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测试发展到最后就真的有点奇怪。

反正小冉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坐在这里。她觉得怪别扭的。她坐在这间屋子里，屋子应该是安全屋。屋子里有张桌子，上面摆着饮料，旁边还有花瓶，需要插花。小冉需要自己抱着花瓶，将在战场里采到的花插进去。她自己一个人是肯定没有办法采到这些花的，它们开得到处都是，车里、地缝里、泥土里，甚至外面蹦跳着的丧尸Alpha身上。当然卡尔会尽量避免去找丧尸Alpha采花。整个空间里有十八个安全屋，小冉需要把它们的花瓶都插满，再拍照留个念，要带自己的笑脸。

这样拍了照以后，就会跳出可爱的娃娃影像，对小冉又唱又跳。它真的很可爱，应该是有点儿像兔子和松鼠的结合体，听说是一种外星球的生物。它有很长的耳朵，蓬松的尾巴，茶色的眼睛。那种影像如果不是伸手去摸，几乎会以为是真实的。娃娃跳完舞以后，还会对卡尔问问题。小冉不知道问什么，娃娃趴在卡尔的耳边说话，完全是摆明了“这个问题不能告诉你”。卡尔的脸色很难看，一开始他应该是有答错。第一次回答时，整个屋子突然发出震耳欲聋的音乐声。

丧尸Alpha和机甲丧尸一拥而上：“他在这里！”

“混蛋卡尔！”

“狗屎李曼！”

小冉继续抱头缩在屋角，卡尔开门出去干活。他们的任务应该是不同，反正卡尔要是被丧尸逮住，抢走那颗星星，他的演习就算失败。过一会儿卡尔就会回来夹住小冉，带上她在废墟上疾奔。他并不说话，看起来一点都不高兴，所以小冉也不敢和他说话。她头向下憋得难受，呜呜挣扎，卡尔手臂一抖，直接把她翻了个身，架在肩上继续狂奔。小冉能和背后脸上涂了油彩的丧尸面对面。他们和卡尔同一校服，看到她还打招呼。

“嗨，小Omega！放心，我们这就来救你——”卡尔的回答是往后打了一发彩弹。

小冉觉得丧尸之间应该也在内斗，因为很快，整个场上就只剩第一军校的人了。

第三个安全屋后，卡尔开始和小冉说话。

“说一句‘晚安’。”

因为知道是说给谁的，小冉反而特别尴尬。娃娃连问题都没有问，屋子又一次放出震耳欲聋的音乐声。卡尔额角青筋绷起，那双银灰色的眼睛燃烧熊熊怒火。他摔门出去了，小冉继续缩在墙角等。这次卡尔过了很久才回来，后面还追着人。插了花以后的屋子有倒计时，是待不下去的，他不得不夹着小冉另外找地方躲。

小冉不知道她要不要说话，时间其实过得很慢，现在离她到这里也不过过了一小时。她裹着棉衣，背上是细细的汗，卡尔喘着粗气，高强度的运动让他全身湿透。还有受伤，手脚和别的地方都有细碎的伤口，衣服撕裂。但他很克制自己身上的气味，每间安全屋里也都有提供消味剂。小冉已经上过课，知道Alpha释放大量的信息素会刺激Omega发情，反过来，Omega也一样。

她觉得她应该做点什么。其实卡尔很照顾她。后来她就是被捞在他臂弯里奔跑。小冉觉得很不自在，因为她觉得这很像一场闹剧，这个演习。卡恩先生应该在看着吧，他不会觉得尴尬吗？他应该不会吧。哪怕丧尸们精神奕奕地坠在卡尔身后，还调戏小冉，他们要是能追上卡尔，绝对把他往死里打。

“Alpha是人类里最强大的种群，拥有他们是社会的一种幸运。他们的血液里天生流淌着胜利和荣耀，从他们出现开始，人类的文明重获新生。”小冉坐在房间里，面前是星空。旋转的星球演化了人类，然后一分为二，二分为六。Alpha走过来，随即是依偎在他们身边的Omega。Beta包围他们，扩散到土地上的每一个角落，机器人用轻柔的声音对小冉诉说历史，ABO社会的过去和未来。“人类的未来正是由这群绝不容许失败的强者们带领。”

他们是认真地在战斗，认真地在争夺胜利，以死相拼。哪怕小冉不能理解，这只不过是个演习。小冉发散了想：要是失败了会怎么样呢？

卡尔带小冉躲进旁边不远的一个废墟隐蔽处。倒下来的柱子支成三角，能容一个人缩入。哪怕小冉个子小，挤挤也还是很难受。屋子等不到他们，开始放歌，很快周围就围满丧尸。他们看着，有种无言的东西。小冉觉得可能是要失败了，卡尔应该过不去。她侧头看看他，他还是跟舞会那天看到一样的冷漠，一个好脸都没有给小冉。其实小冉主要是觉得抱歉，如果今天来的Omega不是她，或者捉住她的Alpha不是他，大家可能都能轻松点。

小冉也不是为什么非要觉得抱歉，并不是圣母或者什么。她只是觉得卡尔是个认真的人，奥托和卡尔人都很好。小冉的确是觉得自己一点都不够认真。如果能更像Omega一点，或者更像Beta一点，也许事情会变很多。可是坐在这里的偏偏是小冉。

反正谁觉得抱歉都无所谓，所以小冉就自己觉得抱歉。她说：“你应该休息一下，李曼先生。”

卡尔横了她一眼，因为剧烈运动没有余力用冰冷的目光瞪她。

“我说过你不许说话。”

