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星晓哼着歌拎着一大袋零食回家，走到单元楼门口的时候表情忽然凝固了。

她这辈子最大的愿望是离大哥远点，第二大的愿望是离三哥远点，实在不行离十二妹妹远点也好。

所以建国后她没在临安住着，也没去京华，就在长安找了个偏僻的地方苟着。

直到三十年前她被尘连青和泊十二一起找上了门，被迫参与了他俩逆天改命的行为，欠了自家两个哥哥一大笔糊涂账。

事情结束以后，她就赶紧又连夜逃离长安，跑到昆弥落了户。

没想到时隔三十年，又被尘连青找上了门。

洛星晓迟疑了一瞬，转头就走。

她就慢了这一步，被尘连青逮住了。

洛星晓：……

“哥！你这次又要干什么！”被尘连青揪着领子的洛星晓颇为无奈地问。

尘连青温和地说：“先回家里再说吧。”

洛星晓的目光在尘连青和他身后的楚辞身上转了一下，老老实实认命，带他们回了家里。

洛星晓家不大，但显得很温馨，客厅里摆着不少鲜花，插得很漂亮，能看得出来打理它们的人花了不少心思。

洛星晓把零食袋子放在了茶几上，自己站在一旁，双手抱臂，很警惕地看着尘连青：

“这次来找我干什么？先说好啊，三十年前那事儿我不会干第二遍，你嫌命长我不嫌，我可不想再招惹大哥和二哥。”

“不是你自己家吗？坐。”尘连青弯了弯眼睛，笑道。

洛星晓一边盯着家里来的两位活阎王，一边小心翼翼地坐下了，那样子活像是怕踩到雷。

算上前世和今生，这是楚辞第一次见到洛星晓，但从她的神情中，楚辞能发现这位泊四姑娘不仅忌惮尘连青，也不是很待见他。

不是那种讨厌，就是……有点不自然？

“我警告你啊泊三，”洛星晓张牙舞爪地虚张声势：“你要是再打我那条裙子的主意我就把你的头发都拔光！”

楚辞听完这话，看尘连青的眼神都变了。

他之前怎么不知道尘连青还有喜欢女装的癖好？

尘连青扯了扯嘴角，凑在楚辞耳边低声解释说：“星晓的本体是一块墨，她的裙子可以研墨。”

“嗯。”洛星晓翻了个白眼，对转头楚辞吐槽说：

“看上我的裙子的人可不少，最离谱的就是泊三和泊十二。上次他俩剪了一大块布，把我的长裙硬生生剪成了短裙，我真是服了。”

楚辞微微蹙了蹙眉头，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尘连青趁没人注意轻轻拽了一下洛星晓的发尾，洛星晓轻呼一声，瞪着他：“你幼不幼稚！”

“让你回神，说正事，不然你又要把不相干的事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尘连青淡淡地说：

“我和非管中心统一战线了。”

洛星晓纳闷：“不是早几十年你们就站一块了吗？说起来阿辞这算是回来了？”

“不完全算是。”楚辞被他们两个的互动逗乐了，不过也注意到了洛星晓对他奇怪的称呼：

“我先前应该是没见过你的，你……”

洛星晓俏皮地眨了眨眼睛，说：“我这怨种哥哥三天两头提起你来，我不可能不知道你呀。”

“不过这么说来，你们是什么想法，怎么突然找上我？”她说完，又正色道：

“我在昆弥好好的，现在是又有什么事，我亲爱的无事不登三宝殿的哥哥非得要拖我下水？”

尘连青反问：“白昼防线的事你难道不知道？”

洛星晓：“……给你剪一厘米够吗？”

“这和防线有什么关系？”楚辞不解。

洛星晓觑着尘连青的脸色，小声说：“防线一事，世人总是想逆天的。没有墨，就算笔再厉害，也没法在命运上留下痕迹。”

