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双向调虎离山敌我不输赢
(蔻燎)
付庚重见木逍遥疑窦不散,深谙孰轻孰重,徐徐言出。
原来付庚重与阿阵领兵绕路去偷袭无垠国的城池,隔空扔了许多石头粪水炸弹,把无垠国城门的一角给炸得垮塌一片,腥臭扑鼻。
一切皆在计划之中,他们完成任务归来,不料还未进入风城,却见一群无垠士兵放了夫妻蝎来偷袭风城。
风城的大睦朝士兵出来迎战,被疯狂弹跳的夫妻蝎咬得四肢麻痹僵硬,吐血当场,不治身亡。
付庚重见状明白,不只是他们在用调虎离山,无垠国亦是用了同样的计谋,不过双方误打误撞碰在一起。
付庚重气怒之下挥剑斩杀夫妻蝎,与其他士兵拿命拼搏把无垠士兵杀得落荒而逃,连带着余下几只夫妻蝎也稀稀拉拉钻进沙漠不见身影。
或许风城门口的夫妻蝎没有沙戎楼控制,实力大打折扣,付庚重壮着胆子借死去的无垠士兵的兜鍪抓了活蝎子,准备拿回去给骆弥长研究,看看是否能做出相应的解药。
由此可见,此番作战,两军不胜不败,皆是士气大伤,狼狈离场。
木逍遥听罢,脸孔黢黑,缄默不言,深觉荒诞不经,临走之前嘱咐付庚重把活的夫妻蝎关好,切莫胡乱跳出来咬伤大睦士兵。
付庚重连连称是。
木逍遥一行人走出骆弥长的小院后,付庚重仿佛被解穴的木头人,拔腿就跑。
狐珈,松鹤,阿灰,阿卜相视一眼,对骆弥长道了别,一一旋身走远。
骆弥长靠着门框,两手交叠相抱,眸珠定定不挪地凝视越加渺小的霜衣背影,呢喃道,“这军师,浑然天成的儒雅气质好似在何处见过,在何处见过呢?”
想来想去得不到答案,骆弥长打了个哈欠,关门回屋,走至屏风后的半温半凉的浴桶边,褪下绯色衣衫,苍白似雪的肌肤慢慢浸入那黑黝黝的药水,如同白纸跌落墨砚,洇黑了一半。
他闭上眼睑,仰头枕着桶沿,鼓鼓的喉结滑动一番,似乎很享受药水包裹身体的快乐,唇角微而上翘出似有若无的笑意。
浩瀚无际的黄色沙海,腾起一道道灼人的热浪,茫茫大漠,飞沙走石,狂风袭人。
丢盔卸甲的无垠国士兵不足五百人,其中还有一半是让火药炸得体无完肤,单留一口苟延残喘的热气。无垠士兵们不忍直视自己的战友一副伤残的模样,缺胳膊断腿,血肉模糊,简直不像人样儿。
残兵被拖行在沙漠上,蜿蜒出蛇爬的印记,众士兵小心翼翼地把奄奄一息的他们堆在一起。
不知不觉,四肢不全的残兵堆成一人高的山峦,血腥气混着金汁的恶臭令人作呕。
沙戎楼仍倒在地上大笑,体力不支,他半坐而起,指着一群士兵道,“还有多远?哈哈哈哈,还有多远到城门?”
一名没中“笑不停”的士兵忙道,“太子殿下,大约三公里左右。”
“哈哈哈哈!”