小冉也没有生气或者是害怕还是怎么样。小冉是很感激他的，虽然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感激。小冉总是很愿意对所有人都抱持感激和笑脸的。归根结底，觉得这个世界和大家很好，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吗？为什么有那么多气要生呢？

如果理解对方一点就可以的话，小冉是并不介意的。小冉很能理解卡尔，毕竟奥托是他的朋友。“我觉得你要休息啊。”

她拿出随身的小包，从里面掏出喷雾，嗤嗤地给他喷消味剂。小冉又闻到他身上的Alpha味儿了。可能因为他真的耗费很大的能量吧。卡尔并没有做别的事情，安静地给她喷。卡尔问：“你为什么在这里？”

小冉如实相告：“卡恩先生说给我做体检。”

卡尔：“……”他沾满尘土的脸撇过头，嘴里喃喃地骂了一句脏话。小冉问：“奥托出任务还没回来吗？前几天给他发了问候的信息，但是没有回信。”

卡尔没有看她，贴在头皮的寸银短发，顺着呼吸和耳朵流畅下来的结实的脖颈肌肉线条，喉结一上一下地动。“他跟你说出任务？”他冷笑了一声：“他是因为喜欢你，被派出去打扫战场。”

小冉楞了一下，呆呆地哦了一声。这个问题她从前也有想过，奥托喜欢她的话会怎么样。如果是这样的话，就有点对不起奥托了。但也许是她的忏悔痛哭太不明显，卡尔横过来又瞪了她一眼。银发的青年初见是冷漠的，此时坐在小冉身边，全身都仿佛燃烧着烈焰。屋子因为等不到人还在响，音乐几乎令人觉得吵闹了。丧尸们等不到人，很快意识到卡尔是带着宝物躲在哪个地方，准备四散去寻找。卡尔几乎是立即发现了，肌肉绷紧，动作是想要把小冉扫到他后面去。小冉突然说：“不如我先出去好了。”

卡尔回头瞪着她：“安静点。”小冉说：“反正他们也不会拿我怎么样啊，我先进去，在那里等你好了。”

小冉真就这么站起来，快步哒哒哒跑出去。卡尔没有拦她。这样的话，小冉想，应该也是对她的提议觉得可信吧。从这里过去要个拐角，里面躲着一辆车，小冉路过看到上面开着的花，她想了想，反正也不要很久，跑过去想要摘花。轰的一声，天上掉下来一个丧尸，涂满油彩的脸很狰狞，还有流氓地蹲在车子上的姿势，长腿和按住那朵花的手。是个男性Alpha，还是对面学校的，原来他们没有全部灭绝。

小冉楞了一下，怯生生地问；“不可以给我采吗？”

丧尸咧开一口白牙说：“你把星星给我，我能变回人，就给你采。”周围围上来不少丧尸，但他们都等着，没有一个上来。截住小冉的这个人好像是首领。

还可以讨价还价。怪不得他们追着卡尔。小冉说：“我没有星星啊。”

“星星在哪里？”对方很耐心等着小冉卖队友。“告诉我的话，改天带你出去约会。”

小冉的注意力被吸引了。“我是学校里的，你可以带我去约会？”

“哦，新生吗？”对方很轻车熟路：“当然可以了，虽然还没毕业，我是可以申请相亲的三级上尉了！”和Alpha真正聊上天的话，好像并不如Omega传说中那样，只要碰见O并闻到气味，A就个个要死要活。小冉很明显地感觉到，在他眼里，她还不如卡尔手上那颗星星的一个角。而周围的那群Alpha，正以他马首是瞻。

但不知道为什么，小冉挺高兴的。“哦。”她脆声答应了，然后后退，爬下来，在地上站稳。地上到处都是石头，她平衡性差，要小心点。Alpha看来也明白小冉这是没有意愿继续谈下去，他眯起眼：“怎么样？你不干？”小冉迈开脚啪啪啪地跑出去了。有Alpha想围住她，领袖说：“算了，让她走吧。李曼那家伙一直不择手段，肯定威胁Omega了！切，下作的贱人。”

小冉正好跑出巷子，老远就看到安全屋。她吸了口气朝那边狂奔：“喂！这里有红色衣服的人——”她指着里面。

“操！”小冉听见后面的咒骂声：“我记住你了！”对方没法跑出来找她麻烦，因为那边的一票丧尸已经听见并狂奔过来了！

“他们居然还没死光！”

“干得好，小Omega！”

他们真正像丧尸一样嗜血地卷过小冉身边，没有一个人在意她。

她跑到安全屋里，一直洗脑的音乐才算停止了。小冉喘了口气，等了一会儿，果然卡尔就出现在门口了。他还带了几朵花来，小冉接过来说：“谢谢。”插进花瓶，拍了个照。拍了好几次，也不会觉得羞耻了，还觉得挺好玩儿的。娃娃又出现开始唱歌跳舞了，小冉很耐心地等唱完。

要问卡尔问题了。卡尔的脸上仍然是面无表情的。他没有先听娃娃说话，反倒问小冉：

“安全屋的第一个问题，Alpha怎么做能让小冉不害怕？”

小冉明白为什么安全屋一直唱歌了。可能是因为卡尔从来没想过来问她。

小冉想了想，其实她也不知道这个答案会不会对。就只是，她醒来以后，从失忆以后，一直是这么想的。小冉并不觉得失忆或者发情有多么痛苦，进学校有多么痛苦。虽然不如意的事有很多，但她一直受到很好的照顾，也一直都遇到温柔又善良的人。

“如果能让我帮上忙的话，我就会很高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