菡萏院的卧房内,张院判正隔着纱帐给良夫人请脉。
张院判还没把完脉,坐在一旁的四殿下就已经开口问:“如何?”
张院判收回手,看向一旁一派淡定安闲的四殿下,心里不经感叹殿下好伪装。
“夫人身体康健,并无不适,只要按时服用汤药,心情平顺,晕厥症定然不会再犯。殿下无需为此担忧。”
四殿下凤眸半阖,抚摸着腰间的金匕首半晌,抬眸问:“夫人为何至今未孕?”
呃,这……
张院判眼下才明白,四殿下找他来的原因。
就见四殿下眉头深锁,困惑不已道:“本殿日日都在良夫人这,一日不落,尽心尽责,照理不该没有才对。是不是你那汤药有问题?”
张院判为四殿下前一句话汗颜,陡听到后一句,他急忙跪下:“老臣敢以脑袋保证,老臣开的药是极温和的滋补良药,起调理作用的,绝无影响殿下子嗣之能。”
缩在帐中的元良良若有所思,她好像知道为什么。
正在四殿下琢磨着,让张院判也给自己瞧一瞧时,纱帐中一只小手伸出,冲外边的殿下招了招。殿下起身走过去,在床沿边坐下。
元良良悄悄附在殿下耳边说:“这事应当跟张院判无关。因为良儿都有喝避子汤。”
四殿下闻言,霍然起身,凤眸晦涩瞪着她。
元良良见他神情骇人,忙解释:“不是良儿要喝的,这不是后院的规定嘛,殿下您竟然不知?”
她还当他都知晓的。每当事后,都会有人给她送一碗避子汤,这段时间殿下天天在菡萏院,照理不会不知道,偏偏良夫人还要喝治晕厥症的药,下人将两碗药一起端来,良夫人喝药又干脆,这才一直没被发现。
四殿下为自己这段时间白努力而大动肝火。
张院判见状,赶紧找借口起身告退,逃荒似得离开了四皇子府。
四殿下坐在院中,命人将送避子汤的奴婢带上来,二话不说先把人打了二十大板泄愤,才叫人拖过来回话。
那婆子哭天喊地求殿下饶命,她都是奉正妃的命行事。
四殿下怒容不散,叫人传王子福。
“本殿是不是说过,菡萏院的人由你来安排,为何还有正妃的奸细?”
“奸细”两字,足以看出四殿下对正妃所为有多嫌弃。
王子福苦着脸回话:“奴才虽蒙殿下信赖管理皇子府一应事务,但正妃毕竟才是后院主事,想必后院奴才无人不敢听从。”
四殿下闻言,甩袖大步迈出菡萏院,往正院行去。
王子福觉要遭。
正妃院内。
正妃已然探得消息,知道殿下必会来正院质问,是以她早想好说辞。更何,她也是按照祖宗礼法做事,她行事磊落。
四殿下凝视正妃,凤眸中第一次有着毫不掩饰的厌烦。
正妃原想好的体面说辞,被四殿下森冷目光击碎,她眼中不觉有了湿意:“殿下您最重规矩的,怎会不知正妃未孕,而侍妾不得先怀的道理?您把良夫人放心尖上,那妾身这个您明媒正娶回来的四皇子妃呢?”
四殿下凤眸半阖:“母妃没与你说过吗?你永远是这个府里的正妃,只要不出格,本殿会一直守着这规矩。”
正妃早有发现,殿下吃软不吃硬,他喜爱像良夫人那样柔软纤弱的女人。
正妃软了语气,苦笑:“您都不来妾身这,妾身守着这空有的正妃名头又有何用?”
四殿下未语。
正妃见管用,心中欣喜,她缓步走到四殿下身前,拉着他手臂:“殿下,不止良夫人爱慕您,妾身第一次在选秀宴上看到您就把您深深刻在了心里。那日,妾身看到良夫人向您诉说情意,妾身真的很羡慕,如果妾身先一步向您诉说爱慕之意,您是否也会对妾身如对良夫人般?”
四殿下心道:你想多了。要是正妃真的像良夫人一样说那种浪荡话,此时她就不会出现在他四皇子府了。
正妃见他不吭声,还以为起了效果。她学着那妖媚女人的样子缓缓将头靠向殿下怀里。
四殿下一脸肃色看着女人靠近,他虽不喜欢眼前的女子,但又考虑毕竟是他的正妃,只是……
四殿下未多想,转身。这一动作,直接让正妃扑空了。
正妃差点一头撞上桌角,好在伺立跟前的玄珠眼疾手快扶住她。
四殿下心想,如若没有良夫人的出现,他想他也是能忍耐正妃的靠近的。但他现在有良夫人了,良夫人有晕厥症,他不能让她伤心的。但这些话,殿下知道万不能说。
正妃手足无措站在四殿下身后侧,她不懂她做什么了,会如此惹他不喜。同样是女人,她从不觉得自己比良夫人差。反而她还是太傅之女,有才有貌知书达理,殿下为何?
