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穿过薄雾走到镇口,那木头牌坊的字牌上题有“妄生城”三个大字。
但因长年累月雨水冲刷以及蚁虫啃咬,上头的字只能勉强看清楚,尤其是“生”字,被啃了一半,根据大概轮廓才能认得出来。
她走进城,这儿倒是比之前遇到人和物都要正常。
行人来去匆匆,偶尔驻足;沿路各色商贩努力叫卖,一见到客人上前便笑容满面地迎来送往。
那卖枫糖的,从锅中捞一勺糖浆浇在那薄油纸之上,按客人的要求做成不同形状。
那卖猪肉的,一身横肉,光着膀子张大嗓门对挑猪肉的妇人说最近生意不好做,猪仔又涨了几钱之类的话。
那卖布料的,铺上陈着各种颜色的布料,不分季节,由薄到厚皆有。看到珠翠满头的妇人,便极力推销冬衣布料,看到不施脂粉的妇人,则建议买夏天轻薄的布料。
在这儿似乎没有季节的区分,上一刻还见到一穿夏衣的,下一刻说不定与一裹得严严实实的人擦肩而过,而这里的人都对此习以为常,甚至不会停留半个眼神。
所以程希夷披头散发,一身素白衣裳倒没有引来多大关注。
她叫住一提着菜篮的妇人,询问:“这位大婶,请问此地官衙往哪走?”
那妇人被叫住后,脸上的表情有一瞬间的木然,仿佛被抽走了魂魄。
等了一会,妇人摇摇头,沉默地离开了。
程希夷感到奇怪,又问了几个人皆是如此,就好像不知说什么似的,跟镇上的其他人却能侃侃而谈。
莫非这地方十分排外?
突然一阵铜锣声从街道口传来,她回头一看,是几个差役正押着戴镣铐的女子浩浩荡荡地游街。
那女子双十年华,秉承绝代姿容,眉似远山,眼如秋波,身姿窈窕,微微蹙眉,如古画上捧心之西子,眉间愁绪又更添三分美。
程希夷盯着她看了又看,总觉得这眉眼有些许眼熟。
女子的手脚均戴着重重的镣铐,在那苦苦哀求他们放她走。
差役对她的哀求视若无睹,而周围的行人时有驻足观看的,却无一人替她求情或是询问缘由。
程希夷见她手腕处被镣铐压得通红,实在看不下去,拦住那群差役问:“几位官差大哥,这是在做什么?她不过是一普通女子,若是犯了罪,堂上审问就是了,也不必如此羞辱。”
不知道从哪蹿出个不懂事的女子,差役不满地翻了个白眼,“看她身后的牌子就知道了,别挡道!”
闻言,程希夷绕到后头,果真看到了她背着一大木牌,上写:
“此女不守贞洁,一女侍二夫。”
其他路人也看到了这牌子,纷纷唾骂,更有甚者,从路边捡起不要的菜叶就往女子身上扔去。
程希夷离女子很近,但菜叶仿佛长了眼似的,没有一片落在她身上。
女子被砸得狼狈,但反而更显得楚楚可怜。
差役眼中这女子不知装出一副狐媚样子给谁看,呵斥道:“还不快走!”