楚辞有些困惑地把这话在嘴里细细嚼了一遍，灵光一闪，瞬间明白了尘连青今天带他来找洛星晓的用意。

倒也不是非要介绍他和洛星晓认识一下，而是他在摊牌。

他确实是一支笔，但并不是那么普通，就像洛星晓一样。

如果普通，就不会有人觊觎洛星晓的裙子，她也不会和白昼防线、和逆转天命搭上关系。

作为洛星晓的兄长，没道理尘连青是一支平平无奇的笔。

他从前听过一个属于另一个神祇的世界的上古传说，与华国的传说全然不同。

据说天地生四物，书、气、笔、墨，司掌世间一切，实际算是世上最高级别的规则。

传说中，他们由说书人代天地保存，所以说书人是上古十二神职之首。

这也是基本没人想去招惹泊十二试试的原因，不管那位的作风再怎么讨人嫌招人厌，但也毕竟是说书人。

书为命书，记载世间万物生灵的过去、现在与未来；气为天道，规定了世间万物运行的根本原则；笔唤名连枝青，写尽世间万事；墨唤名落晓，似乎平平无奇。

但沾上了落晓的连枝青，据说可以更改命书上已经既定的命运。

“如果连枝青站在我们这边……”想清楚其中的关窍后，楚辞呼吸一凝。

昨天尘连青对他说的话，几乎明晃晃地说明了他的立场。

规则的立场理应是命运。

有人却愿意为他逆势而为。

洛星晓沉默了片刻，说：“那很幸运，你们现在和既定的命运轨道有了公平竞争的机会，说不定能改变什么。”

“说真的，”她叹了一口气：“三哥和十二都站在人的那一边，让我很难办。我在精神上支持你们，最多再送一厘米宽的裙摆，不能更多了。”

楚辞真诚地说：“谢谢你，星晓。”

洛星晓挥了挥手，示意他们要是没事就赶紧走，好还她一个清净。

等人真走了，她才支棱起来，把茶几上的零食收拾好了，拆了一大包薯片“咔嚓咔嚓”地啃。

反正就是跑去别的地方也会被逮到，那就还是对不起一下大哥二哥了。

洛星晓内心泪流满面，于是又开了一包鲜虾片。

-

过了快捷通道，楚辞和尘连青一路无话地回到了平安杂货铺。

进了书房，尘连青才小心翼翼地说：“我不是有意瞒你的……”

“我是不是还不够好？”楚辞忽然没头没尾地问。

尘连青微愣，随即道：“不，你已经很好了！”

“真的吗？”楚辞有些茫然地看着他，“如果是这样，为什么……是我逼你站了队，你该怨我的。”

“……说什么傻话呢。”

尘连青认识楚辞那一年，楚辞才十六岁。

出生在神祇世族的孩子应该对十六年是没有什么印象的，那不过是弹指一瞬的童年的前半段罢了，但是楚辞是一个奇葩。

他出生的时候，他家的长辈因为一些事自顾不暇，只好把他托付给了家族的旁支，已经在传承了数千年后与人类无异的天师陆氏。

陆家人善用音，兜兜转转开起了戏班子，楚辞就是在陆长风的戏班里长大的。

他的前十六年过得并不算太好，但也不算坏。

混乱的时局和人类天师的抚养恰恰好养出了一个心系天下的小神仙。

那是尘连青对楚辞的第一印象。

尘连青在光阴墟呆了很久很久，那是最古老的传说中的时间的废墟，在那里日月不知的日子过久了，他实在忍不住，便逃去了人间。

他一时兴起，化作了一个十一二岁的孩子，不知是不是缘分使然，到人间时落在了陆家宅子的后巷，正好撞见了偷溜出来的小神仙，不知怎地，就这样一眼定了余生。

他一眼看过去就知道那少年并非凡人，毕竟没有凡人少年会戴着天水玉做的平安扣。

天水玉是只出现在光阴墟里的一种玉，在人间根本没有，即使是在非自然侧，那也是有市无价的宝贝。

而且少年身上那块天水玉还被设了不少禁制，把他护得严严实实的，一看就是哪家仙长不放心自家孩子在人间，特意给人戴上的。

于是尘连青果断选择赖上了那个少年。

他现在只是一个身无分文的笔成的精怪。

那是楚辞十六岁的倒数第二天，从这一天开始，他轰轰烈烈的一生才算拉开了序幕。

下定决心背着师父走的时候，他在巷子里捡到了一支小钢笔。

楚辞心一软，就带着那小钢笔一起走了，一路从金陵走到了沪江，才好好地歇了歇脚。

“为什么来这里？”

住在小小的旅舍中，尘连青扯了扯发霉的被子，有些不解地看向楚辞。

少年的眼睛亮晶晶的，悄悄给被子贴了一张清洁符，小声说：

“这样就好了——师父说，华国现在有南北两个中枢，一个是京华，另一个是沪江。京华太远了，我们先来沪江看看。”

尘连青把被子盖过头顶，声音闷闷的：“你要是想，我就陪你好了。”

楚辞掀开被子把小孩抱在自己怀里互相取暖，笑得肆意：“好呀，谢谢小钢笔。那我们明天就去租界！”

“我只是觉得沪江给人的感觉不舒服才陪着你的！你别太过分！”尘连青挣扎了一下，没挣开，觉得被一个比他小了有几万岁的小朋友抱了特别没面子。

他解释了几句后，楚辞反而变本加厉了，尘连青便冷哼一声，不理人了。

楚辞笑着戳了戳他的脸颊，赶在尘连青恼羞成怒之前关了灯。

“好了好了，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