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继速度快,及时把于琰拎上车,去坐杜飞阳给他们留的后排座。
他身板挺得很直,和于琰在后面像丧尸般的奇异走姿形成对比,让吃薯片的杜飞阳呛了喉:
“于哥你怎么了?这么狼狈。”
半残废人士跳着坐在椅子上,甩了下江继扔给他的纸巾:“总有刁民想害……”
“坐好。”
江继将书包砸他怀里,打断了他,一脸不想废话地坐在旁边。
于琰笑着点头,躺了下去。
杜飞阳耷拉着头:“他又把继哥惹火了?”
“不知道。”蒋玲月伸手拿了块薯片。
两人互望了眼,扭头,撤离前线。
校车很快出发,车内的人情绪高涨,谈着学校论坛上江继两人的热门帖。
但两位当事人并不怎么关心,于琰专心吃着饼干,江继最终被蒋玲月拉去看论坛。
刚摸出手机,就看到于琰几分钟前发来的微信消息。
是之前的合照。
两人刘海还没干透,被风吹得有些凌乱,一高一低的肩膀似有似无地贴着。
身后大片红白交替的槐花簇团连串挂着,像流动的瀑布,明丽又鲜艳。
因为有点曝光,江继看着更白了些,而于琰更像是被光罩着,眼里镶着金点。
某个瞬间,像是记忆重合,江继总觉得他这痞柔样清晰又模糊。
因此转头去看歪身靠窗的于琰。
可能因他闭着眼,那根睫又被光照着,看得格外分明,微显的喉结青涩又蛊惑,好似带着股正在往外扩散的荷尔蒙气息。
又将他拉回与于琰接触的画面。
触目惊心,但脉搏又因其他因素而强烈跳动。
正想着是不是有病,肩膀就一下变得沉甸。
“看这么入迷呢,偷窥狂。”
于琰呼出的气扫着他的脖,钻进衣领内,让他的火气一时被这麻感所代替,说话声也有些粗重,抵着他:“……滚。”
“到地儿了,我不也得叫你回神嘛。”
于琰准备起身时,校车压过了倒车垫,让他重心不稳,右手一下抓着江继所靠的椅头,吓出了声。
他声音在这空间里被放大了几倍,引得人们侧了头,表情微妙。
两人一俯一仰,就那么呆着。
江继尚后皱了点眉,像在强迫他要做什么一样。
“你俩光天化日的干嘛?在这儿动手动脚!”陶华吼着,又觉得这词不太对,“给我下车!”
“不是,我这……”于琰很想解释,但可能舌头打结了,支吾着。
怕他越说越说不清,江继轻推开他,啧道:“下车。”
于琰闭了嘴,跟在他身后。
-
这饭店包厢挺大,放了四张桌,地上铺着复古印花的毛绒毯,暖色调的欧式墙纸和壁灯将那红木圆桌上摆放的两层菜盘提了好几个层次。
这和江继跟着他妈在市中心进出的饭店一样。
四班的人对这不常来的地方充满了新鲜感和好奇心,溜烟似地去抢座。
江继正准备将桌上折得像帆船的红布摊开搭膝盖上,只听杜飞阳问了句:
“这红布怎么用来着?”
“放腿上怕你嘴漏。”
于琰将红布递给他:“不搭腿上也行,你放柜子那儿。”
“得,我还怕这玩意儿影响我夹菜。”杜飞阳照着做了,起身开始动筷。
于琰伸了手,问江继:“你的呢?拿来吧。”
江继的动作停了。
以前在这种场合吃饭,周围人都很规矩,得体得像被绳索所束缚,让他在那种氛围下吃得并不太舒适。
想也没想,江继把红布给了他。
于琰放完东西后,拿起江继的碗,起身加入抢菜队伍中,给他夹了几个大的虾滑和青团。
“于琰你来抢劫的吗?”蒋玲月说,”夹这么多。”
“还说我?”于琰再伸手夹了块排骨,把碗放在江继面前,明显不满,“你们这手速,我要是慢半秒我同桌就得饿死。”
“我说什么来着,你看我这十几年的兄弟他给我夹菜的次数我一只手都数得过来,继哥来了就贴着他。”杜飞阳抢走一块肉,“不带这样的,你这比舔狗还舔。”
“七年之痒十年之痛,懂吗?”于琰笑着驳了回去,“这都十八年了,给我在冷宫待着。”
于琰说得让江继快听不下去了,就夹了块椒盐牛排放他碗里,试图让他闭嘴。
于琰就此还真愣了会儿,随后挑了眉:“你们看这不舔回来……不是,”他顿了下,“双向奔赴,看见了吗人类?”
“……真不知道继哥为什么没把你揍死,”杜飞阳十分嫌弃,离了桌,“我和蒋玲月去拿喝的,多拿点你们自己挑。”
那两人撤了之后,于琰算是消停了。
江继正在解决那满满一碗的菜,可没吃几口,他又有种被人注视的感觉。
“又怎么?”
