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哥!”
赛场上忽然传来一声震天的呼喊,众人纷纷看去,叶彰用温斯顿最后一点钱买了全场小喇叭,拼尽全力呼唤贺硝。
甄富贵对此不屑一顾,直接点了大号金喇叭,音乐声顿时盖过了叶彰,甄富贵切了一首更加有节奏感的摇滚乐,全场欢呼,形成人浪,随着旋转的霓虹灯球摇摆。
“首席,心跳消失了。”
九尾轻声对林熄说。
林熄似乎轻轻地叹了口气:“看来并不是我们期望的样本。”
他站起身,周围的TP立即收枪列队,为他清理出行道,王承麟见状,呼叫了悬浮舱,林熄揉了揉眉心,希望落空不免让人有些疲惫。
“首席,等一下。”
悬浮舱已经出现在竞技场上空,九尾忽然叫住林熄,她诧异地将面板展示给林熄:
“他的心跳......好像恢复了?”
这一句话引起了周围所有人的注意,九尾读着面板:“不止是心跳,身体各项数据都在恢复正常,毒素水平也在下降,就像......”
顿了顿,九尾抬起头:“排异。”
贺硝感觉手臂已经麻木了,不仅仅是手臂,浑身都感受到奇异的冰凉,他以为那是泥浆,旋即意识到那是濒死的感觉,他紧紧攥着泥潭底部的柳枝,大脑中闪过一瞬空白,好像有人在很远的地方喊了自己一声。
他来不及细思,忽然感觉身体的不适减轻了,疼痛与痒感在不断消逝,他以为这是因为自己要死了,可手上有了力气,使他能够挣脱开柳枝,伤口在凝结,一如既往的迅速恢复。
九尾迅速打开了实时传输,将这组数据反馈给研究小组:“他的身体出现了一种奇怪的排异反应,他体内的毒素通过废弃的水元素主动排出,基于我们对611的研究,这种毒元素并不具有这种功能,即使是饱和也不会溢出。”
“这是一种主动行为,说明他的身体在适应这种环境,适应611。”九尾下了结论。
首席团一片寂静,甄富贵拿着酒瓶的手僵在半空:“你是说,他死不了?”
“不仅不会死,而且因为适应了毒素,甚至会获得优势。”
一声巨响,泥浆飞溅,吓得前排观众一阵惊呼,防护伞自动撑开,挡住了四溅的毒泥浆。
林熄回过头,一个浑身是泥的人重新出现在赛场上,贺硝甩了甩脑袋,旋身踹向想要跳开的秃鹫。
秃鹫眼里流露出一瞬间的惊诧,很快,他握住贺硝的脚腕企图让他失去平衡而倾倒,但贺硝适应了毒素之后,在泥浆中如鱼得水,他的力量连同敏捷度恢复到未中毒之前,转眼间绞住了秃鹫的脖子,秃鹫并未束手就擒,连续拳打在贺硝胸口,贺硝同样以膝踢还击。
“你竟然没死。”
贺硝嗤笑一声,吐掉嘴里的血:“我没死,就该你死了。”
秃鹫怪笑一声,奋力脱开了贺硝:“还没完呢。”
贺硝几步上前,正欲擒拿秃鹫,二人身侧的巨大泥潭中忽然传出惊人的响动,接着“哗啦”一声,一道黑影迅速地蹿出泥潭。
观众席惊叫连连,甄富贵高兴道:“真正好玩儿的来了!”
