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暮里真没想到。不过也符合林秋深的做派，没事就内涵领导。

“你对现在的职位满意吗？”

“没办法跳槽。”

002，梦弧系统判定的最高权限执行官，梦弧系统100%算力唯一掌权者。还有什么不满意呢？

“你会想成为神吗？”

“我不想过劳死。”三位主神的结局是病逝和失踪。成神，林秋深没兴趣。神，只是完成工作的理由。

“哈，”谁能想到呢，梦弧系统选中的最高权限执行官根本不崇拜神。他是个拿上司当借口的打工人。

“梦弧系统到底是看中了你什么？”

“数据分析，可靠的计算，注定的结果。”都是数据。

李暮里躺下冥想，林秋深信任梦弧系统的计算，单纯的数字不会骗人。他接受梦弧系统对他的判定，是算法选中的天命之子。

李暮里面对背景墙望向幽寂的深海，下定决心：“我很高兴你会做你一直在做的，不会因为任何事改变。”如果我们走到两条路上，如果我们终将对立，我想你杀了我。就像最开始的梦境。因为从现在开始，我相信你始终是废土人类的守护屏障。

“你在跟我告别，”林秋深感受到了，李暮里身上的情绪又钻出来变成一只毛绒绒的黑色怪物对着他张牙舞爪。

“是，”李暮里没有否定。

林秋深看到那只毛绒绒的怪物缩回李暮里身体里，它变成小小的一只，又乖又怂。

我们总是被迫着做最坏的打算。

“可以不离开我吗，李暮里？”

李暮里不知道怎么回答，他必须要去找小桃花。

那只黑色怪物一下膨胀成占据半个房间的庞然大物用细短的爪子把林秋深抱住，放在嘴里咬。

林秋深感受到李暮里随时准备离开，好像走出沙漠玫瑰馆就一去不回。林秋深不能陪他去，地面和系统需要002，登陆城上的一切和白泽的目的都是不可预测的风险，林秋深不能陪他去冒险。

李暮里同样清楚，在别人眼里002无所不能，但在他这里林秋深可以无能。李暮里不是那个一无所知的农区学生了，他不期待林秋深是他的救世主。

“我只是出去玩了”，李暮里扭过头笑嘻嘻地与他对视，“我记得家在哪。”

李暮里的家是废土，有奶奶，有亲朋好友。

它的秩序繁杂而紊乱，在废土上要是不忙活着点，你便会波纹不惊地沉下去，可要是稍微用力过猛，又会打破它微妙的表面张力。所以家里还有一些大家长辛苦地维持秩序，比如002，比如武曌将军。

银瞳映入海水的深蓝，鱼群在他眼中游弋，混淆了眼中的高光。

「尊敬的系统用户，您已开启语言互通权限」

“祝你在广阔无垠的世界里玩得开心。”林秋深为他开通翻译权限，放任他出门活动。

胸腔里那颗顽石般静止的心脏忽然沉缀，它在林秋深被冻结的身体里荡秋千，拽着主心脉来回摇荡。憋闷缺氧，窒息感占领了这里。

他又开始处理事情，他会一直在这里维持秩序。有人守家，有人玩够了有家可回。

“出去玩喽。”

傍晚时分的码头照例是热闹的，珠奴在桥头吐珠，水母船在远处收网等待商贩接珠奴离开后进港。

江莎娅照例在桥头收珠，进货价格比平时高了两倍。

“吐珠！吐珠！来认领自家的珠奴！”

几个人头从水下浮出，盯着江莎娅没有靠近桥头。

“等什么呢，上人啊！”

珠奴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蓝眼睛中交流着不为外人知道的信息。

扫把星腋下夹着折叠椅不紧不慢下到码头附近的海滩，两指放进嘴里吹出一声嘹亮的口哨，珠奴们立刻扭头望去。

德吉尕措带头捧起海水泼向江莎娅，珠奴们多是十几岁的孩子，对于年龄相近性格泼辣的江莎娅早就心怀不满。

“你们干什么！”

珠奴们口中含着珍珠，互相确认眼神纷纷向江莎娅泼水，把江莎娅泼成落汤鸡之后扎进水里游向扫把星。

“你们……太过分了！”江莎娅跳下桥头捡石子反击。

海滩上一字摆开十张折叠椅，珠奴们吐珠之后坐在椅子上擦干身上的水，用扫把星听不懂的近海方言交流在水里遇到的新鲜事。

扫把星不认识珍珠，有人吐珠就用电子秤称出克重记录下来。珍珠都放进李暮里给的印有总教院标志的方布袋，吐过珠的人都能领到两片止痛药。

“我只吐了三颗珠，他是不是给多了？”

“不知道，他听不懂我们说话。”

“他是有手表的人，一定是有钱人！”