沙戎楼“噌”的站起来,捡起脚下的利剑,血染的黑眸亮得不正常,他走至堆积的残兵面前,二话不说提剑便刺。
“噗嗤,噗嗤,噗嗤——”
冰冷坚硬的白刃捅进那些肢体残废,面目狰狞的残兵胸口,再狠狠地拔出,热血顺着剑尖垂直地滴落入干涸的沙漠,顷刻间被吸吮干净,留下脏浊的暗红。
血水四溅,残兵们悲惨嚎叫,抽搐痉挛,白眼一翻僵直过去。
滚烫的殷血迸了沙戎楼一脸,衬得他犹如恶鬼般嗜血成性,杀戮无境。他将最后一剑贯穿一位士兵的心脏,猛的回抽,红色的血雨淅淅沥沥点缀着干枯的大地。
他抖抖手指,剑身摇摇晃晃。
一士兵惊恐万状,双股战栗,惶恐不安道,“太子殿下!”
“左右活不了,不必带他们回去了!哈哈哈哈,反正国内渴死的百姓越来越多,哪有财力人力去养这些伤员?哈哈哈哈!走!回国!哈哈哈哈……”
“……”
无垠士兵不敢有异议,眼睁睁看着堆积的尸山在太阳的曝晒下无人认领,心底莫名悲悯自危,不知这样不顾死活的打仗到底有何意义。
因为水源短缺,只想活下去罢了,所以拿起武器攻打比自己强大数倍的大睦朝?
一切的一切,是对还是错?
他们不得而知,他们只知道不能坐以待毙,宁可去争,也不愿乖乖地投降,臣服大睦朝。
回到无垠国王宫的沙戎楼,“笑不停”的药效已过,望见倒塌破烂的城门一角,闻出空气里丝丝缕缕的粪水臭气,气不打一处来。
他怒气冲冲地直奔国王沙山行的殿宇,抛下随身携带的剑只,直言不讳,把战场上发生的事原原本本地告诉沙山行。
“父王,目下士气重伤,军心已乱,全怪大睦军里多了个会造火药的女人。今日一战,我军死伤无数,几乎全军覆没,皆被那恶心的炸弹震得难以还手。就连辛辛苦苦培育的夫妻蝎在炸弹的威力下也不得不四分五裂……父王,如此下去,根本不足以支撑我们抢夺到风城,届时大睦军不必出兵,我们也会提前脱水而亡。”
“什么?驻守扬沙关的大睦军里居然有人能做炸弹?岂非欺人太甚!”负手于后,盯着地图的沙山行,眉间一蹙,随手摔碎一杯瓷盏,怒不可遏。
沙戎楼道,“父王,孩儿已将那名会做火药的女子刺了‘乌夜啼’之针,倘无解药可医,她必然死去。”
“如此甚好,戎楼,本王听闻大睦朝派了木逍遥和付庚重前来,还有其他随行的将领,想来,咱们的战争一时半会是结束不了了。”
“父王,你意下如何?”
“西落国长久与大睦朝不和,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何不同他们联手攻打大睦朝,若赢了一俱瓜分,若输了……不可能输!”沙山行冷笑,眉心皱出几道深刻的纹路,他眯缝眼仁,朝殿外喝令道,“来人!笔墨伺候!”
夜绸遮天,星云如练,风声如泣如诉。
风城,柳厢的居所。
卷丹和妙语日夜照顾昏迷的柳厢,茶饭不思,眼核红肿,面色忧虑。
月半胧,乔琼,乔玑帮着打下手,几人轮番啜泣,祈求上苍让柳厢早早醒来。
一屋子人将柳厢的床榻围得密不透风,目不转睛看着那眼圈乌紫,嘴唇发黑的人儿,心底的石头怎么也落不下地。
卷丹捧着药碗,妙语用小勺一点点喂柳厢喝下,两人蹲在床边,泪眼汪汪。
月半胧明白需要静养,喊上乔琼,乔玑先回屋安寝,待天亮再过来守候,正好可白日里去骆弥长那拿一些新鲜的药。
几人商量好,在卷丹的肯定下,轻手轻脚关门走了。
一出门,三抹身影俱是一震。
院落里的墙上竟蹲着一道黑影,一旁的墙面下也站了一道白影。
锁睛细瞅,竟是付将军和狐珈军师。
月半胧纳闷至极,与乔琼乔玑交换眼色,逐一福身施礼,软声道,“付将军安,狐珈军师安。”
付庚重“嗯”了一声,嘱咐她们快快回屋睡觉,眸子继续片刻不离地盯着屋里的灯火。
狐珈则抿了抿唇角,略一点首,并未出言。
见眼前两人皆不愿意搭理她们,月半胧扯扯嘴巴,无奈一笑,安安静静地掠过院子大门,消失在黑暗之中。
三名罪臣之女前脚刚走,付庚重后脚就跳下土墙,迈开步子跨向浑身霜白的狐珈,扭扭脖子,摩拳擦掌道,“狐珈军师,夜色已深,何以不回屋安眠?在此处待着意图做什么?本将军竟不知作军师的人,夜里也这般精神饱满?”
