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迢迢复述完江让月的计划后，就见周露眉头紧锁，双手捏拳。

“我们快去找江让月吧，应该就在那个房间里，抓紧时间！”周露催促道。

没想到平时看着没心没肺的周露，关键时刻还挺关心朋友的，盛迢迢不禁高看她几分。

周露脚步匆匆，走得比她还快，忿忿不平道：“你说的那个穿女士西装的仿生人，我一来就看中了，可惜听说有好几个顾客都在竞价，我倒要看看是谁和本小姐抢东西！”

盛迢迢：“……”

看来周露关注的重点并不是好友，而是仿生人。

凭着印象，盛迢迢来到了仿生人和中年女子所在的房门口。因为不清楚江让月是否在房间里，盛迢迢决定谨慎行事。

她刚想装成工作人员试探一番，就见周露伸出了胳膊，她暗叫不好，但对方已经开始大力拍门了。

“有人吗？我想买你的仿生人，出多少钱都可……”周露还没嚎完，就见门直接被拍开了，她反应不及，顺着惯性往前摔去，一膝盖跪在了地上。

“嘶——我的腿!”

随着门大开，房间内的景象一览无余。盛迢迢心头一跳，看着空荡荡的房间，隐约有了一丝不祥的预感。

周露痛得一张小脸都皱成了一团，她揉着自己的膝盖，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摇摇晃晃道：“谁这么缺德啊？门都没关紧！”

见盛迢迢没说话，她才顺着对方的目光看向房内，发现这里竟空无一人。

“怎么没人？”

盛迢迢快速观察房内的一切，床单凌乱，显然有人曾躺在这里，除此之外，整个房间显出一种冷冽的整洁。

在一片灰白中，盛迢迢注意到了窗台边醒目的一抹红色。

那里居然有一小丛玫瑰。

盛迢迢走了过去，正要仔细观察，却被周露打断。

“这浴室的香氛熏死我了，墙壁上还有好多水，肯定有人在这洗过澡。”周露大摇大摆地从浴室里走出来，撇嘴道，“江让月这家伙，肯定是把那个阿姨和仿生人都骗出去了，你看，出去的时候门都没来得及关。”

周露的话也不无道理，因为大多数人想要“享用”仿生人的话，都会把门上锁，毕竟不是谁都有暴露癖。

“不行，我今天一定要找到那个阿姨，问问她想要多少钱。”周露嚷嚷着就走了出去。

周露走后，也许是因为房间里安静了不少，那原本寡淡的玫瑰香气，也隐约透出一股逼人的气势来。

“嘎吱——”

盛迢迢刚挪动脚步，却像是踩到了什么东西，她低下头，发现竟是几片叶子和细条，于是她凑近玫瑰丛，仔细观察，果然在枝条上发现了修剪的痕迹。

然而在房间里搜寻了一圈后，她却并没有发现园艺剪的踪迹。

盛迢迢的目光扫过浴室门，突然想起周露刚才说的——“浴室的墙壁上有好多水。”

步入公元30世纪后，几乎所有的家居都进入了智能时代，连黑街都普及了自动清洁系统，更何况是这个一看就十分高档的房间。

洗完澡后，墙上的水渍没有被自动清理掉，就只有两种可能——机器坏了，或者系统监测到，浴室里还有人。

******

对R7来说，今天不是什么特别的日子。林姐没有给她安排额外的管理任务，所以她只要干好本职工作就行。

她和往常一样，从休眠仓中醒来。其实像她这样的仿生人，并不需要睡眠，但是私售中心的员工每天都会给她做检测、调试以及最重要的——清洁。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渐渐开始期待每天的休眠时间，因为只有这个时候，她不用面对一群陌生的人类。

“R7调试完毕，可以开始工作了。”她的调试员已经陪了她2年了，这两年里，对方每天早上都会重复这句话，但不知为什么，她今早忽然觉得，“R7”这个代号听着有些刺耳。

是的，“R7”只是个代号，不是名字，因为她只是个仿生人。林姐是她开机后见到的第一个人类，林姐告诉她，“你不需要名字，你只要知道你的型号是R7就行了。”

早上的第一个客人，是一位中年男人，对方被她手中的玫瑰吸引，在带她进入房间后，那男人并没有像其他人一样，迫不及待地脱个精光，而是忽然抱住她大哭，像个孩子似的，眼泪鼻涕尽数抹到她身上。

