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顾了房间一圈,班主任女士沉声道:“看看时间,快一点了,该睡觉睡觉,该干活干活,别聚在这了。”
徐依依听了这话,内心欢呼一声,拽着楚亦椿就要偷偷摸摸溜走。
“等等,你们两个干什么去?”班主任女士一把把她们拦在门口,问。
徐依依:“余老师你不是说,该睡觉的去睡觉啊……”
班主任——余烬月,被她气笑了,狠狠地揉了一把她的头发。
“错了,你是那个该干活的去干活,天还没亮,今天夜巡还没完呢。”
徐依依哀嚎一声,还没来得及争辩什么,就被楚亦椿拉走了。
拉走她的时候楚亦椿还说:“乖,夜巡完我再给你几颗药学院倒腾出来的丹药,保准你明天上课精神百倍。”
徐依依:……
徐依依垂死挣扎:“我要你那破丹药干什么!我明天早六啊!夜巡期还没过完我就得滚回学校上课了啊!我真的不能在早自习上睡一觉吗!”
楚亦椿声音淡淡的:“你有本事跟余老师去嚎。”
徐依依闭嘴了。
等两个不让人省心的姑娘走了,余烬月进了门,在沙发上坐下,揉了揉太阳穴。
“不好意思啊小辞,我有点起床气,现在倒是缓过来些了。刚刚让你见笑了。”
楚辞一时语塞,不知道他们余老师是怎么缓过来的。
靠徐依依和楚亦椿表演相声吗?
“余老师,你……”楚辞踌躇了片刻,开口问。
余烬月笑了笑,起床气散了以后她又变回的楚辞记忆里那个温柔的、有些俏皮但能压住全班的班主任了。
“孟思是孟婆,你应该已经知道了,要不要猜猜我是什么?”
楚辞坦然道:“有点想法,但我不敢猜,怕猜错了得罪鬼神。”
余烬月弯了弯眼睛,笑道:“小机灵鬼儿,我猜你心里一定有答案了。我是月老——不管神职世袭或禅让,名称都固定的,我也很无奈。”
月老,月下老人,但她真的不是很老!
一切都是她那个爹的锅!
坐在楚辞身边的何小荷看看楚辞又看看余烬月,最终乖乖的一声没吭。
余烬月看着乖巧的何小荷和她按理来说是个普通人但一点也不怕鬼的学生,总觉得这场景有种诡异的和谐感……有点眼熟。
尘连青和洛回就是这个时候回来的。
余烬月睨了他们一眼,温温柔柔地继续说:“今天也不早了,二楼还有两间客房,你们要不就将就在我这睡一觉吧。”
楚辞有些别扭地想拒绝,但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尘连青就先开了口。
“白昼防线外,夜晚的东山巷进出不是很方便,小楚同学,你看……”
余烬月敲了敲脑袋,似乎在懊恼自己的粗心,“对了,你们俩住东山巷,这大半夜的,东山那俩门神的关可不太好过,今天还是在我这歇一歇吧,等夜晚过去再说。”
楚辞不好驳了自家老师还有……嗯,朋友的面子,便应下了。
至于洛回和何小荷,因为何小荷没有地方可去,而且由于她的诡化,她需要留下接受一定的管控,洛回也就留下了陪她了。
两间客房不太够用,余烬月着手分配了一下,楚辞和尘连青住一屋,洛回住一屋,何小荷上三楼和她住。
就这样,折腾到一点半,楚辞才堪堪洗漱完。
而现在,摆在楚辞和尘连青面前的难题是今晚怎么睡。
“彼岸”二楼的客房只有一张大床,甚至没有沙发。
尘连青沉吟片刻,提出建议:“我变回笔随便找个地方歇一下吧,你先睡。”
楚辞的目光略过尘连青的黑眼圈,他抿着唇摇了摇头。
周五去民国的时候就已经委屈尘连青随便苟了一晚上,周六周日这有着操不完的心的辅导员又连着加班,楚辞一时半会儿还真不忍心让他继续苟一晚上。
这位明天还有早八来着。
“反正两床被子,凑合一下一起睡吧。”
楚辞粗粗地收拾了一下床铺,在床边坐下,回头去看尘连青。
他的那件卫衣被何小荷的血泪弄脏了,属于是那种穿出门能吓死人,分分钟警局见。
今天本来就要守整夜的夜巡七队负责人孟思顶着一身睡眠不足的淡淡的死意,从她的衣柜里翻箱倒柜找了半天,好不容易翻出了一件没穿过的白色T恤给他凑合一下。
楚辞真的万分感谢,虽然他一年四季都穿长袖,已经很久没穿过短袖了。
而且他实在是有些瘦,那件白T恤穿在他身上总显得空落落的。
尘连青一下子就看到了他左手手腕,那里有着十来道疤痕,看上去有些年月了,现在看上去并不狰狞。
但是有一道新的伤口横亘其上。
尘连青擦头发的手停下了,没管自己的头发还湿哒哒的,直接大步走到楚辞身旁坐下,小心翼翼地抓住了他的左手。
“怎么回事?”
