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星河的话说不上让他幡然醒悟,但也是心口的一记重锤。
苏家最不缺的就是钱,他也深知越是与有钱的人交往,越是应该谈感情而不是钱。
人是李星河带来的,他就该想到这人不简单,是自己太过偏见没有想到这些。
冯思建责怪自己刚才太过冲动,这件事于情于理都是自己不对,用钱轻贱了真心付出的人,也在苏家人的面前落得个有钱无情的形象。
他对向彩曼投去求助的眼神,好在向彩曼让他放心,她与苏欣相识几十年,不会因为他的无心之举而关系破裂的。
冯思建还是有些不安,他定睛看向元兮,想看看他的情绪有没有被自己的话影响到。
元兮盘腿坐在不远处的地板上,低头弯着上半身,他的侧脸如精雕细琢的艺术品。
而他神情专注,眼神落在地板上的一小片黄纸上,他右手握着一根细长毛笔,手腕跟着动作不断轻微扭动,在黄纸上落下行云流水般的红色符咒。
刹那间,穿着白色衬衣的短发青年变成了一个身着古装长袍披着黑色及腰长发的古圣先贤。
又一刹那,变成了一个身着华丽盛装的庙堂神仙。
冯思建急忙眨眼,再次定睛看去,人还是那个初见时的人,什么古圣神仙都像是自己产生的幻觉。
不过,因为昨晚的前车之鉴,他现在也不敢那么肯定刚才看到的是真是假。
他把这个念头抛在一边,主动开口表达歉意:“小兄弟,刚才的话别往心里去,我就是心急了些,没有恶意,不好意思。”
“嗯。”元兮没有停下手里的动作,眼神也一直没有离开符咒。
冯思建犹如一拳打在棉花上,拿不准元兮的态度是谅解还是依然生着闷气。
甚至犹犹豫豫看着元兮,在想要不要再开口解释一下。
而元兮一直到画完最后一张黄纸放下毛笔,才抬头去看他说:“麻烦您帮我找一些盒子和袋子,这几个藏有恶灵的我只能带走处理,可以吗?”
“好、好,没问题。”
冯思建也没想到自己立马就答应了下来,不过心里倒是舒坦了不少,他转身上楼去找储备起来的包装,没过一会儿,拿来了一大堆的包装盒和袋子。
元兮没有让他们碰,而是自己小心翼翼地把七个恶灵玩偶都装进盒子里,在盒子封口处又贴上自己刚画好的符咒,相当于是给这些玩偶再增加一层封印,防止出现意外。
毕竟,哪怕不小心跑出来一个,也会闹得一个家庭鸡犬不宁。
元兮处理完这七个,看着剩下摆满地板的玩偶对冯思建说:“剩下的这些最好也不要再留,虽说里面没有什么灵体,但以防以后有灵体住进去,处理掉最好。”
“好,我马上办。”冯思建像是突然转了性,也不摆什么大老板的姿态,化身元兮的最佳“下属”,得了命令就去安排。
他直接联系了典当行,让他们派人来家里收走。
元兮和李星河一起把这几个封印好的玩偶放回车上。
等忙完这一切,外面天已大亮,太阳升至东方半空中。
桃桃也从向彩曼的怀里醒来,她的脸颊上还有昨天哭过的泪痕,不过现在的她没有什么异样,睁开眼在屋子里忙碌的几人中来回打量。
小孩子总是情绪来的快去得也快,甚至桃桃已经有些不记得昨晚发生的事情,看着周围的人都有些陌生。
元兮走过去蹲下身查看桃桃的脚丫情况,脚踝已经消肿不少,能看到踝骨了。脚面上出现了几个淡青色的圆点,像是小孩儿留下的手指印,好在与昨晚相比也恢复了不少。
向彩曼也看到了女儿的情况,低声在桃桃耳边说:“桃桃,谢谢哥哥。”
桃桃虽说不知道要谢什么,但是她看到元兮就觉得安心,小手抓上了脖子挂着的小木牌,娇声娇气地说:“谢谢哥哥。”
“不客气,”元兮对桃桃露出了一个不掺含任何情绪的真挚笑容,“健康快乐的长大吧。”
