帅亦笑得眼睛都成了一条线,不管什么抄家灭门的大罪,什么鬼蜮狡诈之伎俩,到了茉云这儿都让人觉得是荒唐好笑。
“既然丞相将证据带回了京城,便将此封信烧了,我等亦从未见过这封信!”老太君长叹一口气后,深谋远虑且从容的说。
“是!”众人亦明白了老太君的深意,执礼按照老太君的意思,将烛台点燃,将此信燃尽。
季岚远远的看着不免心中感叹,自幼在父亲身边就知道朝局的暗藏汹涌和尔虞我诈,像自己夫君这样的谦谦君子,难怪他甚厌恶之。若不是要与挚友并肩同行,他此生也许更愿意做一个吟诗作画,游历山水的闲人。
众人坐回自己坐席之后,若辰温和的望向正啸:“厄戎自裁了?幽戎跑了?”
“嗯。”正啸微微点了一下头,日后峑戎便是幽戎大展拳脚的天下了。
“厄戎手上不知道有多少忠臣的血。”震北咬牙愤慨的说,“让他自裁都是便宜他了。”
“正啸让其自裁是对的,厄戎虽与我等有血仇,但是他也算是峑戎的人物了,对峑戎尽忠他亦是矢志不渝。”元帅从容而豁达的说,“震北,我等绝不怜悯敌人,但是天下有气节之人,也配得起这份尊重。”
“是。”震北才吸了口气点点头,而老太君则眼中透出一丝狠戾,厄戎手中有他夫君的剑,大抵就是杀老卢帅的仇人,对这样的人,作为一个女人,她不需要尊重。
若辰思量着的深吸一口气说:“厄戎在死之前,有没有说什么。”
正啸素来沉默少语,可是他此时有双眉紧皱,执礼他们都看向千山,当时他就在正啸身旁,元帅亦看向了千山。
“厄戎自裁前让我们跟方茉云说……”千山看向元帅恭敬地说,却欲言又止。
老太君不容分说的继续问道:“说什么?”
“跟她说等地狱见了!”
“你跟茉云说了吗?”
千山恭敬的回禀老太君说:“方茉云亦问我了,我告诉她了!”
老太君抬起了那双锋利的眼睛望向千山:“茉云听了后,说什么!”
“她笑了,仰头向天说了句,好!”
老太君顷刻间嘴角上扬点点头,这丫头便是这种粉身碎骨,刀山火海,深渊地狱全然不怕之人。
正啸蹙眉握紧了手中的茶杯,心中不知为何如钝刀子割了一道般,而若辰亦眼中闪过一丝怅然,看向那木盒。
“那孩子是忠肝义胆之辈。”元帅感叹的评价道。
“只是甚为绝情。”若辰长叹一口气,拿起盒子嘴角上扬看向正啸说,“她都以为自己要走了,也不给留个只字片言,比方说来生再见什么的?”
正啸无语的瞪向若辰,若辰则一脸调侃的笑意。
“哥,您要是问茉云,她会回您,我都不知道上辈子做了什么孽,还下辈子?”何友想着乐了说道。
众人都哄堂大笑,季岚则静坐在老太君身旁,深吸一口气,那个看似寻常甚至有几分粗俗的女子,在他们心中份量居然如此之重,她是有如何的能耐?
而静静站在老太君另一旁的依妮,听到茉云的名字便情不自禁的笑了,眼中都是钦佩,好像命运每次将她抛入深渊,都只是为了给她一个绝地反击的开端,只可叹自己不及她一分,能帮到自己父亲,可哪怕自己化成萤火之光也好,只要能照亮父亲前行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