程希夷不放心这女子,跟着队伍来到官衙。
堂上坐着一县令,他的模样颇为滑稽,看人时双眼一饧,精神萎靡,嘴边又长了个痣,痣上带着两撮毛。
他虽身穿深绿色圆领澜袍,衣上的纹饰却是铜钱,并不像阳世的官服纹饰。
有路人称他是“金钱豹”,程希夷问缘由。
原来这县太爷平日出门就喜欢穿金戴银,有人投其所好,送了他一件绣有铜钱的常服。
县太爷爱不释手,竟命家人将他所有衣裳都绣上铜钱纹。
不仅如此,他还将自己的孩子都改了名,文雅点的叫藕心、鲸文,随意点的便叫了货布、错刀,身边的四个小厮分别叫币、泉、布、刀。[注1]
这县太爷都掉进钱眼里了,你说可笑不可笑。
所以都给他起了个称号叫“金钱豹”,不仅因为他所穿衣物,而且也是因为他看见钱就像猎豹看见羚羊一样,双眼放光,非要把猎物收入囊中,捕猎才算结束。
没多久,从外进来两个男子,围绕美貌女子一左一右跪下。
人群中有人碎碎念:“看,她丈夫和奸夫都来了。”
“奸夫都大摇大摆地过来了,这什么世道。”
“哎呀,你没看到那个奸夫也长得一表人才么。长得如此相貌,想必是被那不要脸的妇人勾引的。”
“她丈夫也生得一副好模样。女人就是水性杨花,见一个爱一个。这种丑事必要重重地判!”
见人都到齐了,县太爷一拍惊堂木,示意肃静,斥问:“下跪何人?”
从左到右依次回道:“草民唐生。”
美貌女子答:“民妇唐楚氏。”
“草民季氏。”
县令斥道:“唐楚氏,唐生告你与奸夫合谋妄图毒害亲夫,可有此事?”
美貌女子答:“民妇所嫁实非所愿,而且夫婿早已弃我如敝履,但民妇实无害人之念,更未曾失节,望大人明察!”
县太爷又问唐生:“既然你指认妻子与奸夫谋你性命,可有证据?”
唐生呈上一帕子,上面题了四句诗。
“草民感染风寒,需时时服药,这楚氏本应在床前伺候,昨日上午却不见人影。草民撑着身体去找,谁知看到他二人在外院墙角处卿卿我我。草民躲在暗处隐而不发,待他二人离开后,便拾到了这手帕。”
县令一看,那四句诗是:“南山一桂树,上有双鸳鸯。千年长交颈,欢爱不相忘。”[注2]
唐生又说:“草民回家后愈发气愤,拿出房中宝剑,正欲一剑解决了那贱人。忽然想起这楚氏之前一直侍药,而草民这病却无起色,必是她搞的鬼。而这药渣便是证据,这其中掺杂了少量砒霜!”
他刚说完,县令还未说话,被指认为“奸夫”的季生开口了:“明府,草民有情要禀。”
“说。”
“草民与楚氏是青梅竹马,但无夫妻情缘,这念头便消了。唐生所见,不过是我与她辞别罢了。须知心中有疑,自然处处生疑。而且这砒霜乃是剧毒,唐生说自己才发现,却无半点中毒的迹象。可知这真假难辨,是非并不是在嘴上。”
唐生嘴硬道:“说不定是你们之前未曾下毒,今日决定置我于死地,却刚好被我发现了!”
季生冷笑地揶揄他:“那这还真是巧合,刚好就全被你发现了。”
县令听他们愈发激动,用惊堂木重重一拍,呵道:“肃静!”
季生与唐生都不说话了。
县令问那楚氏:“这帕子你作何解释?”
“这帕子是民妇的,这上面的诗也是民妇所题。”
闻言,围观的人一阵喧嚷。
“我就说她不干不净的。”
“没想到生得我见犹怜,骨子里却是个□□。”
堂上之人与这围观百姓的话,程希夷都听到了,她不明白楚氏为何要承认那帕子是她的,季生都已说明他二人并无苟且,她明明否认就好了。
只听楚氏又说:“这帕子与字具是民妇的,可这是旧帕子,一直被民妇放在衣箱里。民妇送一满是折痕的旧帕子给情夫,这未免太有违常理了。”
县令捻了捻胡须,正不知如何判,一旁的师爷朝他挤眉弄眼,一会看看他,一会看看跪着的唐生。
这师爷是帮他敛财的老手了,县令顿时意会,说:“此案尚有疑点,择日再审。但唐楚氏,你既已嫁人,却又瞒着丈夫私会外男,这与情夫藕断丝连的罪名是逃不掉的。来人,把唐楚氏与奸夫收押大牢。唐生,你先回去等候传唤吧。”
“是!”
