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光瞳孔骤然一缩。
脖子上的力道猛地加重,瑶光呼吸不得,盈在双眸的泪水簌簌而下。
她知道,面前男子是真的要活活掐死自己。
不行,不能死,不可以死。
可是她又有什么力量反抗段怀悯呢?
她抬起双手,隔着袖子紧握住面前男子的手腕,张开嘴,却只发出喑哑的呜咽声。
“瑶光知错,大人饶命。”瑶光用几乎听不见的气声说完了这句话,她甚至不确定段怀悯能不能听见。
男子阴鸷的眼神毫无波澜,他周身散发着黑云压城的气息。
瑶光的脸酡红,额头上青筋暴起,已然快到了极限。可是她依旧没有放弃一线生机,她张大嘴巴,做出口型:“瑶光愿意成为……神女。”
脖子上的力道蓦地又加重了,瑶光被狠狠掼在地上。她顾不上疼痛,伏在地上出于本能地大口呼吸,可马上又抑制不住地剧烈咳嗽。
少女捂着皓白的脖子,缓慢地抬头,触上段怀悯深黯的眼眸,他毫无波澜地看着她。
“不要妄图在我面前玩弄你的那套伎俩。”
男子说着,蹙眉瞥向自己的手、那只方才扼住瑶光脖子的手。
“你的命,卑不足道。”
这句话似一道咒语直击瑶光的心房,她低下头,低声喘息,等待段怀悯的发落。
可最后却什么也没等来,只听得男子脚步远去以及珠帘相击的清脆之音。
良久,瑶光才意识到段怀悯已经离开了。
脖子依旧很痛,她用手支撑着极为缓慢地站起。转身抓起书案上的紫砂茶杯往口中灌去,这杯茶是她写字前为自己斟的,余温未散。
茶水顺着喉咙而下,温热感在五脏六腑蔓延。
这是……活着的感觉。
瑶光垂首静默地盯着书案上压在镇纸下的麻纸。
上面一行字婉然芳树沐若清风,瑶光放下茶杯,无力地苦笑。
她尽自己所能做了一切可以做的,烛火毁面、偷偷在药膏里加盐水……
可最后还是逃离不掉死在帝王榻上的命运。
瑶光轻念出麻纸上的字:“飘风不终朝,骤雨不终日。”
她要靠自己活下去,绝不能什么也不做。
从头上取下一支银簪,尖部极钝。
纤细的手握紧银簪。
为了活下去,她必须尽自己一切所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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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狩三十一年,九月初十,霜降。
豺乃祭兽,草木黄落,蜇虫咸俯。
已是申时。
大景皇宫内的宫道上,漆木描金雕花马车缓慢地前行,马车四周缀满铜铃铛,据说有九九八十一只。
行至处俱闻得叮铃之音,凡闻者皆行三跪九拜之大礼。
马车内是大景朝新的神女,她将步入万朝殿,受世人香火、予万民恩泽。
吉时已到。
马车在万朝殿前平稳地停下,帘子被宫人掀开,从中徐徐走下一名少女。
少女云鬓高绾,发髻簪一支鎏金鹤纹金簪,鹤喙衔一串东珠,流光熠熠。
她着银朱色织锦曳地望仙裙,在寒凉的晚秋里分外耀目。她神情肃穆,无悲无喜,凝脂般的脸上点染曲眉,清眸流盼,望之若月中聚雪,恍似从画卷里走出的巫女洛神。
眼前是琼楼金阙,瑶光抬眸望着牌匾,万朝殿。
她攥紧手,在周遭两列道士的颂文声中,迈上石阶,腰间挂的一只黄铜铃铛发出清脆的声响。
九层石阶后,瑶光抬腿踏入万朝殿极高的门槛,殿内一尊昊天上帝神像庄严巍峨凛冽万古。
神像之下,一个修长的身影让她几近僵住。
段怀悯立于大殿中央,月白色暗纹广袖锦袍随涌入的寒风衣袂翻飞,其余几位内侍皆被风吹得眯起眼睛。
唯有段怀悯凝望瑶光,目光幽深。
瑶光不自觉地低下头,在距离段怀悯一丈之遥的地方止步,朗声道:“见过段大人。”
良久,那边未有声响。
外头的风愈发汹涌,瑶光发髻上那串珍珠在耳边摇摆不定。
蓦地,若有若无的乌木沉香窜入鼻腔,低着头的她瞧见一双鸦青色官靴。
“神女。”段怀悯道,“抬起头来。”
他的声音有如玉石相击。可瑶光听来却并不动听,她抬首,胁迫自己迎上男子淡漠的目光。
面前的男子丰神如玉,然其眉宇间却带着风雪俱灭的冷寂,好似他身后那尊神像,未沾染人间喜怒哀惧。
他忽而朝瑶光伸出手,“这只银簪旧了些,无法与神女相配。”说话间,他手上已经多了一根银簪。
那是从瑶光鬓发间取出的,锈迹斑斑。
瑶光血液逆流,此银簪是她悄悄簪在发髻里的,经常将其浸泡在热水里,它通体已然是黑色。再深深扎入发髻内,根本难以被察觉。
为什么还是被他……
她握着线香的手微微发颤,即便众目睽睽之下,段怀悯也极有可能下命将她杀了。
这时,一名鬓角雪白的老太监忽而走到这边,低声对段怀悯道:“吉时已到,陛下那边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