环绕竞技场的霓虹灯投出泥浆的颜色,喷涌而出的泥柱随着音乐的节奏高低起伏,比赛进入了新的阶段。
原本缠斗的二人瞬间分开,那黑影直冲贺硝,巨大的黑影自半空落下,张着血盆大口,贺硝抵着泥浆,一把攥住那东西的嘴巴,强劲的冲击力令他后退数米,脚跟法发力,堪堪稳住身形。
“鳄鱼!”叶彰惊道。
贺硝甩掉脸上的泥,看清了那东西的样貌,是刚才沉入泥潭的擂台重新组装成为一条机械鳄鱼,潜伏在泥沼中,等待着给二人致命一击。
这条机械鳄鱼浑身泛着银黑色的金属光泽,眼睛闪烁着红光,是热源追踪器,尖锐的钢牙刺穿了贺硝的手掌,巨张的嘴几乎能将他一口吞下,贺硝手臂爆出青筋,之前正在自我愈合的伤口又崩裂开,汩汩流血,一人一鳄陷入僵持,鳄鱼的尾巴不耐烦地甩动着,不断试图闭上嘴。
秃鹫见到了机会,从侧偷袭,眼看就要冲到面前,贺硝腰间发力,嗓中爆出一声怒喝,竟将那五六米长的机械鳄鱼调转了方向,“铛”一声脆响,秃鹫的指骨传出断裂的声音,全场哗然。
秃鹫猛然吃痛,后退数步,不可置信地看着贺硝,机械鳄鱼背部出现了凹陷,贺硝小腿发力,一脚踹在鳄鱼腹部,鳄鱼脱了手,在空中带起一串血珠,砸向秃鹫。
秃鹫闪身躲开,鳄鱼仰面落地,在地上挣扎了几下翻滚过来,贺硝两只手都是血窟窿,朝它吹了个口哨,经过双面捶打,机械鳄鱼的腹部零件似乎松散了一些,扭动着腰身朝贺硝快速爬去。
贺硝避开泥潭朝后退,由于只是程序简单的机器,机械鳄鱼只会沿着他的脚步行进,贺硝掌控了他的方位,秃鹫蹿上了场内唯一一颗尚且完好的黑柳树,观察着贺硝的动作,准备下一次伏击。
竞技场内的观众都被贺硝惊到了,目光全部聚集在贺硝身上,甄有钱看着贺硝勾引鳄鱼,乐不可支地说:“嘿,自寻死路。”
“未必。”九尾在他身侧说:“计算得出,这在他的意愿之内。”
擂台上,贺硝将鳄鱼引到了一颗黑柳旁,这颗黑柳树干粗壮,枝条乱飞,正是贺硝卡住的那一棵,这回他没有被卡住,站在了黑柳前,微微弯下身,似乎准备直面机械鳄鱼了。
“他准备干什么?拔树把鳄鱼砸死吗?”甄有钱语气不屑。
鳄鱼锁定了位置,摆着尾巴冲刺向前,就在它大张的深渊巨口即将闭合的一瞬间,贺硝爆发出惊人的弹跳力,握住了树干,身体腾空的瞬间,鳄鱼撞上了树干,刚好卡进了突刺中。
之前打穿这颗黑柳的时候,他是攻秃鹫的下盘,位置靠下,再加上他们的打斗松动了淤泥,黑柳正在缓慢下沉,他刚才在用鳄鱼砸到秃鹫时大致估算过,这条鳄鱼的嘴吻高度和他那一拳差不多。
这还没有结束,贺硝落下,踩住了鳄鱼的脊背,鳄鱼不安分地拼命甩动脑袋,想要挣脱黑柳,柳树自然无法与合金抗衡,不多时支棱出的突刺就被挣得七零八落,贺硝见此,稳住身形,一把拽住了鳄鱼的尾巴。
全场观众讶异地看着贺硝硬生生将五米多长的机械鳄鱼从柳树中拽了出来。
“我去,他是要拔鳄鱼砸树?”甄有钱坐直了身体,直直地盯着贺硝。
本就岌岌可危的黑柳轰然断裂,砸出了一处泥潭,贺硝抓住了鳄鱼,抬眼看见驻足在小柳树上的秃鹫。
“这他妈哪是自由搏击啊,这是自由对战吧。”
甄有钱看着贺硝拽着鳄鱼尾巴发起冲刺,手臂力量带动手腕发力,上半身转体半圈,挥出了机械鳄鱼,鳄鱼嘴在空中开合一下,“咚”地一声砸在了秃鹫立足的黑柳上。
黑柳拦腰折断,秃鹫没想到他的手都被穿成血洞了,还能有如此爆发力,迅速离开了残破的柳树,贺硝手握机械鳄鱼,又占了上风,秃鹫没跑出几步远,机械鳄鱼又横扫而来。
他没有贺硝那样的排异功能,毒素一直在入侵他的身体,身上已经由大面积泛红变成了红斑遍布,混合着干涸的血迹与泥浆惨不忍睹,他躲过两次鳄鱼横扫,决定正面迎敌。
贺硝再一次甩出了鳄鱼,这次没有甩空,挣扎的机械头撞上实物,发出闷响,响声过后,鳄鱼身侧露出秃鹫的眼睛,他迅速放下格挡的手臂,另一手握住了鳄鱼的口吻。
“这么狠?手应该断了吧?”
