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泽回到卧室后,童沁媛还在看手机。
他不易察觉地将手机放到抽屉里,拿出本书看了起来,直到童沁媛催他关灯睡觉,他才合上书躺到了床上。
接下来几天,家里的人又多了起来,基本上都是过来拜年的远房亲戚。
童泽趁他们都在客厅聊天的时候,偶尔会躲在次卧给谢逸打个电话。
这几天家里再热闹,也不会影响到他的学习计划,只不过每天的学习时间少了几个小时而已。
每次给谢逸打电话的时候,童泽就坐在桌子跟前,戴上耳机,调整小话筒在自己嘴边,手机则扣在抽屉里。他坐着的椅子,刚好背对着房门,外边有人进来,他可以立马拉下耳机。
这几天童沁媛光顾着跟表姐妹们聊她的发财项目了,根本也没时间关注童泽,他在家里和谢逸通电话被发现的可能性很小。
初二中午刚吃完饭,客厅里摆起了桌子,远房的舅舅姨姨们开始打麻将,童泽说了句:“我去写作业了。”便进了屋。
他开机后拨通了谢逸的电话。这两天打过好几次,他特别佩服谢逸的一点是,每次“嘟嘟”声响起超不过三次,电话就会接通。
“喂,逸哥。”童泽说,“你怎么总接得这么快?”
“我一直戴着蓝牙耳机,手机全天都在我裤兜里,一响我准能第一时间听到,不会超过三秒。”谢逸解释说。
“你太敬业了,跟特务似的。”童泽说。
“你又在写作业?”谢逸问。
“嗯,作业还有不少,我得在回正弘之前写完。”童泽翻了翻桌子上还没写完的作业,“回去之后还有不到十天开学,我要给林航补课,还要预习,时间挺紧的。”
“我没打扰到你吧?”谢逸又问。
“这倒不会,几分钟而已。”童泽说。
“小童泽,对着话筒吹口气,就挂掉吧,哥不希望你这么辛苦还得顾及我。”谢逸笑了声,“虽然我真的很想跟你每时每刻都……连接在一起。”
“一口气哪儿够安抚你?多说一会儿真没事。”童泽又想到谢逸刚说的,怎么听怎么觉得别扭,“不过,什么叫‘连接在一起’?”
“就是通过这种无形的介质连接着咱俩啊?你别想歪。”谢逸的声音听起来有点欠揍。
“靠,谁想歪了?明明是你说的话有问题。”童泽耳朵有开始发烫。
“想歪了,还不承认!”谢逸哈哈笑着,“好了,通着电话写作业肯定会影响效率的。乖,吹几口气,咱就挂电话。”
“我再次声明,我、没、想、歪!”童泽强调道。
“好,好,你没想歪,是我说歪了。”谢逸开启了哄骗模式,“我家小童泽,最纯洁了,像个小白兔。”
“晕……你的形容越来越离谱了。”童泽故意逗他,“挂电话吧,今天没有那口气了。”
“别,你怎么忍心。”谢逸语气一下子软了下来,学起了影视剧里求饶的话,“哥就等着你这口气续命呢,你不能见死不救啊。”
童泽实在忍不住,笑了出来,“行吧,看在你态度诚恳的份上,我赏你几口仙气儿,吊着命去吧。”
“遵命!”谢逸往耳朵里又塞了塞耳机,把音量调大了些,“赏吧。”
“听好了。”童泽指尖捏着耳机线上的小话筒,放到唇边,轻轻地吹了一口气,时长持续了有十几秒钟,吹完他用拇指擦了一下话筒,热热的,潮潮的。
“呼……”谢逸的耳机音质特好,童泽的这口气传过来时不带有一点杂音,轻缓低柔,力度时轻时重,如初夏的晚风吹过,从耳机传至耳膜,再传到心尖,之后又瞬间抵达四肢百骸。
他坐在转椅里,闭着眼睛,感受着那一刻全身过电般的酥酥麻麻。
这两天明明都已经听过好几次了,可谢逸发现每次都会有不同的感觉产生。
童泽吹完第一口,问道:“什么感觉?”
