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沉见二人离开后重新出现在这座宅子。
他还是心下不安,事情已经开始脱离他的掌控了。不过短短几日,谢淮之同那妖族竟已亲近至此,自己给他的保命符都能毫不犹豫的用了。他深知虽然那妖族肯定撼动不了自己在谢淮之心中的分量,但这阵法来势汹汹,难免令他多想。
莫非那妖族也是穿书者?
顾沉心里瞬间有了计较,日后总要找机会小心试探一二。
他抬手施诀,欲追踪布阵之人,放出的灵力绕着槐树转了一圈后消散了,和自己心下所料不差。
这阵法实在简单又诡谲,布局、阵眼都摆在明面上,旁人一眼就知道这是什么阵法,不会踏进去,但若不小心踏进去,轻易不得出法。他起先试图强行砍树破阵眼,使劲浑身解数不得其解,后来那树不知怎么自己就倒了。谢淮之不知以为是自己所为,可他自己心里却清楚并非如此。
世间竟有如此阵法大家,倒是他寡见少闻了。
若是沈筠知道顾沉所思所想,定会忍不住笑出声来。
“阵法大家”被他堵在花楼的厢房里,袒胸露腹好不狼狈。
躺在他身旁的小倌猝然看见从窗户翻进来的狐妖吓得一哆嗦,连句惊呼都来不及出口人就晕了过去。
“大家”嫌他挡了路,一脚将他踹到床底下,他连衣襟都顾不得拢好迫不及待扑下床,连滚带爬行之沈筠身前。
“小友从何方来?可是迷了路?需要我送你回去吗?”
语气虽极力抑制仍旧难掩其中的痴迷和狂热,他就差无所顾忌的扑过来了,但总要再打探一二,唯恐得罪了近日来城中参加拍卖会的贵人。
他实在喜欢各色的妖,尤其是生得这样美丽的半妖,亵玩一番再食了内丹滋补,岂不美哉。
沈筠趁谢淮之顾及他伤势无暇注意,偷偷根据阵法残留的气息追踪到布阵者,随后将那气息隐去,以免徒生事端。
好容易盼走了谢淮之他才得空追踪至此。
陡然对上这张和幻境中一模一样的脸只觉恶心,贼眉鼠眼哪有修仙者半分出尘模样,修仙者耽于世俗堕落至此实在骇人听闻。
“是啊仙人,我刚进城,碰上妹妹和婶婶,妹妹生病了好可怜,婶婶让我来这里找仙人救妹妹。”沈筠开口试探,短短一句话,将其中的忧思演绎得淋漓尽致。
听了他的话“仙人”心下了然,想必是那低贱魔物这次的进贡,算她识趣。
他迫不及待想要抱住眼前的半妖,只怪他长得实在明眸皓齿又顾盼生姿,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摄人心魄。
沈筠纵身一跃,先一步跳出窗外,连一片衣角都不曾被他摸到。
贪念作祟,他想都没想跟上去,倒也不曾忘了搁在桌子上的拂尘。
沈筠施展轻功,在前面一路闲庭信步,走走停停不忘等他跟上。等到了吴家隔壁的那条巷子他才停下来。
“仙人”不觉有异,见小美人儿停在前面连忙加快速度跟上。
“小狐狸你可真是让我好追,怎么停在这里了?不去救你那妹妹吗?”他状似好心问道。
沈筠摇摇头,笑而不语。
他抬手施法,顷刻间周围笼罩上结界。淡红色的荧荧微光从结界上散发出来,除却沈筠外无人察觉。
他浮在空中居高临下,轻笑着说:“还不跑吗?我可给不了你一刻钟。”
“小狐狸真有趣,说的什么孩子话,快下来,当心摔了。”
“仙人”面露忧色,当真在担忧他的安慰。
看来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沈筠心想自己现在的皮囊这样具有欺骗性吗?
仔细思忖这几日和谢淮之的相处,似乎确实有些无往不利,进展快到他几乎不敢想。
下一刻一道红色的利芒自沈筠手中袭出,击中“仙人”右眼。
鲜血汩汩留下,“仙人”痛呼出声,死死捂住流血的眼睛。
“竖子尔敢!”
区区半妖竟敢伤他,先前生出的旖旎心思消失殆尽,他要他生不如死!
