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了周末。
这天早晨,赵佑仍旧在半梦半醒中,第一件事就是要找手机,于是伸出手往被窝外摸索着,摸了半天才在床头柜旁摸到了已经充满电了的手机。
赵佑迷蒙地张开一只眼,手机屏幕上的时钟才刚刚跳到八点。
才八点钟......
起床的时间比赵佑预想的还要早一些,于是又把手机放回床头柜上,手缩回了被窝里,继续趴着睡觉。
这时,汪子宁端着一碗青菜白面汤轻手轻脚地进到了房间里,把赵佑的手机轻轻地挪了一个位置,然后把面汤放在了床头柜旁。
随后,侧身捋了捋赵佑额前的碎发,轻声说道:“醒了吗?煮了碗面汤给你,等会儿我要去剧组和演员围读剧,午饭你自己解决了啊。玫瑰得晚上才能从宠物医院接回来。”昨晚赵佑和汪子宁回到家吃完饭后,就带着玫瑰去了宠物医院打疫苗。
“嗯......”赵佑哼哼唧唧地应了一下还是没有动身,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
汪子宁无奈摇摇头,抬手看了看表,差不多快到时间了,也不能再催赵佑起床吃早餐了,只能临行前叮嘱了赵佑:“你记得要把面吃完啊,我先走了。”
“......”
约莫过了十分钟,赵佑这才慢慢回过神来,洗漱完之后,赵佑把床头柜上的那碗白面汤端到了小阳台旁,一边吸着面条,一边刷着手机,看着前往B市最新的车票,赵佑随便找了个较近的班次就收拾出门了。
因为赵佑的车还在维修,之后还要再重新抛光打蜡,所以今天赵佑去B市的出行方式只能是公共汽车。
今天老天爷也很给赵佑面子,天气十分明朗,赵佑托着腮坐在汽车上,看着一根根快速飞过的公路围栏,一些少年时候求学的画面浮现在眼前。
在小学以前,赵佑就会乘着这种三四十人一辆的大客车,从苍宁镇经过盘山大桥,饶过盘山江,约莫花个三十分钟就能回到村里,那时候的车票也不高,一人十五块钱,孩童就算半价,每个月他的养母就带着赵宥到镇里去输血,客车上难闻的空调味儿就这样月月同年幼的赵佑陪伴了他整个童年。
一下到汽车站,路边叫卖的小摊贩便络绎不绝,还有揽客的摩的和出租车,赵佑打算坐公交去到目的地,于是左右张望了一下,视线就瞟到了一个在快餐店门口卖花的姑娘。
赵佑走了过去,那原先坐在小板凳上发呆的卖花姑娘见到生意来了便蹭地站起来,脸上的雀斑和衬得她的虎牙更是生动可爱,她笑盈盈地说:“先生买花吗?这边的是9.9,这一边的是19.9,要买一束给女朋友吗?”
左边立着9.9牌子的桶里面,装着的大多数是单支单支的花束,但都开的很好看,右边19.9的种类比9.9的还要丰富一些。
赵佑指着19.9的花束,问道:“有菊花吗?”
“啊......”卖花的姑娘一下子就愣住了,按理说,从车站出来的,还是长得这么好看的年轻人应该是不远万里从其他地方赶来这儿见有情人的,买花应该就该买给自己的对象,怎么可能会有人要菊花呢?
但卖花的姑娘也不想今天这单生意黄了,委婉地提醒道:“先生,我们这也有比菊花更好看的品种呀,你看看,巧克力泡泡、卡布奇诺、月季都很好看的啦。”
“我要送给死人的。”
赵佑话一出口,卖花的姑娘愣了半晌,心里念叨了一句晦气,但面上还是和善地介绍道:“没关系,你把一束开得很漂亮的鲜花送给他,他也会很开心的,不是吗?”
也是,谁规定了去陵园一定要带菊花呢?
赵佑说道:“谢谢,那麻烦你帮我搭配一下吧,我要19.9的。”
“诶!好嘞!”卖花姑娘又堆起了笑容,一边挑起三束卡布奇诺和几束蓝星花,麻利地剪枝,口里还一边念念叨叨地说着祝福的话,“祝先生生活如同锦上花,生意如同长江水,一顺百顺,永远都是企业家。”
赵佑被这个活泼的姑娘给逗笑了:“你是对每个客人都这么说吗?”
“诶,我是看先生你是个识货的大帅哥我才说的,”卖花姑娘继续扯皮道,“而且我姐姐在我出门的时候叮嘱过我了,在给客人良好的购买体验的同时还要给他足够的情绪价值,这样能够为咱们花店分店打造潜在客户!”
赵佑也当起了捧哏:“是嘛,你姐姐这么厉害啊,还开了分店,在哪儿开的店?”