“酥,麻!”谢逸说,“像夜风。”
“还要吗?”童泽的语气带着点儿蛊惑的意味。
“要,再来一口。”谢逸睁开眼睛,看向窗外秃秃的树枝和多云的天空。
童泽又吹了一口出去,喉间甚至还发出了一点点“呼呼”声。
谢逸听完后,形容:“这回,风大了。”
“冷吗?”童泽问。
“不冷,爽!”谢逸的转椅转了一圈,“最后一次,我要暖风,能熏醉人的那种。”
童泽笑了,“靠,你当我是吹风机啊!”
“你要是吹风机,我就是里头的电动机。”谢逸逗他,“来,请赐我第三口吧。”
“准备好。”童泽深吸一口气,“呼……呼……好了,结束!”
谢逸伸了个懒腰,“这三口气儿往耳朵里一钻,浑身都舒坦了!”
“赶紧复习去吧。”童泽催促道,“我要挂电话了。”
“好!身体注入仙气,复习效率翻倍!”谢逸凑近话筒,“挂吧!”
“嗯。”童泽按掉电话,摘了耳机,再次进入到学习状态中。
童沁媛是初三下午五点多的票,中午的时候,她把弟弟弟媳叫过来在姥姥家吃饭,对于房子的事儿重新表了态。
童沁阳夫妻二人一听童沁媛改变主意,不要房子更不需要他们还首付款的时候,开心得都快找不着北了,立马用手机银行把年三十晚上收到的十万七千八一分不差地又转给了童沁媛。
至此,一场扯皮转为冰释前嫌的打脸大戏就此圆满结束。
送走了童沁媛,舅舅家的小儿子初二也被接走去舅妈那边的亲戚家拜年去了,接下这几天,家里就只剩下童泽和姥姥两个人。对于童泽来说,限制少了很多,可以不用关机,实现了视频自由。
可令他奇怪的是,谢逸一直没有提起过初六是他生日的事,当然童泽也不会特意说出来,毕竟还没到生日那天。
初六凌晨零点过后几秒,谢逸发了微信过来:小童泽,生日快乐!爱你的谢逸!
生日祝福很简短,却让童泽感到很暖很幸福。
但也仅仅只有一条微信而已,童泽有些纳闷,谢逸当然知道他这几天晚上都是一个人睡次卧,一般情况下他早就打电话或者打视频过来了。
可现在,这些都没有。以童泽对谢逸的了解,那家伙八成是在酝酿着什么,还是怕被他发现的那种。
童泽没有给谢逸打电话,因为问不出来,如果谢逸想给他一个惊喜,那就配合谢逸的安排进行下去就好。
童泽仅回复了一条:谢谢!爱你的童泽!
便直接关掉手机睡觉了。
初六上午,童泽接到了林航打来的电话。
这家伙迫切地想来找他,但童泽中午要跟姥姥在家里吃饭,便让林航下午再过来。
中午饭前,童泽又想起了谢逸,如果谢逸昨晚坐卧铺过来,那现在应该到了,可谢逸却一点消息都没有。
童泽给谢逸打了通电话,提示关机。
饭后,他又打,还是关机。
他不由得紧张起来,整个多半天都有些心不在焉。
下午五点的时候,童泽再次拿起手机,才发现他已经给谢逸打出去十二通电话了。
正当童泽琢磨用什么其他办法能联系上谢逸的时候,林航的电话打了过来:“哥,你不是说下午给我打电话么?”
童泽顿了一下,“啊,哦,有点事,忘了。”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儿了?”林航问。
“没什么。”童泽起身走到阳台朝外看了一眼,按了按眼睛,“你过来吧?到我们小区大门口给我打电话,我下去。”
林航听出了童泽的不对劲,但他知道电话里也问不出什么,只回了句:“好,我十五分钟后到。”
看着暗下去的手机屏幕,童泽猜测着谢逸可能遇到的各种情况:他是为了给他惊喜才故意关机的吗?还是说手机没电关机了?或者是手机被偷了?
先不提手机的事儿,关键是现在五点半多了,谢逸到底在哪儿?他在做什么?
如果他真的来岳沂,那肯定是坐火车,童泽突然间想起了什么。他打开订票软件,查询出从正弘市到岳沂的车票,排除掉几个上午到站的,现在就只剩下四点半到站和八点二十到站这两趟车了。
到底是那一趟呢?如果是四点半到的,那加上打车到他姥姥家也就十几二十分钟,按理说应该到了啊。
就算手机关机看不到定位,以谢逸过目不忘的脑子,肯定已经记住姥姥家小区的名称了。
那是不是已经到了,但是手机开不了机联系不上他?又不知道姥姥家的具体门牌号,只能在小区大门口徘徊?