听了县令的判决,唐生喜笑颜开,季生与楚氏直喊冤枉,但判决已下,再无更改,二人都被衙役拖进了大牢。
围观的百姓见没热闹可看,都纷纷散去。
只有程希夷还停在原地,打算跟着县令去内堂看看。
她发现在这里,只要她不主动同人说话,别人几乎注意不到她。
所以她轻轻松松就进了内堂。
“金钱豹”县令啜饮了一口热茶,问一旁的师爷:“你方才那是什么意思?”
师爷拿出一盒子,谄媚地交给县令,说:“明府,这是唐生孝敬您的。”
县令打开一看,里头装的都是沉甸甸的白银,足有二百两之多。
县令眼前一亮,摸了摸那白花花的银子,“那他还真是有心了。”
师爷笑嘻嘻地说:“这下您知道该怎么判了吧。”
县令眼中满是贪婪,“哈哈,有银子这路不就宽了。”
二人正这么说话,突然从外来了个衙役,“明府。”
“怎么了?”“金钱豹”将那盒子合上,问。
衙役说:“季生托人带了件东西,托我给您。”
说着,他也拿出了一个盒子。
“放这,你先下去吧。”
“是。”
师爷说:“这礼来得慢了点。”
“金钱豹”拿起那有些沉的盒子,嘴角压不住笑容,“这两个人都很懂事,师爷,你说我是帮谁呢?”
师爷弓着背,犯了难,“这倒是难说了,凡事讲究个先来后到,这唐生要更懂您的意思些。至于这季生,他自己现在也在牢里,这钱还要算上出狱的钱,反倒还不够呢。”
“金钱豹”一打开那盒子,脸上的喜色更甚,“师爷,我看这次你说得不对了。”
师爷不懂他的意思,“您是说?”
“金钱豹”给他看那盒子里头,一片黄澄澄的亮光闪过,师爷惊讶道:“竟都是黄金?!”
“这下是真的难判了。”
师爷说:“依属下看,两个都不判。”
“什么意思?”
“判给任何一个,这都不满意。不如……”
师爷拉长声音,卖个关子,“不如两个都不判。”
“金钱豹”摇摇头,不同意这个做法,“不好,不好,这岂不是让他们俩人财两空,到时候事情闹大了怎么办?”
“哎,明府,您不知道,这次涉案的几人都不简单。”
“哦?怎么个不简单法?”县令只对钱感兴趣,这次嫌犯也不过是照例升堂,本就打算随意判判,还未曾来得及细究。
“您可知当今皇帝之前在民间选美,看上了一女子,谁知这女子为了不进宫很快就嫁人了吗?”
县令:“本官听说确有此事,这与这件事又有什么关系?”
“这楚氏就是那女子。”
“什么?”县令讶异道,“皇宫清福不去享,倒草草嫁给了一平民,却因忘不了昔日情郎,偷偷私会。这图什么?”
“这其中倒还有一段牵扯。”师爷说。
“什么?”
“本来娶她的是同她一块长大的季生,谁知这季生被摆了一道,倒是让这唐生插足娶了楚氏。”
“看样子他们之间的恩怨情仇由来已久。”
“可不是,判给任何一个人,另一人说不定便要闹事。照属下看,不如让这楚氏自我了断,也可得个贞洁烈妇之名。”
“金钱豹”赞许地点了点头,“你果然是个好师爷。放心,成事之后,这钱也少不了你的。”
“多谢明府。”
程希夷见他们一副丑恶嘴脸,为钱谋夺他人性命,心中思忖:这县令确实是贪官,心肯定是黑心,哪里会有廉心呢?而那楚氏倒像是被诬告的,身虽被认为不守妇道,心却是贞洁的。取她的心一定没错。
打定主意,程希夷来到大牢中,正好听到有人在说话。
季生说:“没想到我只是向你辞行,就连累了你。”
楚氏说:“不是这件事,唐生还会找别的理由。他外表温和内心凶狠,决心要将这罪名安在我身上,不是你也会是别人。”
季生不解:“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不是一向很喜欢你么?”