秃鹫狞笑着,一手控制着躁动的鳄鱼,另一条手臂撞击在折断的柳树干上,登时,原本弯折的手臂重新变直,仅在小臂处有一点不平的凹陷。
他那条手臂中间是仿骨骼金属,贺硝立即反应过来,难怪他敢硬接鳄鱼。
秃鹫双手攥住了鳄鱼头部,鳄鱼的头部零件在连续的甩动与撞击中有所损坏,嘴部的开合控制度大大下降,秃鹫双臂猛然发力,想要以此拽倒贺硝扭转局势,可贺硝只是向前半步,随后极快地站稳脚跟,同样扯住了鳄鱼的尾巴阻止它脱手。
两人同时抓住了鳄鱼的头与尾,场面僵持一瞬,二人看似都没有动作,实际上都在暗中发力,贺硝手上鲜血直流,秃鹫胸口起伏,距离比赛开始已经过去了近一个半小时,他的体力正在急速下降。
鳄鱼尾根的连接装置传来分离的响声,金属躯体内部构造节节分离,终于,在半分钟的静止后,鳄鱼发出“哗啦”一声脆响,从尾部断为两截,贺硝拿鳄鱼尾巴,秃鹫则得到了鳄鱼剩下的身体。
鳄鱼体内零件散落一地,幸亏没有设置血液组件,否则场面将惨不忍睹,不过惨不忍睹就是观众的乐趣所在,正大光明的殴打与破坏让他们从心底感受到一种奇妙的愉悦与发泄的快感,即使他们只是观众,而没有亲自上场,此刻他们爆发出欢呼与喝彩,凝固片刻的竞技场转眼间又沸腾起来。
秃鹫见状,一把抛出鳄鱼身子,朝贺硝砸去,同时后退拉开距离,贺硝扬起鳄鱼尾巴,金属相撞发出铛然巨响,如同敲响一口实心的钟,代表比赛进入最后阶段。
鳄鱼尾巴抽开了自己的身子,上半身落在泥潭里沉没不见,已经到了黑夜,低空太阳关闭,彩色的霓虹灯在露天竞技场上空摇曳,平民坐席上弥漫着劣等啤酒的味道。
“在哪儿学的鞭子?”
秃鹫后背一道深可见骨的血痕,沾染了毒泥浆即刻蔓延出一阵钻心的痛,贺硝扔掉了鳄鱼尾巴,徒手冲上前。
他看了那天的比赛回放,白怀被挤在狭小的擂台角落,如同一只任人捶打的沙袋一般无法反抗,拳头在他身上打出凹陷,那是他的骨头断掉了。
最后是手腕处清脆的咔哒声响,白怀从此必须依靠稳定器才能正常使用双手。
秃鹫也是雇佣兵,他不可能不知道一双平稳的手对于雇佣兵的重要性,秃鹫和他的同伴挑了最容易的地方下手,而贺硝甚至没能阻止这一切发生。
他记住了视频里的每一拳。
“我说什么来着。”
“我没有死,就该你死了。”
“秃鹫。”
肋骨、胸腔、手臂......骨头断裂的像一块干饼干一样容易,他一下一下地将愤怒发泄在秃鹫身上,他掐住秃鹫的脖子,满手是血,双眼泛着不理智的猩红。
秃鹫没有倒下,他就可以继续攻击。
“你的朋友都来了。”秃鹫满嘴是血,口齿不清,嘴角却挂着狰狞的笑:“可我的朋友们没来啊。”
贺硝的顿了一下:“什么意思?”