一挥拂尘满天箭雨落下,密不透风将沈筠困在其中。沈筠不动任凭万千箭矢袭来,却停在他身前不能再进分毫。
狂风猎猎吹起他的头发和衣袍,他于箭矢包围之中面沉如水,宛如地狱里来索命的修罗。
沈筠冷笑:“死到临头还不知悔改。”
他催动灵力挣开箭矢围困,万千箭矢乍然消散,只余淡金色的粒子残余,在沈筠身侧落下。
不待“仙人”进行下次攻击,他体内沈筠上次攻击留下的灵力开始作用。灵力化作蛊虫,顺着皮肉、神经和组织侵入大脑,缓慢摧残他的脑部。
“仙人觉得如何?够让你开始逃命吗?”沈筠的语气既天真又残忍。
“仙人”怛然失色,已然明白此人诡异。他盘坐地上,为了忍住脑中剧痛面色狰狞,手势变换奇快开始结印。
金色五芒星阵法凭空出现浮在沈筠脚底,巨大的金色光束自阵法发出,直入云霄,一柄巨剑赫然立在沈筠头顶,剑身发出阵阵翁鸣,止不住嗜血之意。
巨剑随着指挥极速坠落。
“负隅顽抗,看来还是不够啊。”
沈筠看都不看头顶的凶器,徒手往头顶一抓,红色的灵力包裹住他的手,他轻轻一握,那柄巨剑咔嚓一声寸寸断裂。沈筠握着其中一块断剑,一捻,顷刻间化作齑粉从他手中流出。
巨剑是“仙人”全身灵力所化,陡然被人破开,他自身不可避免的收到反噬。鲜血从他口中喷出来,洇红了他身上的亵衣。他脸色惨白,又一咳嗽突出些内脏碎片。
于是终于知道逃了。
“仙人”撑起摇摇晃晃的身体在巷子中窜来窜去,每一个出口都被沈筠封锁了,唯一的出口在吴宅旧址。
慌不择路的老鼠看见哪里有出口就急不可耐地钻进去,企图逃出生天。
沈筠一步一步走过去。
“仙人”看见屋子里倾倒的槐树知晓阵法已然被破,他喃喃道:“怪不得……怪不得你会找上门来。”
“贱/人!死都死了还要害我,若不是你从中作梗根本没有人能破阵。”
他的面容已经被极度的恨意扭曲,若崔妍妍此时在定要被抽筋剥皮折磨一番。
他又开始咒骂:“愚蠢的魔妇,看看自己招惹的什么东西,蠢货!”
除了无能狂怒他还能做些什么呢,阵法非他所创,乃偶然习得,假天时地利人和才制成,不可能再有第二个。
沈筠倚靠着门框饶有兴趣地看他推卸责任。
愚昧至极,死到临头还不知悔改。
沈筠一抬手,万千箭矢朝着“仙人”蓄势待发,密密麻麻,比方才多数十倍有余。
“你你你,你怎么能?你明明不是金系。”
他不禁觉得毛骨悚然,旁人五行灵力得以驾驭其一已然算得上是得法则垂怜,他却能模仿别人之所学,恐怖如斯。
“仙人”明白今日是逃不脱了。
“在我面前你也不过是蝼蚁,他日作恶多端犯下杀孽,今日你合该死于我手。” 沈筠轻易判下他的生死。
“哈哈哈哈哈,是了,今日我也是蝼蚁。”他狂笑不止,趴倒在地上,“你又凭什么自恃清高?今日你之所为和我又有什么区别,不过都是恃强凌弱的勾当!”
他说的自己慷慨激昂,竟撑起那副已是强弩之末的身躯站了起来。
“呵。”沈筠冷呵一声,明白这种人是永远不知悔改的,何须与他多言。
他轻轻一搓指尖,那箭矢上忽然爬满火焰,手指往下一按,万箭齐发。
皮肉烧焦的声音混着蝼蚁的惨叫声响彻云霄,被沈筠控制在结界里,丝毫不泄露出去。
渐渐各种声音偃旗息鼓,万籁归于沉寂。
沈筠轻轻关上门,离开了吴宅。
天际已然泛起鱼肚白,沈筠步履轻快,朝着休憩的别苑奔去。
“沈筠。”
清晨沈筠从睡梦中被人喊起。
打开门看见谢淮之那张面瘫脸,是在让人不快。
沈筠装模作样的揉揉眼睛,一副没睡够的样子:“淮之哥哥早啊,休息的可好?”
“尚可。”
谢淮之见他虽困倦,但休息了一日气色明显好了不少。
沈筠:“哥哥喊我有事吗?之前损耗厉害,我实在疲累。”
谢淮之:“仙君叫我来唤你。”
“原是仙君唤我,那我们快走吧!”沈筠话是这样说,但仍然坚持洗漱整理好之后才过去。
他心里腹诽,不知顾沉搞哪门子的名堂。
绕过假山,穿过池塘,沿长长的走廊,沈筠一路摘花逗鱼好不逍遥。
谢淮之在后面看着他的憨态,忽然开口:“ 你不适合这里。”
他该回妖族去,在林间嬉闹,在山野里肆意奔跑,而不是在人界学着勾心斗角尔虞我诈。
沈筠回过头看着他,满脸茫然:“淮之哥哥怎知我适不适合?若我执意留下呢。”
谢淮之抿着嘴不再多言,他加快脚步,率先前往。
沈筠在他身后忍俊不禁。
哈哈哈,太好笑了,说不过就逃跑,第二次了谢淮之。
他拿着刚刚摘下的带着露珠的荷花匆匆追上去。
“等等我呀,淮之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