四殿下不想再磨蹭,直言道:“本殿会请求母妃陛下册立良夫人为侧妃,所以今日起正妃不必再费心往菡萏院送避子汤。”
四殿下说完待要走。
正妃堵了一口气在胸口,飞快说:“母妃娘娘不会答应殿下的。”她继续泄愤似的说,“如若良夫人还是良夫人,那么就算她生下长子,也是侍妾的孩子。侍妾的孩子意味着什么,殿下可明白?”
四殿下心口郁结,再懒理她,大步往门口走。
正妃见他理都不理自己,不顾身边侍女劝诫,执意追到门口:“殿下您只能将她的孩子一出生抱给妾身养,只不知道良夫人乐不乐意?”说完这一通,正妃直接倚着门框匍匐在了门口,她泪流满面。
她怎会不知这样只会惹恼殿下。但她哪能咽下这口气,从小到大她从没受过这样的委屈,从没!
玄珠自小跟着正妃,还是第一次见正妃这样仪态全无,显见是气狠了。她劝慰:“娘娘快别难过了,您这样伤心,夫人老爷见了也定然心里不好受。”
正妃闻此言,木讷的神情有了丝生气:“对,我要回家,我要请爹爹娘亲给我做主。她良夫人如此卑贱,有爹爹出马,看殿下还怎么护她。”
玄珠吓一跳,这受委屈了就跑回娘家,她嫁的可是皇子呀。玄珠跪下劝:“娘娘,这样子一来,殿下会更不喜正院的,或许还会引得殿下对太傅大人生嫌,这万万不可。”
正妃失望摇头:“一直以来,我在他眼里就是一个不会吵不会笑的木头正妃,是以,他从不多看我一眼。”
“半年,我忍了半年,本来想着我才是他唯一的正妃,就这样,哪怕一月来两次那也行吧。可他如今眼里心里只有良夫人,你知道的,他自我与他成亲以来,除了头一个月,之后他再没踏进我房里,不,也有一次,他为了和良夫人打情骂俏假模假样要与我,看到良夫人生气,他便得意,别以为我看不出来。”
正妃讽刺笑,泪却流不停:“玄珠,你说,既如此,我还忍什么?难道还要忍到他和那女人生一窝孩子,让那女人取我而代之?”
“我段凝要让他四殿下知道,我不是木头,我也有血有肉的,我也可以像那个女人一样会撒娇的。哪怕他依旧不喜,我也要让他记得我这个正妃原本的样子。”
第三日的朝堂上,太傅学生御史大夫穆耀志参四皇子罔顾礼法,宠妾灭妻,已然给祁国上下做了不好示范。
四殿下瞥了眼太傅,心想他倒是真敢为了女儿和他这个皇子针锋相对,可他就没想过这件事并不能把自己怎么着吗?
四殿下一时想不通向来老谋深算的太傅大人意欲何为。他又瞥了眼御史大夫,道:“穆大人,本殿后院你也插一脚,御史台事务还不够你忙的是吧?”
穆大人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道:“御史台事务虽多,然几位皇子是未来国之根本,臣绝不能看着殿下铸下大错。”
“大错?在穆大人眼里,本殿宠个女人就算大错了?那这朝上谁敢言自己没犯过大错?”还没等穆大人反驳,四殿下紧接着又加一句,“二殿下能吗?陛下能吗?”
呃,这……
都把二殿下这个炸药包及御女无数的陛下拖下水,穆大人瞅了太傅大人一眼,默默退回到自己的位置。
旁边的御史中丞李延海声音不小的嘀咕:“四殿下才成婚多久,后院统共才几个妃子,穆大人这是存的什么心,竟丧心病狂至此要参殿下?这不给陛下添乱嘛。”
四殿下听到这话,半阖的凤眸中隐带笑意。李延海是真的支持他爱护他呀,他要不把人当自己人都说不过去。
“闭嘴!”穆大人呵斥官职在自己之下的李大人。
李大人这就不干了。什么?要他闭嘴?那他这个活咋干?
一堂朝会就在两位御史大人的争执中过去了。而四殿下的罪责当然是不了了之。
就像是四殿下所说的,宠妾灭妻的大有人在,宠妾灭妻那也要灭了妻的才算,四皇子妃不好端端的么?四殿下顶多就是应了前两个字而已。
再则,就像李延海所说,四殿下才成婚多久,他那宠妾也才来了多久,无非是图着新鲜多去了几回侍妾那,而忽略了正妃。那说不定还是正妃不讨殿下喜爱也说不定。
朝会结束,四殿下没有即刻回府,而是去了舒妃宫中小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