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寓门口拉起长长的警戒线,桔黄的颜色昭示着此处曾经发生过的危险。
地上用白色粉笔画着一道人形的痕迹固定线,标记和固定着死者死时遗留世间最后的痕迹。
这里已经完成了大致的勘察和取证工作,但是警方还是将这层楼暂时封锁了起来,除非得到警方应允其余闲杂人等不得入内,所以依旧没有人敢踏足这片被当作是危险之地的区域。
楚烬蹲下身来,细细打量着地上的标记线,从画的痕迹可以看出死者死时腿部弯曲,呈现出跑步的姿势,双手则是从胸前缩出一角,头则是朝着公寓大门的方向。
沈则随在今天凌晨三点的时候已经将监控视频发给了自己,监控上的时间从沈则随出门时一直截取到马绝出现在公寓门口,以及死亡的全部过程。
那段监控视频中,沈则随关上门消失在监控里的视野中,没多久,视频中传来电梯声开门的声音,很快又传来重物摩擦地面的声音,像是鞋面拖在地面上往前蹭着走,而后监控摄像头像是被人用衣服罩住了,只能看见一片朦朦的深灰色。
由于是门锁上自带的摄像头录下来的画面,所以视频视角极其局限,大致只能拍到马绝的上半身和下半张脸。
不久,视频中出现马绝的脸,只见马绝神情呆滞,脸像是冻僵了一样面无表情,双眼溢着古怪的色彩紧紧地盯着面前的门,而后马绝伸出一只手砰砰地敲着门,沈则随刚刚离开公寓,所以门里自然是无人应答。
马绝似是没有意识到门中可能无人这一点,依旧无比执着地一下一下敲着门,发出咚咚咚的响声。
大约敲了两三分钟,那敲门声才骤然终结。
马绝放下手来,随后他的脸微微下移,目光落在门锁上像是看到了门锁上的摄像头,倏忽一下马绝猛然低下头来,毫无预兆地凑近到门锁上,怒睁着眼睛紧盯着门锁上的摄像头,死白的眼球在干巴的眼眶中露出底部的红血丝,眼神仿佛直穿透过摄像头的阻挡与对面的人对视了正着,无比骇人又惊悚,让正在看的人毫无预兆地心脏骤缩。
这双浑浊的眼睛盯着摄像头足有半分钟左右,眼睛的主人才慢慢将头向后移去,不过很快更加惊悚的一幕出现了。
只见马绝的唇角挂着一抹怪异的弧度,像是恐怖电影中的夺命人偶,嘴唇紧闭,两边弯曲的弧度像是有人用石锥生生刻在这张僵硬死气的脸上,眼中还散射着难以言说的光芒。
马绝微微偏着头,眼睛一眨不眨地正盯着前方,如果不是马绝的垂在身侧的手动了一下,简直就让人觉得这人其实已经死了。
还不等让人思考马绝如此怪异行为的原因,很快视频中的画面惊然一变。
原本神情呆滞的马绝像是被人愕然掐住了喉咙,唇角的弧度消失不见,紧而马绝的神色变得痛苦起来,脸部涨红,仿佛下一秒就快要窒息一般。
紧接着,马绝半佝着身子,上半身不自觉地往后仰过去,双手在虚空中挣扎般地抓了几下,上半身往下倾倒,最后整个人消失在视频画面中。
楚烬在脑海里简单回忆了下监控视频中的画面,又大致对比着现场。
他像是遗忘了什么关键线索,以至于让下一步的探索方向蒙了一层薄雾般探不清看不明。
楚烬蹲着身子在门口小幅度挪动着,视线一点点扫过现场的每一寸,几乎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最后楚烬的目光停留在公寓大门上,他伸手将轻掩着的门完全关上,发现在门的最底部边缘和门框上面一点点连着一道细小的划痕,痕迹无比的浅。
楚烬用指腹抚摸上那道划痕,又观察着门上布着的其他痕迹,有几道很明显的划痕从监控中可以看出是马绝趴伏在门上时指甲刮出来的。
第一个发现马绝尸体的人是小区的保洁阿姨,小区的每一栋住户楼都会定期派人打扫,差不多是一栋楼一天轮换一次,好巧不巧马绝死的当天刚好就是轮到沈则随所在的六栋楼打扫卫生。
楚烬收回手,摸了摸指腹上残留的触感,楚烬在心里判断出门上底部的划痕也是马绝留下的。
楚烬刚想站起身,突然间闻到了一股奇特的味道,像是鲜花与枯花混合的味道,香气与腐烂味混杂一体,这味道尤其的淡,若有若无恍若错觉。
按理说,从死者死亡时间到发现的时间期间不超过一个小时,尸体不可能在短时间内腐烂并散发出尸臭味,所以空气中的腐烂味来源绝对不是来自于尸体残留。
楚烬几乎没有丝毫犹豫地就在心中肯定这不是错觉,且顺着气味楚烬几乎是一瞬间就将气味源头锁定在了门边的墙面上。
果不其然,在墙面的最底部有着几滴颜色稍深的水滴状痕迹,楚烬将头稍稍凑近了一点,那味道果然变得更真切了一点。
而昨天在会议上蒲三浩递交过来的现场勘察照片里并没有将这一痕迹拍进去。
楚烬在心里冷笑一声,这预示着今天的警局里又有几个可怜的警员要多写几分检讨了。
楚烬站起身拍了拍手,用手机通知乌东让蒲三浩和朱超过来重新取证。
另一边警局的乌东看到这条消息后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回复一个“受到”之后又走到在坐工位上的蒲三浩和朱超面前,满眼同情地望着两人,还不停地唉声叹气,以一副悲悯的语气道:“耗子哎,大猪哎。”
这缠绵不舍的语气听的蒲三浩浑身一抖,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朱超一脸嫌弃道:“得了啊,有事说事,我俩还没牺牲呢,用不着你在这里哭丧。”
乌东依旧满脸哀伤,眼神中还隐隐透漏着一丝幸灾乐祸:“你们俩的命也太苦了些。”
蒲三浩被乌东的话搞得一头雾水,不耐烦地问:“到底怎么了啊,你能不能直说啊!”