童泽再次快步到阳台,朝窗外望去,那个熟悉的身影并没有出现。
心脏跌入冰窖的感觉,大概就是这样吧。
他按灭手机,抬起手掌用力捂住了双眼,不过须臾之间,掌心已经一片濡湿。
靠,真没出息,怎么就哭了。
可是,他控制不住,那是谢逸啊,是谢逸!
童泽任眼泪无声流下,拿纸巾擦干了,他去卫生间洗了把脸,进卧室换上了那身情侣装。
随后他看了眼时间,林航应该快到了,现在下去等他,然后一起去火车站找谢逸。
不管怎么样,动起来总比干等着强多了。
同一时刻,站在车厢里的谢逸,再一次烦躁地捋了把头发。手机被人碰掉不说,还倒霉地掉进水里开不了机,他借来充电宝,却充不进去电。
关键是,火车还晚点了一个多小时,本来四点半就能到,却要等到五点五十。
谢逸靠着车门,缓缓蹲下身。他站了一路倒没觉得多累,可腿已经很酸了,再坚持坚持,一会儿就能见到童泽了,一切都值得。
谢逸从来没有过坐绿皮车的经验,昨天才下载的软件,注册成新用户。查询初六的车票时,发现到岳沂的车只有五趟,他买了一趟初六上午十点到站的。
他和爸妈回到正弘已经初五下午六点多,他们的紧急会议需要去美国开,爸妈在家吃完晚饭走了之后已经晚上十一点多了,谢逸才拿上东西出发去火车站。
当时姐姐问起他,他只是含糊其辞地说了句找同学去旅行。
之后谢逸着急忙慌地打车到了火车站,却还是没赶上他买的那趟车。没办法,他只能重新到窗口去买,然而选择只有两个,一趟是当下这趟但是没座,一趟是初六晚上八点多才到,有座,可是太晚了,最终谢逸选择了当下这趟车。
一路上,谢逸渐渐意识到自己的做法欠妥,一整天没联系童泽,还一直关机,以及凌晨那条简单到离谱的微信和沟通,童泽肯定已经发现不对劲了吧。
谢逸的目光扫过窗外匆匆而过的山体和树木,心里越来越着急。本来是打算给童泽惊喜的,这下,恐怕要成惊吓了。
童泽跟姥姥打了声招呼,出门了。
他刚出小区门口,就见一辆出租车驶了过来,后座的车窗摇下,林航探出头朝他招手,“哥!”
“小点声。”童泽快步上前。
林航给司机结了账,开门打算下车,却被童泽拦住又关上了车门,“等会儿小航,别下车。”
他绕过另一侧,开门上车,对前排司机说:“师傅,去火车站。”
“好嘞!”司机师傅发动了车子。
林航扭头看着他,问:“哥,咱们去火车站干嘛?”