“猜猜,”秃鹫好像没有了反抗的力气,无力地垂挂在贺硝手上,断断续续地说:“他们去哪儿了?你的朋友、那个上了擂台的朋友,这会儿应该一个人在医院吧?”
“你们!”
贺硝爆喝出声,失去了最后一丝理智,一把将秃鹫砸在树干上,未等他落地,贺硝冲上前,一拳打在他胸口。
“首席,他的心跳血压都在上升。”
“他不可以继续攻击了,他要失控了。”
“首席......”
九尾的面板上出现数向红色异常,代表贺硝现在正处于暴走的边缘,九尾想要制止,但林熄没有下达终止比赛的命令。
没有终止命令,贺硝就可以继续攻击。
终于,在多次持续重击下,秃鹫摇摇欲坠,他被贺硝掐着脖子拎到半空中,用了全身力气扭动身体,抬腿飞踹,挣脱了贺硝。
对贺硝来说只不过是一次追捕游戏,他蓄力向前,准备发起最后一击。
“首席!”
九尾扬声,却见贺硝未及秃鹫身前,秃鹫就朝后仰倒,摔在泥地里。
秃鹫倒下了。
贺硝打了空,有一瞬间的迷茫。
倒下代表他不能继续攻击,代表秃鹫甘愿认输。
为什么?不可能,贺硝想过很多种情况,唯独没想过这一种,他还没亲手杀了秃鹫,秃鹫怎么能认输?
秃鹫浑身是血,气息微弱,可仍然诡异地笑着。
他是有意而为之。
疯狂的想法占据了贺硝的脑袋,他打了这么多天擂台,没有在白怀出事当晚就把秃鹫和他的队友直接杀掉,是因为他听了白怀的话,他考虑了直接杀人的后果,他必须有一个光明正大、不违反神州条例而杀掉秃鹫的时机。
这个时机就是擂台决赛。
“贺哥——”
叶彰断续的声音传来,贺硝迟缓地转头,温斯顿已经离场,叶彰正在朝自己拼命摇手。
他等了这么多天,忍了这么多天,就是为了这一场比赛,他的同伴们都在看,他不能让他们失望,他的怒气不能打在棉花上。
秃鹫还在怪笑,那怪异的笑容带着嘲讽,又带着阴险。
“不着急。”
贺硝猛然回神,秃鹫被他按在地上,拳头已经高高举起,蓄势待发,这将是最后一击。
“贺哥!不能打!这违反规则!”叶彰大喊。
贺硝现在什么也听不进,什么也看不见,满脑子都是那天的视频回放。
“杀了他!”
观众席上突然有人喊了一声。
“杀了他!杀了他!”
一滴水汇引发海啸,人潮呐喊,所有人都在欢呼、鼓掌、喊叫,啤酒被随意倾倒出来,音乐声随着呐喊水涨船高,娱乐至死在这一刻变得无比崇高,人们在末世的压抑想要得到极端的发泄,夜幕下霓虹灯光映的每个人五彩斑斓。全息大屏对场上二人进行特写,360°播放给观众席。
然而就在贺硝的拳头即将落下的最后一刻,他忽然浑身抽搐,几秒后倒地不起。
林熄收回了按下电击的手指,站起身。
“把他带回研究室。”
万众瞩目的首席执行官离开了,两个决赛者都倒下了,音乐停歇,霓虹灯无声地在夜空中摇晃,一场擂台赛结束了。
贺硝留有一丝意识,研究员们七手八脚地搬动着贺硝,他盯着无光的苍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