桃桃跟着笑了起来,露出摇摇欲坠的门牙,又可爱又俏皮。
夫妻俩准备带着桃桃再去医院检查一下,以防万一留下疤痕。
而李星河也早已支撑不住,又累又困又饿,连说话抬眼的劲儿都没了。突然听到元兮叫他准备回去,一个鲤鱼打挺从沙发上起来,就要往外走。
向彩曼抱着桃桃让她道别,桃桃挥着小手倒有些依依不舍地说:“哥哥们再见,以后要来找我玩儿。”
李星河也挥挥手回应:“一定一定。”
而元兮只是对着她笑笑,他并不喜欢轻易承诺自己做不到的事。
冯思建把他们两人送到车旁,这时再说的话已经是掏心窝子了。
“实在不好意思,是我少见多怪,说出那样的话。你们能来解决这些问题我是无比感激的,谢谢,非常感谢。”冯思建神情恳切,说完对着两人鞠了一躬,看来是真的感谢他们。
元兮也难得露出笑来,忙碌了一天一夜,一声“谢谢”他还是喜欢听的。
阳光越发明亮,让人睁不开眼睛。
不过元兮还是手挡着光线朝上看了一眼,随后看向他他说:“阳光之下,无处遁形,最近家里多通风晒太阳吧。”
冯思建应承下来:“一定一定,欢迎你们再来我们家,再次一定盛情款待。”
李星河对他点头后坐进车里,元兮也刚准备上车,冯思建又叫住了他。
“那个,我知道是苏欣让你们来帮忙的,但是对我们一家来说你就是我们的恩人,解除了彩曼的心魔,救了桃桃的命。还有让我们和曾经的孩子告别……”
冯思建一件件数过来,才发现元兮为他们家做了多少事,心中的内疚也更深了。
冯思建手里拿着一个红包,递给了元兮:“本来是要送给桃桃的生日礼物,可她现在已经有了更好的,这个就没用了,不嫌弃的话就拿着吧。不是钱,只是一个小礼物。”
“谢谢。”元兮没有拒绝,礼轻情意重,不管里面是什么,他都接收到了冯思建的情谊,这就够了。
他转身上车,司机慢慢驶离向家,车后的冯思建一直到车离开视野,他才迟缓地回到家里。
李星河本来是准备坐上车就开始睡,但看到冯思建递给元兮的礼物后,就在一旁怂恿元兮打开看看。
元兮把红包递给他,让他自己看。
李星河兴致昂扬地打开红包,从里面拿出一块绿色的玉石来,他看到后立马两眼放光,对元兮喊着:“哎哟,不简单呢哥。”
他把玉石拿在手里感受,细腻温润不寒,而玉石的沁色也非常绿,瑕疵棉絮肉眼几乎不可见,是块难得的帝王绿。
他见过的好东西只多不少,只是玉石这个类别有些不同,基本上属于有价无市,碰到合眼缘的多个几倍几十倍买下都是正常的,更别说好的玉石特别难得,全靠运气。
而且他也没想到冯思建这么大手笔,得到这块玉石应该也是花费不少心思的,钱倒是另说,不过几十万、小百万也是有的。
李星河把玉石递给他,元兮拿在手里变换着角度查看,确实像绿色的镜子一样,非常亮眼。
李星河还在一旁兴致勃勃地说:“天然冰种翡翠无事牌,和我原来那块料子差不多,不过就是小了点。最少几十万,往高了说到百万也可能。玉这个东西,有价无市,这种品行的还是比较难得,没想到他也挺大方的。”
元兮对玉不了解,但他能感受到这些东西的能量,这个很纯粹,确实是个做平安玉的好材料。
玉石确实讲究合眼缘,元兮对这个无感,倒是李星河刚才的反应让他觉得,这块玉和他更有缘。
元兮把玉石装回红包,闭上眼睛养神。
李星河更是刚闭上眼就打起呼噜,看样子睡的是非常好。
回到苏家,两人连饭都没有吃,各自回房间补觉。
或许是精神消耗太过起了反作用,元兮睡的并不安稳,才一小会儿就惊醒了数次,且一个接着一个的梦境加深了他的疲惫。
元兮有些无奈,起身喝了半杯温水,才又躺下去酝酿睡意。
这次他倒是睡着了,只是梦境更加汹涌而来。
“嘭!”