“可是他的手表没有互通语言的权限……”

扫把星没有语言翻译权限，只能按照珠奴们的外貌记录并编号。

「扫把星：教院对各区的人口流通限制程度难以想象，连最基本的沟通都无法做到，违法跨区域人口难以生存。」

李暮里和王源阔坐在远处海堤聚精会神盯着鱼漂。

「黑鬼：老二，隋济泽对你的影响不小，都开始想教院怎么做事了。」

扫把星看自己发的那串文字，惊觉自己竟然置喙教院和三区的大局。这不对，他只为四人小团体考虑，大局不是他该关心的。

「扫把星：抱歉。我确实被影响了，幸好你敏锐。」

「黑鬼：老二，你太认真了，放轻松。他们所受的苦难不是你的错，更不需要你负责。你已经尽力缓解他们的痛苦了。」

扫把星将止痛药放进珠奴嘴里，确认他们当场咽下去，没有藏在舌头底下或者牙缝里留着二次贩卖。

珠奴不懂他在做什么，以为他在检查他们有没有藏珍珠。十几岁的少年张大嘴巴证明他们的信誉，扫把星觉得他们像等待喂食的小金鱼，很可爱。

珠奴的家人们从海堤处的金发顾问手里领钱，按照野生珍珠的品种和克重拿银鱼饼。

金银鱼饼是404教院新设计的圆形金属货币，每个鱼饼5克重。一个银鱼饼相当于系统内五千金币，一个金鱼饼相换算五个银鱼饼。

新货币在近海地区试用，发行速度迅速的原因是李暮里二话没说举报阿加莎院长玩忽职守，理由是没有及时统一现金货币。

阿加莎院长在林秋深办公室怒斥李暮里不讲道理，她负责系统内部的宏观经济调控，地面跟她关系不大：「明明是P区没有设置市场监管部门，那些珠奴从来没登录过系统，凭什么怪到我头上？」

李暮里当然知道怪不到她头上，但这事她能管，而且最快最直接。总不能盼望P区立马给F区变个市场监管部。

还有就是，当初在红皇后的游轮上阿加莎也想过对他动手，李暮里一直没找到机会和她“打招呼”，刚好赶上这事二话不说直接投诉。

教院被投诉会被挂在群众满意度公告栏上示众，不给出解决办法别想下来。

李暮里隔天就领到第一批金银鱼饼，硬币一面刻有寓意“有余”的鱼尾巴，另一面是404教院的鬼推磨标志。

领完钱的家长到海滩上接走珠奴，扫把星吹口哨唤下一批珠奴上岸。

江莎娅今天颗粒无收，心中气愤。越看海滩上的人越不顺眼，跑到海滩上踢珠奴身下的折叠椅。

“你们这些叛徒！枉我多给你们钱收尸！”

她一脚一个把珠奴们踹得东倒西歪，夺过扫把星的电子秤扔进海里：“不懂规矩的外乡人，我一定让你滚出F区！”

扫把星听不懂，但能看出来女孩很气愤。她抢过装珍珠的布袋作势要往海里扔，一颗子弹从海堤上飞到她脚边的沙地里。

江莎娅吓得将布袋脱手，几颗珍珠滚进沙子里。

扫把星指指布袋上的图案，江莎娅看清后脸色铁青，忙抓了几把沙子里的珍珠塞回布袋，逃也似地跑了。

“哈哈哈哈，江莎娅被吓跑了！”

珠奴少年们爬回椅子庆贺，“小魔女被吓跑喽！了不起的外乡人！”

“小魔女要去告状喽！”

“江莎娅，江莎娅，哭鼻子的江莎娅！”少年们拍着手唱编排江莎娅的即兴调子。

少年们吵吵嚷嚷的声音传到海堤惊走了李暮里钩上的鱼，王源阔将鱼竿放在一边专心擦枪：“小孩子的事好处理，大人那边没动静。”

李暮里从鱼饵里抓出一把撒向海面打窝，“欺负孩子说出去也不好听，去其他码头跟大人打打招呼。”

“我们的人手不够用。”算上扫把星，一共三个人。

“不着急，人马上就来。”

地面上属999教院和47教院的活动范围最广泛，权限开放程度更高。李暮里作为拓荒顾问，当然召唤自己人来干活。

「081：人给你派过去了，尽管安排。我还得盯着铁路，有空见面聊。」

李暮里要人手，081寻思他又要搞出点大动静，直接派人日夜兼程赶到近海地区。能到总教院工作的机会不多，081挑得都是平时用惯的人，李暮里都认识，有好处不会吝啬。

「黑鬼：给你弄点好东西。」

「081：先谢过了，要不是工期紧真想跟你多聊几句。」

「黑鬼：你接着就好，不用费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