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就不大的客房内,站着黑、白、绿三人。
绿衣的那个站在床边,给床上的人喂水;黑的那个则挑了把椅子坐下,在一旁喝茶。
白衣的就更不用说了,孤零零的站在门口,显然不愿多待。
元澈擦着唇边的水渍,抬眼看向眼前人,勉强出声:“咳咳……多谢。”
小简笑了笑,将杯子放到一旁。
元澈在床上缓了一会,吃力支起身子,朝房内的人作揖道:“元澈在此,谢过各位,咳咳……日后若有需要,我定会鼎力相助。”
一旁的小简有些汗然,这事本就因她而起,眼下反倒让伤者自个道起谢来了。
真是让人良心不安呐!
三乐喝完最后一口茶,朝床上的人看去,“你道哪门子谢,你脑袋是我砸的,该道歉的人应是我才对。”
说罢,站起身来,郑重地向元澈行了一礼。
“我一时冲动,误伤了公子,实在抱歉,公子所有的看诊费用,全由我承担。
房钱也付过了,公子就在此安心养伤吧,有什么不适,就吩咐她,这几日,由她来照顾你的生活起居。”三乐说罢,指了指床边的人。
“公子有什么需要就唤我,我就住在隔壁。”小简笑道。
元澈刚想应下,忽然想到什么似的,猛地扶床起身。
然而,刚一动作,就觉脑袋胀痛,头晕眼花起来。
他捂着脑袋,身子晃了晃,就要往前栽去,幸好被人及时扶住。
“你这是做什么?你还刚醒,可不能再这般鲁莽动作了,要是再磕到头,可就成傻子了!”小简将人按回床上,嘴里念叨不停。
三乐也是一惊,上前查看情况。
“多,多谢姑娘,我这是有急事要办,耽搁不得,所以才,才这般着急……”元澈捂额皱眉,缓了片刻才开口。
三乐提议道:“再急的事,也得等你身子好些再做,你姑且在这儿好好养伤,那大夫也叫你三日后再去看诊,到时再走也不迟。”
“可是,我……”元澈话犹未完,就被一旁的小简打断。
“可是什么可是,你还是先好好养伤吧,你这副样子连下床都办不到,又如何能走得了?”
小简这般苦口婆心相劝,也是怕日后出了事,再结上一门仇可就不妙了。
元澈听罢,无奈抿唇,不再开口。
——
三日如期而至,洛月城中人声熙攘,比不久前潶鹤堡的寿辰喜宴还要热闹。
潶鹤堡外,人来人往,亲朋好友、武林同道、城中百姓纷纷赶来吊唁。
放眼望去,从堡外到堡内皆是一片素净的白色。
堡内哭声冲天,抽泣声、唉叹声、议论声交织在一起,十分喧哗。
大殿之内,气氛肃穆而沉重,随处可见白色纸幡。
素白的丧幡悬挂两侧,一口棺椁静立其中,棺身雕刻着云鹤,栩栩如生,仿佛下一瞬就要振翅高飞。
案上摆着祭品和挽联,白烛摇曳,香炉青烟袅袅升起。
“肃静!”黑掣高喊一声,殿内顿时静寂无声。
一人身着丧服,从殿外走入,正是潶衡。
他面露悲色,缓缓走到棺椁前,沉吟道:“潶衡在此,特谢诸位远道而来,送我父亲最后一程……”声音愈渐哽咽。
“我父亲潶嵩——潶鹤堡的堡主,生前以一手《云鹤剑影录》名震江湖,如今却死于至亲之手……唉!”潶衡话说到一半,苦笑一叹。
“可这杀父之仇,不能不报!就算我与潶墨白是手足兄弟,血浓于水,但此人无心无德,简直丧尽天良,留他于世,只怕会变本加厉,祸害他人!”
此话正义凛然,声音之浩亮,震耳欲聋!
潶衡顿了顿,话锋一转,“我潶衡在此,求助各位武林同道,若知晓潶墨白的踪迹,还请送信到堡中,潶鹤堡定当重金相酬。”
话音刚落,就有人应道:“潶少主不必这般客气,江湖之事,本为一体,此人败坏江湖,武林众人,绝不会袖手旁观!”
“正是!我凌山派定会鼎力助之!”
“还有我们!”
原本肃静的大殿掀起一阵风波,众人义愤填膺,声音此起彼伏。
直到潶衡再次出声,才静下来。
“多谢诸位,潶衡感激不尽!
父亲,您安心走吧,有各位武林同道相助,我定能拿到潶墨白的项上人头,告慰您的在天之灵……”
说罢,潶衡接过黑掣递来的三柱香,向上高举过头,双手合十,低头祭拜。
忽然,只见灵柩旁幡旗无风自动,烛光摇摆不已,寒风呼呼,犹如冤鬼呼唤。
“哗”的一声,梁上突然垂落道道丧幡,上面赫然写着——潶衡弑父杀兄,不配为人!
几个大字,血迹斑斑,触目惊心!
这一幕宛如一颗惊雷,在殿内炸开,引得众人惊呼不已,哗然一片……
——
日落月升,天幕万里无云,又至夜半三更时。
昏暗的深巷内,两道影子相继钻入石门后,无声无息。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石道,就被门口的大胡子壮汉,给拦住了去路。
“小简子,你怎的又来了?”那壮汉皱眉问道。
小简讪笑道:“豹哥,您这说的哪里话?我不来,怎么孝敬您勒!”
