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清瑜拉开椅子坐下,没有说谎。
一般,赵孟殊问出口的问题他心中已经有了答案,在这个时候说谎,无疑是自取其辱。
“去看我母亲。”
桌上的菜玲珑满目,只上冷盘,因为傅清瑜没回来,热菜还没端上来,依旧温在灶上,最大程度保持住食物的鲜美。
“你给阿姨找了新的房子,在哪里?”赵孟殊夹了块三文鱼,搁在傅清瑜的餐盘里,“我也该去阿姨的新居拜访。”
傅清瑜目光温柔,语调柔缓,“老公,你这么忙,还是不要麻烦你了。”
赵孟殊:“这是我作为女婿应该做的。”
傅清瑜无言以对,只好垂眸吃菜,顺便看一眼腕表,一心等着赵南浔过来。
赵孟殊却像知道她的所思所想,“大哥今天不会过来吃饭了。”他目光直直落在傅清瑜身上,语调意味不明,“明明中午已经一起吃过饭了,怎么晚上还要一起吃?”
瞬间,傅清瑜背脊发冷。
她敢确保,跟赵南浔一起吃饭是悄然活动,怎么会传到赵孟殊的耳朵里?
纤细白皙指尖捏住筷子,若无其事回答,“老公,您跟大哥是兄弟,你们一起吃饭能联络感情。”
赵孟殊淡笑,“应该是跟你联络感情。”他意有所指,“你们的感情联络的不错,你竟然愿意签谅解书放了谢夫人,真是出乎我的意料。”
这下,傅清瑜是一点胃口都没有了。
夏岚带着佣人们开始上主食,放在中间的是放在紫砂锅里咕嘟咕嘟冒白雾的三宝鸭子。
赵孟殊执起勺子,动作悠缓盛了一碗老鸭汤,递给傅清瑜,“喝一点汤。”
傅清瑜笑了笑,“谢谢您。”
她抿唇,刚要喝,赵孟殊便慢条斯理道:“你跟赵南浔达成了什么交易,让他甘愿来松山堂陪你演戏?”
傅清瑜放下汤匙,轻声,“我不知道您在说什么。”
赵孟殊微笑,笑意不达眼底,“太太,刚刚答应过我要变得乖顺,这才多久,你就又食言了?”
傅清瑜还能说什么呢?她脸上绽放不出笑意,只是轻轻弯了弯唇,低下脸说:“抱歉,下次不会了,我会尽量把所有事情都告知您的。”
一顿饭很快吃完,傅清瑜几乎没吃什么,等到夏岚来收拾餐桌,发现那块三文鱼和那一碗老鸭汤几乎原封不动。
傅清瑜与赵孟殊依旧坐在餐桌两侧,他们的目光互不交融,无声分开楚河汉界,傅清瑜背脊挺直到近乎僵硬。
夏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看了看傅清瑜的餐盘,干干净净的,几乎没夹过什么。
她只凭着关心道:“太太,你吃的太少了,中午没吃什么东西,晚上又不吃,这样怎么行?”
傅清瑜弯唇笑了笑,轻声道谢,她有点疲倦道:“我有点困了,想睡一觉,睡醒再说。”
“好,睡醒给你做夜宵。”
傅清瑜朝赵孟殊轻轻颔首,客气道:“我先去休息。”
抬步走到偏房,傅清瑜才看到里面已经空了,那张床已经被搬走,换成一水儿的檀木办公桌与书橱,还有画架和艺术雕塑,整间屋子,彻底变成办公房。
傅清瑜揉了揉额头,转身往回走,经过正厅,赵孟殊还坐在餐桌后的椅子上,长腿支着,垂着眼睫,漫不经心看手机。
傅清瑜悄无声息从他身后走过,刚要推开门,赵孟殊的声音从背后静静响起来,“为什么不吃夹的菜?”
傅清瑜平静回答,“您也没有吃我夹的蟹粉酥。”
“我对螃蟹过敏,你对三文鱼过敏?”赵孟殊勾了勾唇,“看来我该高兴,我的太太不是故意想把我送到医院里,而是真不知道我对什么过敏。”
傅清瑜微征,她转过身,缓声道歉,“抱歉,是我没有记清您的喜好,下次不会了。”
赵孟殊并不觉得高兴,他站起身,慢慢走近她,眼底冷清淡漠,“太太,你道歉的时候连眼睛都不抬,恕我直言,我看不到你的诚恳。”
傅清瑜只好仰起眼睛,注视着他,一字一句诚恳道歉,话说一半,他已经俯身吻下来,将她没说出口的话堵在唇齿交缠间。
他低声,“你配合一点,我便当你诚心道歉了。”
他扣住她纤薄背脊,吻得很重,傅清瑜耐心配合得很吃力,脖颈有些发僵,眼眶慢慢泛红,她轻轻推他,“停一下,太累了。”
“哪里用你出力了,至于累成这样?”
傅清瑜认真道:“我仰脖子很累的。”
“娇气。”赵孟殊长指勾住她一缕微散的长发,“还是要去床上,躺在床上,你便不用仰脖子了。”
傅清瑜并不想去,因为她知道,去了床上,只亲吻肯定是不够的,还得做一些其他的事情,但又怀不上孩子,她不想做那些出力不讨好的事情。
赵孟殊垂眸,低柔问:“你不愿意吗?”
“老公,不愿意你会生气吗?”傅清瑜担心他生气,伸手抱住他劲瘦腰腹,下意识撒娇,下一刻,她又意识到他不喜欢跟她亲近,担心适得其反,她又轻轻松手。
赵孟殊的脸彻底冷下来,“是,很生气。傅清瑜,你连撒娇都开始敷衍了是吗?谁让你把手松开的,放上去!”