乌东收起脸上的同情,换上一本正经的神情问:“没什么,就是你俩的检讨写完了吗?”
蒲三浩闻言无比得意地举起桌上的纸晃了晃,炫耀道:“嘿嘿,刚刚写完,瞧瞧我这手速,简直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速度堪比闪电侠啊。”
朱超则是目露警惕,问:“你来应该不是单纯问检讨这事吧?”
乌东闻言欣慰地看着朱超,说:“还得是大猪啊,太聪明了。”
乌东又低下头来拍了拍蒲三浩的肩,说:“闪电侠,那你就准备好再写一份检讨吧。”
蒲三浩闻言双目惊愕地睁大了:“为啥啊?我又犯啥错了?”
“楚队刚刚来消息了,让你和大朱再去一趟案发现场,”乌东话语一顿,又一字一字化作一块巨石重重落下砸在蒲三浩和朱超的头上,“重、新、取、证。”
蒲三浩和朱超被这块块巨石不断砸下,每听见一个字,身体就被压得往地里嵌进去一分,最后一个字落,两人已深陷地底了。
蒲三浩更是化作一块石像,一道巨雷劈下咔嘣咔嘣将他从中间四分五裂开来,表情呆若木鸡,手上的报告从指尖滑落,在空中飘浮几下,掉在地面上。
随后,砰的一下蒲三浩和朱超的额头同时重重砸在桌面上 灵魂仿佛从体内破体而出,幽然升空。
已死,立碑,勿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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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烬回到公寓里,沈则随还没有收拾好。
当楚烬看到沙发上沈则随整理好的行李,怔在了原地,只见长窄的沙发上一列列摆满了各种衣物,茶几上更是摆满了各种生活用品。
楚烬神色顿住,看见从卧室出来的沈则随由心发问道:“你这是要搬家?”
沈则随淡定地走到沙发上将手上的两件衣服叠在差不多半人高的衣墙上,反问:“你怎么知道我有这个打算?”
楚烬:“你真有这个打算?”
不过这个打算不算太令人稀奇,家门口平白无故死了人,大多数人都接受不了。
沈则随道:“是,如果楚警官有推荐的住所可以推给我。”
楚烬:“行,我帮你多留意留意,我还以为这房子是你买的。”
沈则随:“的确是我买的。”
“……”楚烬说,“买的房子?那你搬出去的话这房子要怎么办?”
沈则随轻描淡写地说:“搁置。”
“直接搁置了?”楚烬目露淡惊之色,调侃道:“这儿的房价可不算便宜,直接搁置了的话未免太浪费了吧。”
“门口死了人,这房子就算是凶宅了,麻烦楚警官能告诉我怎么去处理一所凶灾吗?”
楚烬轻笑一声:“方法多的是,你把这房子打个半折价半月不到就可以出去了。”
沈则随住的公寓是两厅三室,面积不断特别大,里面的装修风比较简约欧式,屋里的东西并不算多,使得这房子看起来有几分空旷和冷淡了,没什么人气。
“你一个人住这么大的房子,不害怕吗?”楚烬侧身坐在沙发扶手上打量着公寓内的陈设,一条腿半屈着,一条腿悠闲地伸直在一边,微紧的裤身很好地将长腿上的肌肉衬托出来。
沈则随已经回到卧室里了,许是没听到楚烬的问话,所以也就没回答。
沈则随再次走出来,手里多了个34英寸的行李箱。
楚烬像是随口问道:“我记得这里的房子这两年还挺抢手的,为什么这一层只有你一个人住?”
沈则随把行李箱摊开放在地面上,头也不抬地说:“因为我把这一层楼都买下来了。”
“……”
但凡这里换一个人听到沈则随的回答估计当场就会石化在原地了,默默地开始怀疑起人生了。
不过现在坐在这里的人是楚烬,所以他内心并没有感到太大的波澜,但也知道能买起一层楼的人财力肯定是不容小觑的。
楚烬:“买下一层楼,你是想每天体验下不同的房间视角?”
沈则随淡然点头:“嗯,可以这么理解。”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楚烬也大致猜到沈则随买下一层楼的原因是不喜欢有邻居打扰,想逃避邻里关系。社会人有些人天生就爱独处,有本态属性的影响,也与个人习惯有关。
楚烬挑眉揶揄道:“看不出来啊,你还是个大富豪。”
沈则随回驳道:“楚警官说这话是在讽刺我吗?”
楚烬:“怎么会?我没事讽刺你干吗?”
沈则随将沙发上的一叠叠衣物整齐地摆放在行李箱上:“您一个开着迈巴赫来实行公务的人,一辆车就已经顶我这几套房了,我是富豪那您是什么,财阀吗?”
楚烬完全没有这话噎到,淡定解释道:“我哪儿有钱啊,警局里的工资刚够我生存,那是我哥的车,我顶多算个沾光的。”
沈则随没接话,低着头整理着自己的衣服。
楚烬从沙发上拿起一叠衣服递了过去,看到沈则随自然地接过了。
客厅里的气氛有种说不出的和谐感,楚烬垂着眼安静地注视着收拾衣物的沈则随,几秒后楚烬以一副朋友的口吻随意且自然地问道:“你生日是多久?”
沈则随手上动作没有丝毫停顿,语气平静道:“九月二十四号。”
也就是昨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