“赏月。”
银狐面具下的嘴唇牵出似有若无的浅笑,“付将军不也一样,久久不去?”
抬头一扫黑蒙蒙的天穹,哪里有月亮可赏?
付庚重一拳头擂进土墙,大有恐吓之意,“狐珈军师,本将军前几日似乎告知于你,离柳师父远一点,你为何不听?别以为大将军器重你与松鹤军师,本将军就会忌惮你,你若一而再再而三地贴上去,小心本将军用拳头叫你知道什么是安分守己,什么是军营规矩!”
“付将军此意,恕狐某不大明白。”狐珈瞥视付庚重在土墙上砸出的深坑,摇摇头,一副不知所以的模样,语调轻缓。
付庚重拧蹙粗眉,恶声道,“你对柳师父动了歪心思,打量本将军看不出来?本将军知道柳师父喜欢他夫君俞冠楚那一挂的柔弱小白脸,偏生你的气质跟那俞冠楚几乎一模一样,也难怪柳师父对你青睐有加……”
“付将军所言,狐珈恐是受不起。”
狐珈幽幽笑道,“对于你口中所说的俞冠楚,狐某不知他到底是何模样,便不必多言。不过,有一件事狐某觉得有理由告知付将军,给付将军一个清明解释,以免付将军日日烧心,夜夜难寐。”
好奇心被轻而易举地激起,付庚重凑近几分,压低喉咙道,“何事?”
狐珈莞尔,逐字逐句道,“狐某不才,得蒙柳将军重视,成为教授柳将军兵书谋略的‘师父’,狐某知道付将军曾拜柳将军为师,学习火药秘术,如此一来——付将军是否应称我为一句‘师公’?”
“……你找打!”
再反应迟钝,付庚重也透过狐珈面具底下深邃的黑目明白是何意思,心高气傲的他顿感耻辱,拳头捏得硬似铁块,强制压抑胸膛奔蹿的火气,瞪着狐珈,“你敢不敢在柳师父面前说出这些话?让她好好看一看你是多么狡诈阴险的虚伪小人?”
“我何处说错了?难不成按辈分而论,付将军不该唤我一声‘师公’吗?哦,原来,付将军也不是诚心实意认柳将军当师父的吧,如此倒也说得通了。待柳将军醒来,我会一字不漏原封不动地告诉她真相,叫她日后收徒,须得擦亮眼睛。”
“狐珈军师!你别欺人太甚!君子动口不动手,本将军不是君子,尽可能会动手收拾你。你再惹本将军——”
“习武之人,恃强凌弱,不尊师重道,不心存善念,柳将军醒来得知一切,怕是会高看付将军一眼的。”
“……”
付庚重一刹那身体里的怒火碰上滚油,烧得噼里啪啦,赤焰涛天,成野火烧不尽之势。怒目圆睁,周身震颤,恨不得一脚踹飞眼前笑意绵绵的狐珈。
他恍然大悟,狐珈果真对柳厢有着不可告人的小心思,他痛恨自己发现这一点,更痛恨自己不是俞冠楚,没有资格去阻拦旁人散发的暧昧情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