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云妮吸取上次的教训,这回连招呼都懒得打了,直接往外走。
走到他身前,他也没让开。
徐云妮闻到一股淡淡的香气。
仔细看看,头发都没干。
他洗澡了?
徐云妮不知道这人这么短时间里去哪洗的澡,还换了身衣服。火力倒是够壮,秋日的夜晚已经见凉了,街上穿夹克外套的比比皆是,他居然就穿了件半袖就出来了。肩膀又平又宽,将T恤完整展开,映着头顶的灯,衬得本来就白的皮肤都快反光了。
与那双微敛的眼睛对视两秒,徐云妮终于忍不住问道:“你到底要干什么?”
时诀:“什么?”
“咱别绕弯子了行吗?”徐云妮示意他的位置,“你是要找丁可萌吗?你们之间是有什么问题吗?要是有事就说出来啊,你们都是怎么回事?”
与情绪出现波动的徐云妮不同,时诀平静得就像照片里的海岸线。
“我找她干嘛?”
鬼知道。
徐云妮:“那你为什么追到这来?”
时诀眉目间的神情,似乎觉得这问题很是奇怪。
“追到这?店是你家开的,别人不能来是吗?”
徐云妮反怼他:“那你这样堵在门口,店是你家开的吗?”
“是啊,”他说着,又向工作间一抬头,“那是我妈。”
……
?
时诀看着面前人忽然掉线了一样,双眼睁大,嘴巴微开,皱眉肌因颇有幅度的抬起还挤出了一点纹路。
时诀:“丁可萌没告诉你吗?”
没。
怪不得不敢进,怪不得总在门口看见他。
徐云妮的确有些惊讶,先不说店是不是他家的,他跟这个老板哪有一点相像的地方。
是亲生的吗?
时诀淡淡道:“有问题吗?”
徐云妮摇头。
她无话可说了,想要离开这里。她向前走了半步——不是她不想走满一步,而是再往前多一公分,两人就要撞上了。
可时诀还是没有要移动的迹象。
徐云妮瞄他一眼,视线又对上了。
一秒。
两秒……
别的不说,时班长这对视功力至少顶得上两百个蒋锐。
就突出一个天荒地老,永不心虚。
她嗅到他身上的花香味,也许来自洗发水,也许来自沐浴露。
“你回学校去吧。”时诀说。
?多好的提议啊,那你倒是让开啊。
徐云妮真诚说道:“班长,你要真这么闲,不如去帮帮你妈妈的忙吧。”
说完,她伸手给他拨开,从旁边挤出来。
店外,晚风一吹,通体顺畅。
徐云妮做了一次深呼吸,脑子清醒了不少。
她在店门口扫了一圈,丁可萌正在旁边一棵树下弄手机,眉头紧蹙两手齐上,劈里啪啦打字。
徐云妮叫她:“走了,你要回学校吗?”
丁可萌抬头,匆匆道:“哎!你等我,我跟你一起!我回家也是那个方向!”
店内,时诀走到里面,把另外几箱饮料搬起,堆叠,又拿了几瓶补到冰箱里。
“你怎么来了?”操作间里的吴月祁看见时诀,脸上露出不满,“我都说了你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别上店里来。”
时诀问:“我有什么该干的?”
吴月祁拿手拍拍案板,说:“你要么去看书,要么去练琴跳舞,实在累了就去找朋友玩。”
时诀:“找他们玩不是更累?”
吴月祁说:“反正你别来店里。”
时诀走到操作间前,弯下腰,两肘抵着台上,说:“妈,你要真这么不想我帮忙,那就雇个人。还有,我给你买的理疗仪为什么不用?包装都没了,你再给它装起来也退不掉的。”
吴月祁一听退不掉,生气地指责道:“你就这么乱花钱!那你找人卖掉!”
时诀说:“不用那么麻烦吧,我抽空扔了就好了。”
“你——”吴月祁瞪起眼睛,时诀笑着说:“不扔就用,不用就扔,你自己选。”他留下句话,然后直起身,接着理货。
他把最后几箱货整理好,从冰箱里抽了一瓶水,坐到旁边。
好巧不巧,这正是吴月祁想要送给徐云妮,但没送出去的那瓶。被徐云妮放在冰柜边缘,位置相当突兀。
时诀看了看,拧开喝下。
“刚才那个女生,”吴月祁一边和面一边问,“是你同学?”
“嗯?”时诀哦了一声,“是呗。”
“你刚刚谢过她了?”
“谢她?我为什么要谢她?”
吴月祁抬起头来:“你不是看到了吗?”
时诀眉毛动动,转向一旁,低声嗤笑道:“你想谢,人家也得领情啊。”
吴月祁:“你在那嘀咕什么呢?”
时诀又转了过来,一脸无辜。
吴月祁说:“别人帮了忙,你就应该表达感谢,这是最基本的,何况你们是同学,你还是班长,更应该有这个礼貌,不然在学校见面了怎么办?”
在她看不到的地方,时诀小拇指抠抠耳朵。
说了一通,吴月祁又问:“你没谢她,那你们刚才在门口站那么长时间干什么呢?”