说罢,又如上次那般,往人手里塞银子,“豹哥,这人是我朋友,你给通融通融……”
话音未落,就见那壮汉板起了脸,“上次那事我还没找你算账呢,你这回又带一生人来,这让我很难做啊!”
“豹哥,劳烦您再想想法子……”小简低声说着,又悄悄塞去一锭银子。
那壮汉勾了勾嘴,将手中的银子收入囊中,走到三乐身前,上下打量一番,叮嘱道:“到里面老实点,可别给我添麻烦!”
两人顺利进入黑市,直奔聚路阁而去。
三乐走在街上,脸上泛起一丝痒意,作势想挠,就听身旁传来一声急呼:“别抓!这面具很薄的,要是弄破了,到时候出去可就麻烦了!”
小简眉宇间皆是担忧之色,见人把手放下,悬着的心才落定。
她为了不必要的麻烦,特意将两人都易了容。
小简还是那副算命先生的打扮,三乐则是一中年大汉的模样。
易容之精湛,恐怕连爹娘见了都认不出来。
可这面具制起来却相当的麻烦,还特废钱。
这也正是她为何这般小心的缘故。
巷子尽头依旧挂着那盏红灯笼,然而灯下的木门,却只剩下一孤零零的门轴,风一吹过,吱嘎作响。
两人踏入阁楼,再次遇见上回迎人的女子。
还未等女子问话,三乐开门见山道:“我是来拿帖的。”
女子轻轻颔首,带着人就往里去。
几人走到一扇木门前停下,这与上次买帖的显然不是一间房。
这处完好无损,甚至有些漂亮,也许是这聚路阁中最豪华的一间房了。
或许是拿帖的缘故,众人花钱买到了称心的消息,便也不再似最初那般过分暴躁,大多是心满意足地离开。
三乐走进房内,身后的门无声息地合上。
“你买了什么帖?”房内传来一人声,与上次卖帖之人的声音如出一辙。
三乐答:“《云鹤剑影录》的下落。”
房中静默一瞬,那道声音再次响起:“需再付五十两。”
三乐眉目舒展,露出一喜,连忙问:“可是有消息了?”
房内应了一声,紧接着如上次一般,房中忽然亮起一盏烛灯。
三乐看着那熟悉的红木盘,握了握手里的钱袋,还是将钱放了上去。
她刚直起身子,面前的红木盘“嗖”的一下,不见了踪影。
忽然,房内传来“咻”的一声,一阵疾风袭来。
三乐侧目看去,眼神一凛,右手一送一回之际,一张红贴赫然出现在两指之间。
她双手微颤,迫不及待就着火折子的星火,看清了帖上的字。
红纸黑墨写着——‘洛月城’三个大字,除此之外再无其它。
洛月城?
这是何意?难道剑谱就在洛月城中?
还是说,知晓剑谱的人在洛月城?
可是一个城,有那么多的人,总不能挨个去寻。
三乐又将帖子翻来覆去细看一遍,还是没找到其它消息。
她焦急问:“只有三个字吗?”
房内死寂一片,无人回应。
三乐有气无处可发,只能憋在心里。
这一百两就换来三个字,问都没地儿问,真是气煞她也!
可是又有什么法子,难道再如上次那般,将这处搞得稀巴烂?
可这也无甚用处,还不如趁早去那洛月城,一探究竟!
——
高悬的月色照在‘迎客来’的屋檐上,钻入了二楼的客房内。
桌上放着一顶白色的帷帽,月光从窗格探入,洒在床上。
房内静寂,只有一道平稳的呼吸音,潶墨白沐浴在月光下,静静地望着帐顶,毫无睡意。
那老头终于埋进了土里,也算是
片刻后,房门传来“吱嘎”一声。
三乐轻轻将门拴上,快速将外袍脱下,搭在椅背,躺上了床。
很快,房中响起一阵平稳的呼吸声。
躺在床内侧的潶墨白睁开眸子,神色不明。
静默片刻,悄悄起身下了床。
他瞧了眼床上熟睡的人,一手挑起挂在椅上的外裳,从里面捡出一张红帖。
潶墨白看着纸上的字,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洛月城?
清冽的眸子看向床上的人,陷入沉思。
她到底,在查些什么……
“别……别……你别死……”
突然,床上发出阵阵呢喃声,似是在喊叫,似是在哭泣。
潶墨白走上前去,只见三乐眉心紧拧,手在空中挥舞,似是要抓住什么东西。
她口中一开一合,突然喊出一句。
“云九!”
潶墨白听罢,怔愣片刻,在心中暗付。
云九?
听起来似乎是名男子……
做梦也这般想着他,想来关系不菲。
想到此处,潶墨白的神色突然一沉,径直跨过床上的人,背对着躺进了里侧。
突然,身后传来一阵响动,三乐嘴里念念不停,似是梦魇了。
她手胡乱一抓,竟扯到身侧人的头发。
“嗯~”潶墨白吃痛闷哼一声,瞥头朝身后看去。
只见她又突然没了动静,睡死了一般,但手里还握着他的一缕头发,不愿放手。
潶墨白尝试将头发扯出,可都无果,白白折腾了一番,也就任人扯着不放了。
静谧的房中,两道身影静卧于床,一前一后很是和睦。
三乐手握一缕乌发,眉眼舒展,睡得一夜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