楚氏自嘲地笑笑,“恩情易忘,这是常事。”
季生气愤地说:“若是我,就不会……”话到一半,他就住了嘴。
如今又哪有假设呢?
楚氏显然也明白这个道理,与他相顾无言。
程希夷站出来,说:“是非恩怨转头空,情欲徒添嗔痴,你们二人又何必在这上面执着。”
楚氏见突然出现一白衣女子,吓了一跳,问:“你是谁?”
“我……”程希夷被这问题问住了,她不知道自己是谁,“你不必管我是谁,我来是与你做个交易的。”
“什么交易?”
“我要你的心脏,”程希夷直言不讳,“但我可以替你杀了那县令报仇,顺便把你这情郎救出去。”
“什么?”楚氏懵了,“什么心脏,你要杀了我?”
程希夷沉吟了一会,毕竟她说的没错,没了心脏人就会死。
她不愿夺人性命,只是这是她过河的必要代价。
为什么要过河?因为她感觉那边有很重要的东西在等她。
“是,的确是这个意思。”
闻言,楚氏嗤笑道:“你难道不知道这镇子里的人都已经死了,哪里有心脏?”
“你说什么?”程希夷瞪大了眼睛,她不敢置信地上下打量楚氏,“这么说你也是?”
“是,我也不是活人。”楚氏一改之前柔弱的作风,脸上那股愁苦劲也不见了,“姑娘,你不是我们这里的人吧?”
“我……”
楚氏笑了笑,开了牢门走出来,她说:“这儿是阴阳交界处,你来时应该看到城门口那块字牌了。妄生妄生,这里的‘人’都想继续过阳世的生活,所以约定各自扮演阳间的角色,不管是好人是坏人,演得越逼真,牵扯的因果便越多,积累多了就可去那阴司投胎。”
程希夷回想这一路碰到的‘人’,“难怪我问别人,他们都不大理会我。可你为什么会告诉我这些?”
楚氏说:“告诉你是因为你虽有自己的目的,但也有善心。我不忍心让你困在这迷障之中,徒劳而返。你可以跟我说说你要这人心的原因,或许我可以指点你一二。”
程希夷告诉她:“我去那阴司要过一条河,船夫让我取一条赤鱼充做船费,而那钓鱼的老翁交换的条件是让我治好他脸上的瘤子,药方就是熬煮这□□之贞心、贪官之廉心、暴君之德心。”
楚氏听完,说:“这东西未必是真的人心,你可往箴言悟道的方向去想。等你参悟那瘤子的隐喻,或许就明白了。”
“参悟?”程希夷不是很懂她的意思。
楚氏没再多说,只是提醒她:“不如留下来将我们这出戏看完。”
说完,她又回了牢房,一切就跟之前没什么不同。而那季生见她回来,又继续同她演那戏码。
程希夷明白楚氏的意思是让她不要插手,只可旁观,可那参悟是什么意思呢?
她一路走来怪异之事碰到不少,不仅不符合常理,而且处处有所暗示,就好像有人专门布置这些给她看。
如果是的话,那个人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呢?
她迷茫地走出县衙,来到大街上。
大街上的人来来往往,熙熙攘攘,好一番热闹的景象,就像是真的阳世一样。
阳世?她也是鬼魂吗,那她是怎么死的,怎么会到这里来,生前的记忆她一点也想不起来了。
她盯着自己的袖子出神,那儿被阳光染成一层薄薄的金色。
如果这是阴间,她为什么能碰到阳光呢?
