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昭仪一行人跟着昭琳来到了池塘边,见着池旁景象,皆是惊诧万分,夏美人胆子小,更是惊叫出了声。
地上一具尸体,池子上还浮着一具。
一具是内侍的,喉管血洞仍在渗血,另一具是高婕妤的,本娇艳的脸已然有些肿胀。高婕妤宫里的人上前去将尸身打捞了上来,几个贴身宫女扑上去围住,哭声一片。
待林昭仪瞧清了内侍的面孔,神色一变,目中露出疑惑。
这时,一只惨白的手从池中伸了出来,香雪瞧见了,吓得气不顺:“娘……娘娘,您瞧。”
林昭仪闻之看去,也是一吓,退了好几步,轻挥手,内侍们心头也是恐慌万分,却又不得抗令,唯有挡在了林昭仪身前,以防真有邪魔作祟。
唯有昭琳不畏不惧,焦急地跑至池边,拉住了那只惨白的手,道:“来人,快救救我家小主。”顾盈盈宫中的三福和六顺上前施以援手。
不多时,便从池子里拉出了一位宫装女子,那宫装女子容颜极美,但面色白得渗人,衣衫滴水,头发披散,从头到脚无一处地是干的,本该是个水中洛神,如今瞧着倒像是水中厉鬼了。
女子被昭琳扶上岸,跌坐在地上,朝着地,不断咳嗽,似要将腹中水吐个干净。
良久后,她缓了过来,转头看向林昭仪一行人,道:“臣妾参见……昭仪娘娘,参见夏美人。”
林昭仪见不是厉鬼,而是人,上前一步,道:“你便是顾宝林?”
“是。”
言罢,顾盈盈抬眸,这才瞧清了林昭仪,不由一愣,只见眼前女子肌肤雪白,异于常人,鼻子高挺,鼻梁上还有一节微微凸起,眼窝深陷,瞳孔泛棕,被绾成堕马髻的头发亦是棕色的。
昭琳本已算是顾盈盈见过的异域美人了,但跟林昭仪一比,便相形见绌了。昭琳就像一个不通世事的小姑娘,而林昭仪已是个熟知世故、风情万种的美人儿。
顾盈盈心道,也无怪乎这位昭仪娘娘能得圣心,这般异于汉家女的模样,落在皇帝眼中,自然是新鲜极了。
林昭仪只打量了片刻顾盈盈,便道:“潘太医。”
身后一位五十上下的男子应声:“臣在。”
“你去瞧瞧那两人可还有生气。”
潘太医先瞧了那名内侍,随即对林昭仪摇头,紧接着又去瞧了瞧高婕妤,道:“微臣无能,婕妤娘娘溺毙多时,已回天乏术,”
“血,好多的血。”一名宫女指着高婕妤的宫裙,忽惊叫起来。
素雅的宫裙上大片染红,夜色下瞧着极是渗人。
顾盈盈心头又是一声叹息,果真是一尸两命。
林昭仪明知故问道:“这是如何一回事?说起来,本宫这些日子便听闻婕妤妹妹时常干呕,难不成婕妤妹妹她……”说着,林昭仪面上竟露出了悲戚之色。
潘太医明白林昭仪的意思,又蹲下身子,检查了一番尸身。
过了许久,潘太医起身道:“回禀娘娘,高婕妤应当正处信期,此血也应当是女子经血。”
林昭仪一惊,道:“此话当真?”
潘太医点头。
顾盈盈虽未经人事,但也明白,女子若有了身孕,又岂会来月信?
原来龙胎一事不过是林昭仪虚惊一场,只是这林昭仪似乎比传闻中还要狠毒许多,为着一个莫须有的龙胎,竟要了高婕妤一条命。
想到此,顾盈盈大呼不妙,忙跪在地上,垂泪道:“求昭仪娘娘给臣妾做主。”
林昭仪这才想起顾盈盈,心念一转,杀意顿生。
“你先是将高婕妤溺毙,事后又杀害了这内侍,竟还要让本宫给做主。来人,将顾宝林拿下。”
“娘娘,臣妾冤枉,臣妾一介女子,怎能下此狠手?娘娘明鉴,凶手另有其人。”
林昭仪生怕顾盈盈说出凶手是地上的内侍,道:“捂住她的嘴巴。”
顾盈盈后话还未来得及脱口,就听远处传来一道温和的女声。
“宫里面出了这等大事,昭仪妹妹连本宫都不知会一声,便欲动私刑吗?”
迎面来了一群宫女内侍,手头提着晃眼宫灯,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位着蓝衫宫装的女子,容貌端庄,神情温和。
此刻,女子眉宇间藏了几分怒意。
女子一至,宫人们尽数请安行礼,唯有林昭仪面色转冷,微微福了下身,便算见礼。
“参见贵妃娘娘。”
顾盈盈知了此女身份,也跟着行礼,不曾想,自己才刚刚入宫,便一连撞见两位宫里头的大人物。
皇后虽掌凤印,但因年岁小,后宫中的大小事宜便暂时交由左贵妃打理,待皇后及笄后,左贵妃再将实权还给皇后。也是因着此事,皇帝才将本是德妃的她,提为了贵妃。
左贵妃在恩宠上虽比不得林昭仪,但却是实打实的手握大权。宫中妃嫔身亡,如此重大之事,自然该交由她审讯查问。
“高婕妤宫里的人何在?”