童泽迟疑了一下,说:“谢逸很可能来了,但是他没有提前跟我说他要来,今天一整天我都联系不上他,他手机一直关机。”
“他……提前不说,是要给你个惊喜?”林航问。
童泽点了点头,“应该是。”
“怎么会关机的?没电?故意的?被偷了?还是摔坏了?”林航想了几种可能。
“不知道,但都有可能。”童泽看向窗外,心急如焚。他双手紧紧攥着手机,盼着它可以突然响起来。
“哥。”林航叫了他一声,“别急,会找到的,谢逸那么聪明那么狂妄自大,丢不了。”
童泽因他对谢逸“狂妄自大”的形容,微微翘起嘴角,笑容有些勉强,也略显苦涩。
林航知道他哥想安静一些,便没再说话了。其实刚才一上车听到童泽说谢逸来了,林航是有些不爽的,可他也知道童泽在乎谢逸,他不能因为自己的自私就抱有各种意见或者去阻挠他们。
这个生日,他只要给他哥过了就行,有没有谢逸其实都无所谓。
谢逸对于童泽而言是不可或缺的存在,这一点林航必须接受。
作为弟弟,自然也是应该有所成长的。
一路上童泽都很安静,他时不时看一眼时间,每分每秒都过得煎熬无比。十四分钟后,出租车抵达火车站。
下车时,已经五点半了。
火车站的小广场面积不大,但春节期间人流量还是不小的,除了出行的人,好多都是来接送的家属。
童泽站在广场中央,环视了一下四周,就已经确定谢逸不在广场上。
他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去思考当下有可能出现的几种情况。谢逸最有可能坐的车就是他在家查出来的那两趟,第一趟即便已经过去一个小时了,也不能完全排除。
林航虽然从小在岳沂长大,但一直没怎么离开过镇里,很少坐火车。后来被接到正弘市,每年都是爸爸开车回来,更是一次都没来过火车站。
看着一脸焦急的童泽,林航很想帮忙想办法,可他现在更是一点头绪都没有。
童泽跟林航说了句“进大厅”,便跑了进去,林航跟上了他。
他们在购票处和询问台都问了工作人员,才得知本应四点半到站的车次晚点了,晚到了五点五十。
那一刻,童泽吊着的心脏暂时落进了肚子里。
还有二十分钟,这是他第一个希望。
“小航,走,去出站口。”童泽说罢出了购票大厅,朝出站口走去。
“哥,谢逸肯定丢不了。”林航说。
“嗯,真丢了,就不是他了。”童泽说。
现在没有车次到站,所以出站口人不多,只偶尔出来一两个人。
童泽和林航就等在工作人员旁边靠墙的位置,他每隔一两分钟就看一下手机,距离到站的时间越来越近,他的心又吊了起来。这次的希望,如果出来的人里没有谢逸,那就是再次是失望。
但另一趟是八点二十到站的车,太晚了,谢逸十有八/九是不会选择的。
所以最有可能的,就是当下这趟。
差两三分钟五点五十的时候,童泽感觉到手腕被握住了。他扭过头看向林航,林航朝他笑了笑,片刻之后手腕处的力度消失。
此时此刻,有弟弟在身边陪着,给予童泽无形的鼓励,他该庆幸,生活中有林航的存在。
自相认以来,林航偶尔会抓住他的胳膊或拥抱一下,但每次都是隔着衣服袖子。童泽能清晰地感受到,林航的改变和对他的迁就,这个弟弟在很努力地跟他相处成为亲密但却正常的兄弟关系。
之前对他“恋兄”的怀疑已成不经之谈。
童泽最后一次看了下手机,屏幕上显示五点五十整,他又给谢逸打了通电话,依然关机。
把手机揣进兜里,他抬起头,目不转睛地盯着出站口。
从下车到出站一般还要几分钟才能走过来,这里依旧安静,然而正是这几分钟,才是最煎熬的。
片刻之后,开始有人从拐角处拐过来了,陆陆续续有二三十个人出来,却一直不见那副熟悉的面孔。
童泽的心跳加快了,他往前走了几步,扶在栏杆上,眼错不眨地盯着拐过来的每一个人。
突然间,那个让童泽提心吊胆、心心念念了一整天的身影出现在了他的视野。确切来说,那个身影是绕过其他乘客跑过来的,甚至因为着急还差点撞到别人。
他穿着跟童泽身上一模一样的情侣装,白色羽绒服、蓝色牛仔裤和灰色围巾,张扬帅气,和童泽穿出来的气质截然不同。
童泽激动不已,他知道谢逸也看到了他,立马招起手来,“谢逸!谢逸!”
“童泽!”谢逸笑出一口大白牙,他急得不行,恨不得立马飞过去。他随着人流往出走,出站口只有两个小出口,人不多但也不少,出站的速度慢了下来。他一直只看着童泽,甚至连离他几米远的林航都没发现。
好不容易挪到小口处,可出站要查票,谢逸才着急从兜里往出找。童泽已经站在了工作人员右侧,两人明明距离只有不到半米,却还要被查票阻隔。
关键时刻,总是越急越乱,为了不耽误其他人出站,谢逸只能站到旁边让出出口。
“逸哥,别急,你把书包拿上来,我帮你找,你再翻翻衣服口袋。”童泽向谢逸伸手要书包。
谢逸把书包递给他,把兜都找遍了,“诶,怎么没有,我应该没扔啊。”
两人隔着个栏杆,不能相拥,只能像傻子一样,为了一张车票,东翻西找。
“衣服上下一共才四个兜,找不到就别找了。”童泽翻了书包侧面和前面都没有,他打开大兜,从最底下摸到了一张小小的纸片,正是那张车票,“这儿呢,给,赶紧出来吧。”
谢逸把票递给工作人员,总算是挤出来到了童泽面前。他一个没忍住,上去就紧紧抱住了童泽,力气大得差点把童泽撞倒,嘴里不停叫他的名字:“童泽!童泽!”