闪烁刺眼的亮光一闪而过,虽然听不到声音,但是能知道发生了剧烈的爆炸。
一辆大型货车不知是打滑还是发生故障,冲向了高速路边的石头围栏,同时也撞击了它前方高速行驶的两辆小轿车,过百码的速度加上几十吨重的大货车撞击,让两辆小轿车当场变形扭转,甚至压缩成了一团废铁。
三辆车占据了大半个车道,相连横在路上,冒起黑烟。
夜晚的高速上没有灯光,只有几辆车的车灯射出来不同方向的灯光照亮了一点周围的环境。
他不自觉往其中一辆轿车的方向走去,轿车的车头有一半像是直接被削掉一样,各种碎片零件散落一地。
另一半的车头全部凹陷,司机被卡在座位上,手臂已经被折断,扭曲成正常状态下做不到的姿势。
他紧跟着来到后排,后排安全绑在一男一女身上,可本来该是保护他们安全的带子现在成了捆绑他们尸体的绳索。
后排两个人的极具扭曲的身体已经说明他们在刚才遭受了什么惊悚的对待,
心口一阵揪疼。
他忙背过身去,不忍心再看这一幕,悲怆汹涌而来,让他喘不过气。
元兮睁开眼,眼角一滴透亮的泪珠顺着脸颊滑到枕头上。
他坐起身看着丝滑枕头上的那一个如指甲盖大小的泪痕,心里是有些疑惑的。
他不认识梦里的人,也不记得这场车祸,那他为什么会哭?
甚至在梦里绝望的悲恸,那分明是有着极深的羁绊才会有的情感。
元兮下了床看了眼时间,满打满算才睡了两个小时,还不到中午。
洗了澡换了干净衣服,他刚打开房间门,隔壁的房门同时响起。
元兮手握着门把手在原地停留,紧接着听到一个沉重的脚步声从旁边房间出来,然后逐渐走远。
他这才从门内出来,正好看到刘阿姨拐弯时的背影。
后腰好像还有些隐隐作痛,这些日子元兮也尽量避免和刘阿姨打照面,省了她的白眼,也省了自己不顺心。
只是几日不见,竟没想到刘阿姨身上竟然沾染了黑色的邪气,看来苏未朝身边的情况并不乐观,连只是去打扫卫生的阿姨都能被沾染上这么多邪气。
他往前走到隔壁的房门口停下,房门大开,里面的场景一览无余,病床上的病人还是老样子,只是让他有些不解的是,房间内并没有他想象的那么多邪气。
那这刘阿姨身上的邪气又是从何而来?
元兮闲庭漫步走进房间,这还是他第一次一个人进到这里。
他在病床边停下,四面环绕着医疗器械的声音,病床上的人脸色苍白,嘴唇无色,五官如同用石膏雕刻而成,有棱有角但不会动。
“嗯?”
苏未朝双眼紧闭的眼角不知怎么挤出两滴晶莹的泪珠,顺着皮肤一路留下泪痕,落进头发里。
可他的脸上没有任何情绪,五官也没有任何反应,就好像是一个悲伤的灵魂被困在了一副皮囊里。
据说,昏迷中的人也能听到外界的声音,感觉到外在的环境。
元兮贴着床边弯腰,把头转向床头的方向,从上至下地看着苏未朝的脸,他总觉得有一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感,而且这种感觉是刚有的。
越看越觉得在哪里见过,就连闭着眼睛不动都让他觉得熟悉。
片刻后,他终于找到了这股熟悉感是从哪里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