楚辞心虚得慌,挣开了他的手,把左手藏在身后,别过头去:“最近状态不太好,没什么大事,我自己清醒一下就行。”
“怎么心情不好?”尘连青轻轻刮了刮他的脸颊,“跟哥说说?别折腾自己好么,我要心疼的。”
“我是不是很没用?”楚辞抿着嘴憋了一会儿,没憋住,泪珠吧嗒吧嗒地掉,“你帮我联系官方,和祝少校沟通也麻烦了你,你怕我出事还要大半夜加完班出来找我……我是不是又没用又麻烦?”
尘连青一愣,有些哭笑不得:“我没说过你麻烦,小楚同学,请你认清现实,我恨不得你能多来麻烦麻烦我。而且你很厉害,别哭啊,不是已经决定了,我们给1929年带去一些变化吗?别否定自己,你一直很好。”
“但是为什么?”楚辞红着眼睛看向尘连青,“为什么你对我这么好?……寒梅是谁?我是谁?”
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好,尘连青对他好得过分了,好得让他诚惶诚恐。
尘连青去京华读博那几年他们之间的距离感刚刚好,现在尘连青回来了,他们的距离太近了,近到楚辞产生了一种叫“尘连青喜欢我”的错觉。
这个错觉让他更加不安,尤其是在做了那个奇怪的梦之后。
这些话他本来根本不想说出口,但是今天晚上发生的一切让他脆弱的理智摇摇欲坠。
何小荷哭得厉害,其实他也想哭。
但是他在别人面前还是勉强克制住了,把温柔的正常人的面具牢牢地扣在脸上。
……可尘连青不是别人,他是他的云起,他行至水穷处时唯一、唯一的倚靠。
于是感性终于压过了理性一头。
尘连青维持着刚刚的表情,整个人像是要裂开了。
没人告诉他还有这一茬!他还以为陆寒梅这事儿已经糊弄过去了!
“我对你这么好没有理由。”尘连青最终深深叹了口气,觉得就楚辞这安全感缺失程度,今天不选择性坦白一下真糊弄不过去了,“不管过去、现在还是未来,我对你好不需要理由。”
楚辞倏然睁大了眼睛。
“我总感觉今天总是我在输出。”尘连青给了楚辞一个拥抱,把他揽进了怀里,“我们很久以前就认识了,在你的上辈子。”
楚辞顺势悄悄把脸埋在他的胸口,问:“然后呢?”
“然后我们一直是很好的朋友。”尘连青说,“不过那时候我属于是民间势力,你在官方,又总是出外勤,我们见面的机会不多。
但无论什么时候,只要你在,我都会被你吸引目光,大家都是。”
“可是你说了,那是上辈子,我根本不记得。”楚辞闷声道,“能不能别把我和他弄混。”
“我知道,虽然从灵魂上来说你们是同一个人,但是你是楚辞,温柔的、善良的、勇敢的小楚同学。”
尘连青轻抚着他的背,低声说,“我不会认错,而且我们过去的五年也不是假的,不是么?”
“……嗯。”楚辞抬头看他,“那寒梅是谁?”
尘连青踌躇再三,但还是交代了:“寒梅……陆寒梅,是你上辈子的师姐,你师父的大女儿。你师父死活不肯教你唱戏,你会的几折子戏都是陆寒梅学了之后偷偷教你的。不过她死得很早,就算是在1929年,也来不及再见她一面了。”
他算是明白了,陆寒梅这事不说清楚是别想过去了……有的人,就算是楚辞没有了记忆,还会惦记着。
尘连青酸死了。
楚辞垂下眼,没继续问下去了。
他想起了梦里那个一袭红衣的女孩。
“楚辞,别悲伤,我们约定好过的。”尘连青认真地看着他:“我们好好地活下去,好好地活着,好不好?”
楚辞抬眼看他,眨了眨眼睛,迅速收拾了自己泛滥的感情,翻身上了床。
“还是先睡觉吧。”
尘连青微愣,低低地笑了一声,“好。”
楚辞就是楚辞,内心的感情一如既往地不会长久地外放。
***
“楚小公子,算我求你了,下不为例啊。”
楚辞又做梦了。
面前是一个穿了一身白的青年,长得很俊俏,手里栓着一根锁链,锁了一长串鬼。
楚辞看着这青年觉得眼熟,好像是之前梦到过的带走陆寒梅的那个白无常。
青年叉着腰,有些生气,但更像是无奈。
他笑了一声,摊了摊手:“必安,我也没办法嘛,厉鬼怨气重,控制不住啊。而且被杀的也不是什么好人,冤有头债有主的,也不好拦。”
谢必安:“……”
“也就你能把杀了人的厉鬼镇住了,换个人都镇不住。按程序还是要先申请合法复仇证的,我说了好多次了你这种先上车后补票的行为不可取。”
谢必安面无表情,“你这样惯下去,要是哪天没看住,能惯出一个大诡异来。”
他笑嘻嘻地拍了拍谢必安的肩膀:“放心好了必安,我心里有数。”
谢必安幽幽地盯了他一会儿,最终点了点头,换了个轻松的话题:“你上哪去淘来的这镯子,灵气这么足?”
“我母亲给我做的,它叫‘玄鸟’,漂亮吧?”
“漂亮的。”
“下次见面的时候我送你个玉雕要不要?”
“……我倒希望不见,你没事就想不到我。”
“必安,不至于吧?咱不是前一阵才一起聚过吗?什么叫没事想不到你?”
“……算了,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