“哦,你看到了?”时诀胳膊搭在椅背上,翘起二郎腿,手掌摸摸头发,又顺到自己的脖颈上,悠悠地说,“什么都没干啊,她盯着您儿子移不开眼罢了。”
他的声音、神色、姿态,组在一起,就像是打碎了的香水瓶,无形的气息弥漫四周,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吴月祁相当看不惯他这幅轻佻的做派,擀面杖往面板上重重一敲!
“你哪染的习气?成天歪歪扭扭的,给我坐直了!”她情绪一激动,连咳了好几声。
“妈,别生气,”时诀的后背被这一棒子敲直了,脸上还残留了点笑意,“我错了。”他的认错永远及时而敷衍。吴月祁一边咳嗽一边指着他,憋得脸涨红,话都说不出来。时诀安抚她说:“好,你别急,我这就去谢谢她,行吧。”他站起身,仰头把剩下的汽水一口气干了,一丢空瓶,出了门。
徐云妮是在路口位置被追上的。
也不算被追上,她是站在那停了一会。
这一道走得磨磨蹭蹭,丁可萌满怀心事的模样。到了路口,本来走到这里就应该分道扬镳的,她回学校上自习,丁可萌回自己家。但她又在那磨蹭上了,磕磕绊绊,欲语还休。
“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徐云妮问。
“呃……有。”
“说。”
“就是、就是……”
徐云妮望着夜空,决定再给她两分钟。
大概还剩几十秒的时候,丁可萌好像下定决心了,说:“我、我就是,其实就是想——哎?!”
在她终于像是要挤出点什么的时候,又被人给薅过去了。
时诀像抓小鸡仔似地将丁可萌拎到后面,徐云妮说:“你要干什么?”
时诀淡淡道:“别多管闲事,谁显着你了?真是。”
原本扭来扭去想要挣脱的丁可萌听到这句,瞬间不动了。这正是她当初跟王泰林形容徐云妮的话,此刻听来,实在心虚,原本还想向徐云妮卖个惨的,现在也说不出口了。
时诀见她放弃挣扎,就不再用力,小绕半圈,准备带人走了。
徐云妮叫住她。
“丁可萌!”
丁可萌回头。
徐云妮:“我刚跟你说了什么你都忘了?”
丁可萌支支吾吾道:“那个,我俩、我俩是真有点话说……”
徐云妮看看她,再看看时诀,点头道:“行。”
时诀看着她离去,问丁可萌:“她刚跟你说什么了?”
丁可萌挠挠脸,小声说:“她说遇到麻烦可以找她商量……”
“哟,”时诀说,“真不错,那你要找她商量吗?”
丁可萌低着头不说话。
时诀说:“刚打算给她叫哪儿去?”
丁可萌肩膀一耸,看向时诀。
“什、什么意思?”
“你问我什么意思?”
丁可萌看着时诀,打从心底觉得莫名其妙,这事怎么就跟他扯上关系了?
丁可萌丧着脸说:“我哪也没想带她去。”
时诀伸手:“手机给我。”
丁可萌顿时脸红,有些激动地说:“我都说了,哪也没想带她去!……是!确实有人让我带她去个地方,但是刚才那顿饭吃完,我又不想带她去了!我就是单纯想谢谢她不行吗!”
她难得这么大声说话,差点给自己吓到,说完又缩回去了。
静了一会。
时诀:“手机。”
丁可萌眼泪都流出来了,彻底放弃挣扎,把手机交给时诀。
时诀翻看丁可萌的聊天记录,整个一晚上她都在发消息,一开始是说了些有的没的,但后面又改口了。看看时间,还真是在吃饭的时候改了主意,与对方说徐云妮临时有事要走。
他查看的时候,又进来两条消息,对方还在催促。
时诀抬眼看了看丁可萌,正在那吸鼻涕。
他关上手机还给她,丁可萌以为结束了,准备离开。
“哪儿去?”时诀又把她叫住了。
丁可萌回头,一把鼻涕一把泪。
时诀:“走吧。”
丁可萌:“……走?”
时诀往刚刚在聊天记录里看到的地点走去,说:“去跟王泰林把话说清楚。”
丁可萌看着时诀的背影,忽然明白他要干嘛了,一颗绝望的心又死灰复燃了,她快步跟上,说:“哥,你要帮我吗?为什么呀?”
“谁是你哥?”时诀瞥她一眼,“眼泪收得够快的,你真该改行去学表演。”
丁可萌解释说:“刚才那段不是演的,是真情流露。”
时诀笑了。
他迎着晚风的这一笑,差点没给丁可萌看呆了。
皎皎的月,轻轻的风,没多一会,他们来到目的地。
约定地点在一个小公园里,这出场画面绝对是有设计的,四个人,除了蒋锐刘莉这两位贴身侍从,还有两个小弟,分别站在两侧,随着他们走过去,四个人自动分开,镜头推进,露出中间坐在器械上抽着烟颤着腿的王泰林。
人马刀枪配齐,等着开场了。
没人注意到的是,旁边的灌木丛中,还有一个人蹲在那看戏。
是徐云妮。
她是偷偷跟过来的。
要说徐云妮有没有感觉到丁可萌身上那点不对劲,那肯定还是有的,不管是从她自身的遮遮掩掩,或者周围人偶尔表露的态度,都说明她这事可能另有隐情。
但徐云妮一直觉得,这跟她关系不大,她无非就是路过看见,小伸了一手。
到今晚,她实在忍不了了。
她必须把这事弄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