傅清瑜:“……”
这世间怎会有如此难伺候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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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心阁里,赵南浔在跟谢有仪共进晚餐,谢有仪晚上吃的少,半碗粥下去就饱了,她先走一步,回去跟瑜伽老师上课。
赵南浔问管家,“松山堂那边吃完饭了吗?”
要是吃完饭,他倒是可以去拜访一下。
赵孟殊拒绝他共进晚餐的请求,可不一定拒绝他晚上拜访的请求。
是的,在傅清瑜回赵宅之前,赵南浔就已经去过松山堂里,在他说完来的目的之后,他便被赵孟殊客客气气请出去。
然后,他才不得不回到清心阁跟谢有仪一起吃饭。
管家轻轻摇头。
赵南浔含笑,“他俩吃的挺慢的。”
管家温和道:“不是,松山堂熄灯了。”
赵南浔:“……睡得挺早。”
赵南浔吃完饭遛弯,不知不觉逛到松山堂附近,院子门没关,他缓步走进去,透过半月拱门,确实可以看到松山堂里的灯尽数熄灭,一片黑漆漆的,只有天幕上的月色清冷皎洁。
他摇头笑了笑,抬步离开,一不留神,他踩到松脆的银杏落叶,发出嘎吱响声,在寂静的夜里,声音很明显。
下一刻,夏岚疾步从偏院走出来,冷静问:“大少爷,您怎么来了?少夫人跟二少爷都睡了,您要有什么事得明天再说了。”
她一点不废话,明明白白露出送客的意思。
赵南浔的目光若有似无扫过漆黑的卧室,点点头,“好。”
把赵南浔送走之后,夏岚轻轻扯了扯唇。
什么人呀,一个两个的都不睡觉,喜欢来人家的院子里听墙角。
夏岚敲了敲卧室外的窗棂,低声汇报,“夫人,是大少爷,您放心睡吧,他已经走了。”
过了会儿,傅清瑜回她,语调是很平稳沉静的,“好,回去休息吧,晚安。”
“好。”
室内,暧昧又潮热的味道漂浮,严密窗帘遮着,一丝光亮都透不出去。
确保夏岚已经走了,傅清瑜才陡然软下身体,松下紧紧绷在咽喉的气息,她伏在枕头上,纤薄脊背白皙如玉,说不出话来。
赵孟殊伸指拨开粘在她雪白脸颊的长发,道:“祭祖之后,还是得回沉园去住。”
傅清瑜不想问为什么,她没有力气。
赵孟殊却好心告诉她原因,“这里的隔音太差了,瞧你,听见的声音就吓成那个样子,这样不好,回到沉园,你也能松泛松泛。”
吓成哪个样子?
往事不堪回首,傅清瑜一点不想回忆。
她伸臂想去拉被子,“我要睡了。”
赵孟殊轻抚她潮热又柔软的脸颊,“太太,还没结束。”
夜还那么长,这一会儿哪里够。
又过两个小时,卧室亮起灯,傅清瑜撑着最后一点力气去浴室洗漱,洗完澡出来,赵孟殊正把一碗热汤面搁在床边柜上,“过来吃饭。”
傅清瑜穿着素白色吊带睡裙,一切锐化轮廓的妆容都被洗掉,剩下的是纯然的柔软妩媚,“谢谢。”
她端起碗,坐在地毯上吃面,小心翼翼的模样。
赵孟殊望她一眼,看着有些不舒服,起身在床上支起一个桌子,点了点,“去床上吃。”
傅清瑜:“老公,其实我可以去外面吃的。”餐厅离卧室,也就隔着一道走廊,而且,她不喜欢在床上做除睡觉以外的事情。
赵孟殊似笑非笑,“所以,你觉得我的桌子该白搭?快点吃完睡觉。”
傅清瑜:“……”她只好爬上床,坐在床上吃面,别说,这样确实比坐在地毯上舒服。
吃完面之后,傅清瑜自觉去厨房洗碗,赵孟殊还没来得及拦她,她人已经站在洗碗台前,拧开水龙头。
赵孟殊看着她窈窕纤瘦的背影,意识到她是真正吃过苦的女孩子。
跟他身边接触的其他女孩子不同。
赵孟殊无声无息走到她身后,乌润长发披散在腰际,发间香气清幽浅淡。
他不紧不慢问:“傅清瑜,你跟我说了那么多情话,有哪句是真的?”
傅清瑜擦碗的动作一顿,不知道他大晚上又发什么癫,她垂着眼睛,柔和道:“老公,我说得话句句发自肺腑,没一句是假的。”
“你只是说得好听,并不值得我相信。”
傅清瑜心道:你不信才正常,她说得全是假的,谁信谁是傻子。
“不过没关系。”赵孟殊凝视她,平静道:“即使你说的是假的,我也当真,希望你有耐心一直演下去,要是有一天,你直接罢演,我会让你一无所有。”
他一番话,又让傅清瑜的困意消失不见。
她立刻半真半假哄道:“老公,我是真的爱你,当时确实想利用你,但三年过去了,总会日久生情的,对吧?你相信我对你的心。”
傅清瑜仰起眼睛,目光诚恳看他。
赵孟殊勾了勾唇,“算你过关,回去睡觉吧。”
傅清瑜微不可查松口气,接着,伸开手臂,软软撒娇,“我有点累了,你抱我回去吧。”
赵孟殊还是吃这一套的,捞起她的腰,将她打横抱起,傅清瑜环住他的白皙修长颈项主动的蜻蜓点水的吻了吻他的唇。
男人清冷矜贵的眉眼染上些许温度,附身轻轻吻住她的唇。
傅清瑜立刻勾住他脖子回吻他,主动而热切。
不得不说,傅清瑜在知情识趣的方面做到炉火纯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