童泽拍了拍他的后背,“逸哥,这人多,咱们别挡道,先松开。”
一旁站着的林航,没有上前阻止,而是往远站了站。他靠在栏杆处,眼错不眨地看着他俩。
就在谢逸刚出来的时候,他也注意到了,尤其是他俩那身情侣装,太扎眼,还是远远地观察比较有意思。
谢逸松开童泽,从他手里拿过包背上,拉着童泽走到一边之后,又紧紧抱住了他。
他窝进童泽的脖颈处,闻着他身上令人安心的气息。
一天一夜,终于见到了,这一路上的奔波劳顿无论如何都是值得的。
“童泽,我好想你,特别想。”谢逸的声音闷闷的,说话时呼出的热气拂过皮肤,有些痒。
童泽回抱着谢逸,双手上下抚了抚他的后背,“我也想你,你今天真的吓死我了你知道么?”
“我……我本来是想偷偷过来找你,给你个惊喜的。”谢逸抱得更紧了,“现在,成了惊吓了是么?”
“没……”童泽往谢逸冻红的耳朵上哈气,“你人平安来了就行,惊喜惊吓什么的,都无所谓。”
“我就知道你肯定在等我,你那么聪明,怎么会猜不到我的想法。”谢逸激动的情绪一直平复不下来,“真是太操蛋了,你的生日全让我给搞砸了。”
“说什么呢,生日这不才刚开始么。”童泽轻轻推了推他,“逸哥,不抱了,人这么多,晚上再抱。”
谢逸松开他,一脸期待,“晚上?你能出来?”
“我尽力。”童泽注视着他的脸,总觉得谢逸脸色很怪,眼睛下边还略微发青,“诶,你怎么突然有黑眼圈了?”
谢逸眨了眨眼,酸涩感确实挺强烈的,他呵呵一笑,“可能是,没睡好吧。”
童泽面带怀疑,扣着他的肩膀,“抬头,看着我。”
谢逸抬眸的那一刻,他眼神里的闪躲和故作的坚强是骗不了童泽的。
“我查过你坐的这趟车,是凌晨五点半发车的,你几点到的火车站?是不是在火车站……等了一夜?”童泽的眼神仿佛能看透一切,“还有,这车是过路车,票数少,过年期间就算是从始发站回来,也经常是没座的。谢逸,你站了一路,是不是?”
天知道,他在问出这些明显都是确定答案的问题时,有多努力在克制自己不要流出眼泪。
谢逸听着童泽一连串的问题,明明带着质问的语气,却是哽着嗓子问出来的,心疼和揪心更是一丝丝都掩饰不住。他再一次后悔,不该这么草率地在没有计划的情况下就跑来。
这一趟值不值得暂且不提,但让童泽心里难受就太不应该了。
“回答我啊。”童泽见谢逸一直低头不语,扣着他的双肩再次问道:“你以为我傻吗?我每年都回来,一共就那么几趟车,我能不了解?”
谢逸知道根本瞒不过他,艰难地点了下头,故意用开玩笑的语气说:“嗯,十二点到火车站的,坐着……难受,睡不着,我腿又长,找了好久都没找到连着四个都空着的座位,不然我就能躺一会儿了。”
童泽嗓子哽住的感觉不仅没有缓解,反而还更严重了。他仰起头望向出站口亮起来的红色大字,试图让眼泪憋回去,可无论他怎么闭眼都是徒劳。
他脑袋转回来时,眼角湿红,又问:“为什么十二点才去的火车站?你错过了最合适的那趟车你知道吗?”