江继头也不抬地问。
于琰此时脑子可能被这活跃的气氛搞得有点异常:“我也想问,你竟没把我揍了,奇迹啊。”
“你……”江继不知道怎么回了。
要这么想挨揍,他能打个八百回。
正想说,杜飞阳就推着装满了瓶罐的推车进来,分往各桌。
明天还有课,这帮人不敢怎么喝,主任和老师叫他们放开,才有人拿了果酒。
于琰想着明天除了上课,还要和江继去接人,就挑了个乌龙味的茶饮,拿了两瓶上面印着粉桃图案的易拉罐放在江继面前,给他把拉环拉开:“白桃味的,应该合你口味。”
江继看了一眼,打算说什么,又给憋回去了,伸手去把那乌龙茶饮的拉环打开,推在他面前,继续干自己的事。
杜飞阳作为队长,站在中间高亢发言,硬是把气氛调动起来了,碰杯时的金属响声和欢呼声把进来上菜的服务员吓了好几跳。
包厢里的嘈杂声一直没退,但江继心里没有流过一丝躁意。
也许这情景换作他以前,也本该就是这样无畏,像没脑子似地疯闹。
没有成文的规礼,也不在意旁人不重要的言论和眼光,在这反而杂的环境里,江继倒放松了很多。
心里时不时压着的巨石和让人喘不过气的感受,没吞噬他。
可能这就是所谓的习惯。
陌生的环境,有落差的处地,还有跟着他的阴霾,都被时间淡化,被这一时的笑声给掩盖,随那凉爽之感咽进喉中。
江继喝完瓶子里最后一口时,甜味从唇间蔓延开来,而后的绵长感让他说不上来什么感觉,只觉这味道没一般果汁那么稠,桃果香的清甜里还带着一丝浓烈,气泡刺舌。
头沉,他把空瓶放桌上,让其发出了“咚”声。
惹得还在与那群劫徒抢菜的于琰转了头:“你怎么……”
江继听见他声,偏了头。
他眼被灯光照得很清澈,但眼底像蒙上一层雾,鼻尖和眼尾都泛着红,头顶翘着几根短杂毛,身子靠着椅子,快滑下去的宽松校服让他与平时完全不同。
于琰嘴里的半截玉米掉进碗里,定住。
神不清志不智的。
“操,”于琰戳了下他肩,“你怎么了?”
“……别碰。”
江继拍了他的手,眼里写尽了不耐烦,凶狠得像故意生气还不太好哄的幼稚小孩儿,拖长的说话声还带点鼻音。
于琰立马凑近,闻到了一股淡淡的桃果酒味。
“你喝酒了?”于琰边说边去看那两瓶空罐子,发现他喝的正是自己给的。
在手里转了一圈才发现,在那图案下方,印着个大字——“酒”。
RIO微醺,浓度百分之三。
于琰暗骂了句,见快散场了,看了眼时间,拎包起身:“我先走一步。”
“干嘛去啊?”杜飞阳收拾着东西。
“江继喝错药……不是,”于琰望了眼他,不明白舌头今天怎么这么喜欢打结,“他把果酒当果汁喝了,估计醉了。”
“人怎么样?”付婷问。
“还行,我送他回去。”
于琰不管江继因他的触碰要发火的样子,将他拉着:“我离他家近,送完就回家,不用麻烦校车了,这个点有出租车。”
看于琰铁了心,付婷也就顺着:“那行,上车到家了在班群里发个消息,注意安全。”
江继也只听着,向她礼貌点头。
于琰眼移了下,拿了瓶小推车篮子里的饮料,看了一圈没发现异常,才拉着他走了。
此刻他有点无奈。
别说江继他妈看见他儿子这样会有什么反应,这本人醒来绝对能扒了他的皮。
又想到江继从一出来就没个反应,一时让于琰觉得是不是喝傻了,走在路边时一个猛回头。
停下太突然,醉酒的人轻撞上了他的肩。
于琰其实就比他高一点,但江继还是得扬点头才行。
江继处于缓冲状态,整个人在路灯下像是披了层柔光,眼里含着快把人吸进去的漩涡。
于琰再次愣到说不出话,他也不知道是不是从没看过江继这样,既紧张又有种发现新大陆般的刺激与砰跳快占据他大脑。
舔了下唇,去招开过来的空出租车,他问:“你知道我是谁吗?”
江继轻拧着眉,像在看个智障:“你……傻逼吗?”
“……”
得,正常。
于琰松了口气,又问:“那你知道我们要去哪儿?”
“回家,跟你。”江继把头扭过去,像在显示他很清醒,语气加重,“我不会随便跟别人走。”
于琰眼都没眨,像他喝醉了一样,看着江继反拉着自己,去开车门。
但他身体还是晃了下,引得于琰扶他上车,叫司机去北象居。
“同学喝醉了?”
司机瞧他旁边那人烧耳红脸的,问道。
“是,喝了点果酒,”于琰说,“我这儿还拿着柠檬汁给他解酒呢。”
司机一听,单手从侧边拿出一个纸杯往后递:“那你倒出来喝,这纸杯干净的,喝那易拉罐小心冲鼻子里去,我这开快点就是。”
于琰道了谢,接过手倒了半杯,准备递给他时又想起了什么,认真闻了闻,再举着易拉罐喝了口,确认不是果酒或是其他什么东西再递给了他。
因姿势调整,于琰书包掉下了座,便弯腰去捡:“这柠檬汁不太酸,喝了会好点。”
等他起了身,却发现自己手里拿着纸杯。
?
来不及阻止,江继已经扬起脖,喝着那易拉罐。
他手背骨节显露,微凸而泛红的喉结上下滚动着,放下时舌尖还轻触了下唇角的残滴。
“我……”
他“靠”不出来了。
于琰将指腹放在下唇处,做了几次深呼吸,让自己冷静。
不知道是因为他觉得这人应该是有些介意这种接触还是其他什么原因,他感觉自己如烧酒般滚烫。
同一杯,同一位置。
这他妈……
这属于嘴儿碰嘴儿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