一群宫人刚起身,便又跪下,左贵妃打量着这群人,道:“你们主子夜游御花园,怎周遭一个侍奉的人都没有?”
玲珑上前,泪痕满布,禀道:“今夜本是奴婢陪娘娘去御花园,到了池边,娘娘觉得风吹着有些冷,便遣奴婢回宫拿斗篷。”
左贵妃语含讽意:“当真这么凑巧?何以你前脚刚走,后脚高婕妤便遭逢不测?”
玲珑一听,磕头告饶道:“奴婢不知,奴婢当真不知,”
顾盈盈听到此,偷瞥向了林昭仪,心道,这世上怎会真有这般凑巧的事,这位名唤的玲珑宫女大约早便被林昭仪收买了,说不准整个宫的人都被其收买了,也未可知。
左贵妃冷声道:“说到底,通通护主不力,打入掖庭都是轻的。”
此话一落,一片告饶声。
林昭仪道:“护主不力是有罪,姐姐却也不能忘了真凶。”
“真凶何在?”
林昭仪道:“真凶便是……”
左贵妃的贴身宫女银罗开口打断道:“娘娘您瞧,地上这人好似是昭仪娘娘宫里的康宝公公。”
林昭仪眉头轻皱,心下一紧,掌中出了冷汗,正色道:“不错,这狗奴才是妹妹宫里面的人。”
左贵妃道:“妹妹宫里头的人怎会深夜在这御花园?”
林昭仪道:这妹妹便不知晓了,妹妹宫里头的人惨死在这御花园里,妹妹也想求个真相。”
左贵妃淡笑道:“此事究竟与妹妹有无干系,本宫自会一一查明。”
“那便不必姐姐劳心了,妹妹已替姐姐查明,凶手便是地上这位顾宝林。”
顾盈盈忙道:“臣妾冤枉,臣妾冤枉。”
左贵妃道:“你也是宫里头的主子,起来回话。”
顾盈盈起了身,又施一礼,道:“谢贵妃娘娘大恩。”
左贵妃微笑答道:“今夜有本宫替你做主,你瞧见了什么,如实说出来便是。”
宫人们也心知肚明,今夜之事,不过是林昭仪买.凶杀人,谁知运势太差,被个刚入宫的宝林撞破了。现下有左贵妃在此,就算是林昭仪也不敢造次,此时不道出真相,更待何时?
林昭仪如今面上虽带笑,但心头却只恨方才没早些出手,竟然给顾盈盈留了生机。
片刻沉默后,顾盈盈所举,惊呆了场中人。
她朝林昭仪磕了个头,道:“臣妾感念昭仪娘娘大恩。”
左贵妃面色忽变,林昭仪更是惊得有些说不出话:“本……本宫有什么值得你感念的?”
“若方才没有这位康宝公公相救,臣妾早便没了命。康宝公公是昭仪娘娘宫里头的人,臣妾自然要感念娘娘的大恩。”
左贵妃道:“这话从何说起?”
顾盈盈道:“今夜臣妾闲逛至此地时,便见刺客已将婕妤娘娘溺毙,抛入了池中,臣妾本欲呼救,谁知那刺客武艺太过高强,一眨眼的功夫便将臣妾给制服了。幸得这时康宝公公路过,出手相救。康宝公公未带武器,便借了臣妾头上的金钗,与那刺客周旋。只可惜,那刺客武艺太过高超,康宝公公非但没有制服刺客,还被那刺客夺走了手里头的钗,那刺客便……”
顾盈盈说至哽咽处,缓了好久,才又道:“便将康宝公公一钗给毙命,接着,又把臣妾抛入了池中,好在昭琳机敏,逃了出来呼救,否则……否则臣妾如今怕也只是个水鬼了。”
众人见顾盈盈柔柔弱弱,一番折腾后,好似只剩下了半口气,都不疑她话中有假,只觉这位宝林刚入宫就遇上这样惊心动魄的事,当真是惹人怜惜。
左贵妃心头存疑,柔声问道:“顾宝林,你可瞧清了那刺客的模样?”
顾盈盈摇头道:“那刺客一身夜行衣,还蒙了面。”
左贵妃又问道:“那人可有说话?”
顾盈盈忙道:“有,只不过那刺客的声音听起来古怪极了,不像是寻常人说话。”
林昭仪道:“这点,本宫倒听陛下说过,这江湖上是有高人,能用内力变更自己的音色,好隐藏身份。”
她明面上是为此事提供线索,实则不过是为了在左贵妃面前显摆,皇帝陛下曾同自己讲过江湖上的事,这份恩宠便是左贵妃没有的。
左贵妃怎听不出,柳眉微挑,又问道:“身形呢?”
“约莫七八尺。”
“刺客后来逃往了何处?”
“好似是朝东北边去了,”顿了顿,顾盈盈道,“臣妾想起了,康宝公公和那刺客交手之际,用金钗划破了刺客的左臂,刺客的左臂好似渗出了不少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