“我们昨天下午的飞机到正弘已经七点多了,我爸妈十一点才走,我只能等他们走了之后出门,所以没赶上。”谢逸叹口气。加上坐飞机的时间,二十多个小时没停过,童泽又该心疼了,可是如果不如实说出来,又根本没法解释得通。
“还有一个问题没回答呢,是不是站了一路?”童泽一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
“呵……”谢逸笑了,“你总说你什么都瞒不过我,我也想说,我的事儿什么都瞒不过你。对,站了一路。”
童泽紧咬下唇,不知道该说他什么好。坐飞机到家没歇多久,就去了火车站,一宿没睡不说,还站了整整十二个小时。
他记得自己站的最长的一次是六个小时,从上车的那一刻开始就在盼着下车,他需要不停地做其他事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尤其到了最后,心里得有信念支撑才能坚持下去,何况谢逸的车还晚点了一个多小时。
他真的不敢想象,谢逸窝在那人挤人的小小空间里,蹲蹲站站了十二个小时,还要对抗困意。
一直支撑他的,是很快就要见到男朋友的期盼吧,除此之外,童泽想不出别的。
此时此刻,他其实挺恨自己的,何德何能值得谢逸做到这样,明明晚上八点到的那趟有座,却仅仅为了早到三个小时,选择站一天。
现在童泽的脑海里,全是车厢里以各种姿势或站着或蹲着的谢逸,由于手机一直关机,还不能玩手机的无聊的谢逸,一想到这些,他就心疼到无以复加。
谢逸被他看得有些不知所措,安抚道:“真没事儿,人家当兵的比这苦多了。”
“那不一样!”童泽不给他任何反应的机会,一把抱住了他,劲儿大得甚至要把谢逸揉进自己怀里。但身高和体型多少有一点差距,他力气再大,看上去也有些不协调,仿佛挂在谢逸脖子上一样。
谢逸当然不会放过童泽在人多的地方主动拥抱自己的机会,他同样紧抱住童泽,轻抚着他后脑勺上柔软的头发,“真没事儿了,真的。”
童泽的声音夹杂一丝哭腔:“你没听说过那句话吗?因为我们在乎彼此,所有在外人看来不足挂齿的付出,在彼此眼中,都会无限放大再放大,何况你的付出是真不小。”
谢逸听不得童泽哭,心脏一抽一抽的疼,他认真注视着童泽,“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对了。”童泽突然想起谢逸手机一直关机的事儿,“你为什么不开机?我给你打了十几通电话。”
“上午上厕所,被人碰掉,掉进水池里,捞出来就开不了机了。”谢逸掏出手机再次按了开机键,依然没有反应,“你看,充电状态也开不了,彻底坏了估计。”
童泽扶额,“我还以为怎么了,被偷了,还是故意的,一直关机真挺吓人的。”
“我本来想出了车站直接打车去你姥姥家小区的,但越到后来,我就有预感你肯定开始打电话找我了,猜到我偷偷跑来,然后来车站接我。”谢逸说,“这不,你真的来了。”
“逸哥,下次……可别这样了。”童泽无奈一笑,“咱俩之间,惊不惊喜真的不重要,你人安全就行。以后有什么计划,都要提前告诉我,别让我担心。”
这一刻的谢逸,有种被童泽罩着的感觉,很奇妙,就算向来自诩强大的他,内心深处的柔软也是愿意被童泽呵护的。
他们之间,自然而然地形成了平等的恋爱关系,没有谁必须付出更多,没有谁必须呵护着谁,更没有谁必须迁就着谁。
男生之间的神仙爱情大概就是这样的吧。
心动、甜蜜、腻歪、爱抚、亲吻,样样不少,同时还会互相宠着、罩着、呵护着对方。
谢逸食指弯曲,轻轻抹了一下童泽的眼角,不忍道:“红成这样,都怪我。”
“啧……”情绪缓和的童泽又因谢逸这个动作变得不好意思起来,“对,都怪你。”
“晚上补偿你。”谢逸凑近童泽耳朵低声说了一句,成功引来他一记白眼,“哎对了,你怎么来的?这附近有宾馆没?”
“怎么来的……靠,林航!”童泽这才想起来,跟谢逸搂抱腻歪这么久,不仅全让林航看见了,还把他的存在忘了个一干二净。
他扭头看向方才等谢逸的出站口,没有林航的身影,又环视了一圈,才从离他俩大概十米远的一家小超市门口发现了林航。
林航正蹲在那儿朝这边看着,等他哥终于想起自己,才站起身,朝他们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