她抬头看向天空,那儿挂着的并不是太阳,而是一枚椭圆形的蛋,蛋里缓缓有金光溢出,壳中有一小生命在蠕动,像是长了翅膀的鸟。
金乌?不,这种东西不应该出现在阴间。它一旦破壳,这儿所有的鬼魂都会灰飞烟灭的。
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为什么出现这么多自相矛盾的东西。
自相矛盾,钓鱼翁的药方……
她正出神思索,忽被推了一把,踉跄了几步方站稳了身子。
她气得正要质问,却看到一顶轿子从她面前走过。
这轿子四周用轻薄的纱幔遮住,轿上坐着一头戴旒冕,身着衮衣的男子,几个腰佩大刀的兵士在前开路,轿子周围又有随行的内侍和宫女。
那是皇帝?
只见皇帝一行人一路往县衙行去,程希夷不知他们要再起什么波澜,便好奇地跟着前去。
……
县衙前,被称作“金钱豹”的县令正准备将毒药交给狱卒,却听到外头极响的铜锣声,“这是怎么回事?”
一衙役连滚带爬地跑进来禀告:“大,大人,外头皇帝,皇帝来了!”
“什么?!”县令从太师椅上惊坐起,手上的毒药滑落,撒了一地。
他顾不得毒药,忙道:“快随我去迎接!”
县衙外,县令双手双脚并用,一见那轿子就慌忙跪下,衣摆都还未提起,就与地面接触了个严严实实。
“下官拜见陛下!”
“嗯,你起来吧。”
“谢陛下。”
内侍将纱幔拨开,皇帝被扶着缓缓下轿。
程希夷原本在平静地看戏,一见那皇帝的装束,不由得想笑出声来,还好勉强忍住了。
原来方才被纱幔遮挡,这旒冕衮衣隐隐约约,倒还像那么一回事,而这皇帝一下轿,身上的衣裳配饰材质暴露无遗。
原来那旒冕衮衣皆是纸做的,只是撒了层金粉,而那皇帝趾高气昂,浑然不觉,活像个刚从戏台上下来的纸人皇帝。
周围的人也不觉得奇怪,都一副不敢直视的肃穆模样。
程希夷不禁心想,这阴间排演这些剧目竟也会缺钱做龙袍么?
皇帝随县令入了府衙,程希夷跟了上去。
一入内堂,皇帝就直入主题,说:“听说你这县衙的大牢内关了一个绝色佳人。”
县令回道:“是有这么一个妇人。”
“朕要在此处大选美女,你暗中将她送入宫,充当秀女。”
“什么?”这下不仅是程希夷惊讶,连县令都惊到了。
县令说:“可,可是陛下,这妇人不贞不节,实难侍奉龙身啊。”
皇帝笑道:“朕那后宫佳丽的容貌皆比不上这女子,纵是已经嫁人的妇人,以她的容貌,即使放在冷宫中也可赏心悦目。不要多言,速速去办。”
县令只好应道:“是。”
“还有,”皇帝说,“宫中正建造宫殿给新进的嫔妃,国库空虚,你这里土地富饶,居民和乐,这赋税加重一些想必也不妨事。”
“这……”县令抬起头,哭诉道,“可陛下,这连年增加赋税,百姓已经几乎承担不起了。望陛下三思啊。”
皇帝闲闲地拿起县令放在一旁装有银两,还未来得及收好的盒子,眼神锐利,“百姓没有,你也会有。朕可听说过卿家囊中贪了不少民脂民膏,百姓私底下就称你为‘金钱豹’。此前朕不与你计较,但现在……”
皇帝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了,县令吓得脚一软,瘫坐在地上。
钱财对他来说如同命根子,但要是不交出来,自己的命却真的留不住了。
君王是天下最贪的贪官,相比于他,这县令“金钱豹”之名倒有点名不副实了。
看着横征暴敛的皇帝和不得不拿出家财的贪官,程希夷似乎有点明白所谓的隐喻箴言是什么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