“你和我年轻时候的妻子很像。”男人哑着嗓子道。

于是她抱着男人睡了一觉。

她从未哭过，因为R系列的仿生人没有这个功能，他们只会笑、喘息、脸红或者吟/叫，所以她不理解男人的眼泪。但是R7觉得，今早的工作比平日轻松，因此她很感谢这个男人。

下午的客人是个长相甜美的少女，对方和其他人一样，也是一看到她后，就睁大了眼睛，R7明白，这个客人想要她。

当她搂着少女躺在床上时，对方将脸紧紧地贴着她的胸口，柔声道：“你身上有玫瑰的香气，你喜欢玫瑰吗？”

R7想说，她身上的玫瑰香气是自带的，她也并不明白，为什么要对每一位客人都献上玫瑰。林姐说这很浪漫，客人会喜欢，所以她的程序里才被写了这项指令。

少女用手指勾起她鬓边的发丝，渴求道：“对我电击神经元，好吗？我喜欢这种感觉。”

客人的要求她必须遵守。于是R7伸出手，温柔地贴紧少女的额头，她平静地看着对方的眼神逐渐迷离，直到浑身颤抖。

晚上，当她站在回廊里，等待新的客人挑选时，遇到了一个黑发女生，她按照程序献上了玫瑰，却被另一位棕发女士告知，这也是仿生人。

R7看了看眼前的黑发仿生人，觉得对方的眼神很不同，她自己照镜子的时候，从镜子里看见的，似乎不是这样的眼神。

另一位顾客粗暴地拉走了她，这是一位中年女人，女人面露喜爱，说要买下她。于是R7打开了一间房门，女人急切地锁上门，抱着她，倒在了床上。

“你和其他的仿生人不一样，你很独特，我非常喜欢。”女人看着她，突发奇想道：“你会背诗吗？和玫瑰有关的。”

以往也有客人提过类似的要求，所以她点点头，很熟练地开始念起：

“我是没有希望的人，

没有回声的词语，

失去一切，

却又拥有一切。

最后的绳索，

我最后的渴慕在你身体里吱呀作响。

你是我荒瘠的土地上盛开的……”

她还没念完，女人就不耐烦地坐了起来，干笑道：“算了，我没什么文化，你念得我都听不懂，我们还是抓紧时间吧！”

说着，女人便一边脱/衣服，一边道：“我去洗个澡，宝贝等我。”

R7的心里忽然升起一阵从未有过的情绪，她不知道是不是身体内部系统进水了，为什么会像被浓重的水汽包围一样，那水汽像是化为了触手，包裹住她的每一颗零件，让她快要喘不上气来。

她想起了被林姐关起来的那些仿生人……她不想也被报废。于是她慌张站起来，为了证明自己没有坏掉，她匆匆走过去开始修剪玫瑰花枝，就像她曾无数次做过的那样，但她的手越来越颤抖，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看着眼前炽热的玫瑰，她忽然茅塞顿开，原来她想把刚才那首诗念完。

她想让人类听她念诗。

于是她走到浴室门口，突然拉开门。

女人吓了一跳，但很快笑起来，“宝贝，等不及啦？”

“我想把刚才那首诗念完。”

“啊？”女人表情诧异，“什……什么诗？”

“我是没有希望的人，没有回声的……”R7自顾自念了起来。

女人终于意识到，这个仿生人估计程序错乱了，她眉头紧皱，一边飞速冲干净身上的泡沫，一边咒骂道：“不是说这是体验馆里最高级的仿生人吗？怎么说坏就坏了？我这就把你送去维修。”

“维修”这个词，R7听过无数遍，体验馆里很多仿生人都被送去维修了，有的回来了，但是失去了记忆，有的再也没回来。她不想被送去维修。

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惧弥漫她的心头。她想，只要把眼前的女人杀掉，她就不会被送去维修了，于是她拿起手中的园艺剪，插进了女人的胸口。望着女人逐渐失焦的双眼，R7突然感觉自己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

她想起了那些仿生人，是不是也和她一样，因为双手沾满鲜血，所以被关了起来，永不见天日？

他们不该如此。

五分钟后，她将浴室内的血迹冲洗干净，将香氛浓度调到最高，这时，门铃声响起。

她打开门，发现对方竟然是刚才在回廊上见到的棕发女人。

“不好意思，我是来和你的主人赔礼道歉的，我可以进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