卖花的姑娘把身旁的kt板摆正了过来,上面赫然写着“山野万里花店”几个字,下角还写着花店的地址,刚想继续向赵佑介绍,却好像看到远处来了一个她相熟的人,她冲远处的一个穿深褐色长裙,披着灰色长针织外套的女人打招呼:“姐!我今天卖出一单啦!”
这个女人如今同八年前赵佑印象里的不太一样了,八年前的她还是留着利落的短发,带着一副黑框眼镜,总是小西装和白色T恤牛仔裤交换着穿,笑起来也是和这个卖花的姑娘一样,阳光又生动,可让赵佑没想到的是这个卖花的姑娘居然是姚敏敏的妹妹。
许是经历了很多事,姚敏敏比从前的她更知性了一些,当然或许带给她更多的是人生的那次转折,姚敏敏因为当年的那场揭黑案被泄露出来之后秘密捂嘴了,于是她只能引咎辞职了,所以那件事就不了了之了。
姚敏敏不认识现在的赵佑,她如常地打招呼:“您好,现在秋季上新了一批新的鲜花,有空可以到山野万里花店选购花店哦。”
“您是叫姚敏敏吗?”赵佑问道。
“是,”姚敏敏点头,这人怎么会知道自己的名字?“您之前是在我们这儿买过花吗?”不然她怎么会一点印象都没有呢?
赵佑否认,说道:“我之前在报纸上看到你写的报道。”
“哦......”姚敏敏一听到“报纸”,眼神变得比辞职的时候坦然了许多,“嗐,多久的事儿了,我早就不干了,现在就是在卖花而已。”
“那次揭黑事件后来怎么样了?”赵佑好奇道。
姚敏敏反问:“你怎么知道辽山的揭黑事件?”
赵佑解释道:“哦,我就是听我一个业内的朋友提起过,但是这几年我都不在国内,所以不太了解,正好遇上了您,就问了一下您,如果您不愿意提起......”
“哦,因为这件事它涉及的方面挺多的,我辞职了几年后,杨琼兰,就那位资深的财经记者,你知道吧?她带头把金融这条线扯了出来之后,后面其他相关报道也跟进调查了,据说当时还引起了不小的轰动,辽山县上下被都彻查了一遍。”姚敏敏叙述道,像是在路边碰到一位老友讲一件琐碎无常的事。
“她考虑得也挺周全的,知道这个产业相当于是当地的大动脉,割除了它无疑让这个地方再次返贫,所以她在报道里分析了当地朝阳产业是怎么被打压的,接着就引来了许多投资商,不出几年也做得风生水起了,慢慢地这个地方的毒瘤就被铲除了。”
“嗯......”赵佑打趣道,“所以这是girls help girls吗?”
姚敏敏笑着摇头说道:“不完全算吧,大家都是在为社会公义发声,只不过我成了那个倒霉的捂嘴者,她是那个前仆后继的后继者。”
“就算她不做这个后继者,也会有人去做这个后继者,只不过是看那个人的能力的大小和发挥效果程度的高低,毕竟,真相总会水落石出的,不是吗?”姚敏敏耸肩道。
“是的,真相总会水落石出,不会蒙尘的。”赵佑其实心里没有完全认同这句话,至少他看不到属于他的真相。
话尽,赵佑得知姚敏敏也看开了当年的事,开了一家花店在B市平淡地过着属于她的生活,他很开心:“那这样的话,有空我下次再来你这挑花。”
“好,不加个微信吗?平时有上新的话您也能在我的朋友圈里看到最新的消息。”姚敏敏问道。
赵佑笑道:“有缘吧,下次还能见你的话我们就加微信。”
姚敏敏刚才跟这个人聊天的时候就觉得这个人给他的感觉十分地熟悉,像极了她曾经的一个朋友,但那是谁来着......
赵佑抱着那束卡布奇诺上了公交,低头闻了一下鲜花,很香,像是冬日里的暖阳,洒落在身上,让人感到无比的舒适和安稳,想是姚敏敏在打理鲜花上下了不少功夫吧。
其实他和姚敏敏是相似却又完全不相似的人,他们都是胆子大到敢于挑战超越人们所想的人,不相似的地方在于一个是能够坦然面对结果,一个则是直到撞了南墙才舍得悔改的人,或许赵佑要学会姚敏敏的坦然可能还得走很长的路,可能会因为某事一下转变过来,可能也会因为一小件一小件的事堆积起来,最后回过头来发现其实自己早就能实现自洽了。
若是真有那天,或许他真的能坦然地周方睿道别吧。
落叶因为一辆辆飞速行驶的车带来的风而飘飘然坠下,街上有人已经穿着大衣,有的人会因为中午天气的回暖而脱掉一条外套,街边放学的小孩儿跟自己的玩伴分享手里的零食,有的拿的是冰棍,有的是辣条,赵佑把窗悄悄地挪开了一条缝,初秋的风就从那条缝里轻轻地拂到赵佑的脸上,还能亲眼看到B市的蓝天,真的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