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分钟前。
“多么不可思议的力量。”
布伦纳博士紧紧盯着监控画面,屏幕的蓝光让他的眼睛在黑暗中闪闪发光。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监控室里的人已经换成了穿着白大褂的研究员。他们站在布伦纳博士的身后,眼睛同样紧紧盯着一整面墙的监控画面,小声而语速极快地讨论着。
桌面上的对讲机传来警卫部门主管急促的声音,“威胁性极高,是否动用枪.支直接击杀?”
“不,”布伦纳博士否定了提议,“派人拦住,不要伤害她们,我想要和007(Seven)谈谈。”
主管暗骂一声。不用枪,硬生生拿人命去堆吗?死的可全是他的人,这群疯子。
“这很难。”他说。
“2米。”布伦纳博士告诉他,“想要保持攻击,她只能看清1-2米内的东西。”
一个研究员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动了动嘴唇,只小声提醒,“博士,可能不止2米。”
布伦纳博士当然知道。
根据他们以往的数据模型,只要在心灵视野范围内,心灵动能就能无视距离在任意地点发动。007靠着范围极大的心灵视野,才能次次逃脱警卫的围追堵截。可她在反击时并没有表现出来。
为什么?
是有限制还是消耗过大?
他捂住嘴唇,荧屏的蓝光照在他的半张脸上,藏住了他的诸多疑问,以及微笑。
一个模糊的猜测在他心里萦绕已久,它越来越清晰,曾经他很想揭开笼罩它的面纱,可是现在,在看清答案前,反而想要放缓动作。
这是一次极佳的观测机会。
不管是远超测试数据的大范围心灵视野,还是类似精神操控的心灵力量。
又或者是007本身。
她究竟隐藏了多少?
又能做到什么程度?
布伦纳博士深深地凝视着镜头另一端的007,不禁自语道,“让我看看吧。”
…
…
咻——
一颗小钢珠急速弹射出去,击穿了地上的对讲机。
布伦纳博士的声音戛然而止。
在滋啦滋啦声电路毁坏的火花中,小钢珠欢快地弹跳了两下,骨碌碌地回到我身边。
沉默。
多么美好的品格。
我希望所有人都拥有它,包括对讲机。
至于对讲机那头的「爸爸」……大概上了年纪的人都免不了喜欢絮絮叨叨,这情有可原,我得体谅他。
只是难免有些失望。
为什么不是一句道别的话?
“再见,007,008。”
“在外面照顾好自己。”
“我会想念你,记得常回来看看。”
……
像一个普通的父亲一样,与今晚就要远航的子女道别,主动放手让我们离开。
也许我们还能继续走向「父与女」这出戏剧的Happy大结局。我也能不再逃避,饱含真诚地回应一句,“再见,爸爸(papa)”。
也许我从此只会想起他最好的一面,偶尔还能寄回一点旅行特产,给这个投身科研事业孤寡了一辈子的老头一点来自子女的思念和温情。
但现在……
他摧毁了我心底那一丝丝隐秘又可笑的小小期望。
我杀了他的鱼群,把他的实验室弄的脏兮兮。
他才不会去问为什么我们要离开,是不是对实验室有什么不满,说出来大家也好商量。
果然布伦纳博士……终究是布伦纳博士,他只会在意我的力量,我的超能力。
我该有所预料,他先是霍金斯国家实验室的高级研究员,再是我们的「爸爸」。所以……我们走得如此轻松,是因为他在测试我吗?用他的鱼群?他透过监视器看向我的神色,会和我还坐在封闭的测试间内,他隔着单面玻璃站在外面看我时的一样吗?
高高在上。
用那双年迈却锐利的眼睛远远地注视着我,如观察玻璃瓶中徒劳挣扎的小鸟般,对它的哀啼眼泪无动于衷,只想看它是否达成他的目标,让他满意。
这种想法令我更加难受了。
他让我的快乐冒险之旅蒙上了一层灰蒙蒙的雾。它好像一吹就散,可是又无处不在,能让一切鲜艳的充满活力的色彩化为灰白。现在它一点点渗透到我身边,像锁链一样缠绕海盗007奔向自由的灵魂。
嗯……真是个坏天气,不是吗?
可是要成为最强大的霍金斯杀鱼王怎么能有所畏惧。
不是吗?
她必须抛弃那些既软弱又沉重的情感才能轻快起来。
不是吗?
而试图反抗父亲的权力……想要杀死父亲,甚至吞食父亲取代他,也只是人的天性,本能,原罪。
不是吗?
对讲机的毁掉仿佛是一个开战信号。
蓄势待发的小钢珠们听从我的指挥,尖啸着离开,顺着卡莉快速指引的方向如疾风骤雨般击打在黑色的防弹盾牌上。
砰砰砰!
强力的冲击让缩在后面的警卫手掌发麻,一时难以握住盾牌,退后了几步。
跟随在我身边的小钢珠抓住破绽,极速弹射出去——
啪!
完美。
正中眉心。
一道血花喷洒在空中,密密麻麻的食人鱼群组成的黑墙被打开一道缺口。卡莉想要带着我继续往前,可是缺口很快被后面的鱼群填补上了。
一次又一次。
……
有卡莉的幻觉作为掩护,他们抓不到我,可我也无法迅速突围。僵持不下的混战中,我听见聒噪的声音再一次响起——
“你的钢珠在减少,优势也在减少。”
“你要怎么做呢,007?”布伦纳博士问。
我很忙,没空理会他。
它们确实在减少,已经无法汇聚在一起形成强力的攻击。
我微微仰起头,任由黏湿的血肆无忌惮的从鼻腔里流淌下来,滑过下巴,掉在我的白色病号服上。
原本呆板地只能直来直往的小钢珠开始变得灵动,像是注入灵魂般围绕我和卡莉盘旋而起,悬浮在我头顶上空。
6只染血的「银色眼睛」滴溜溜地旋转,泛着金属的光泽,像镜子一样居高临下的……看见黑墙后面藏匿的一点绿色。
它们看见。
那么我也看见了。
只一瞬间的功夫,它们就消失在我的视野里,奔向各自的目标——
更加极速旋转的气流从头顶掠过的风声很美妙。
血液抛洒在地上的声音也很动听。
6块,不,真幸运,是7块溅上鲜血的防弹盾牌掉在地上,发出一声整整齐齐的闷响,犹如丧钟被敲响。
黑墙被打开了一道巨大的缺口。
我还来不及擦掉鼻血,卡莉拉着我快速向前奔跑。散落的小钢珠重回视野,被顺利收回。
没过多久,以我为中心的区域再次像一个绞肉机般,死亡如风一般时聚时散,从我身边尖叫着向四面八方席卷而去,绕过黑墙带走所有试图阻拦我们的生命。
背后传来布伦纳博士喋喋不休的碎语——
“难以置信……”
“你超过阈值了!你该停下来了,007!”
巴拉巴拉……
谁在乎呢?
我的心跳得前所未有的快,甚至有些闷痛,但还在能忍耐的范围,可再加上奔跑,似乎负担有些重了。
我跟不上卡莉的速度,一个趔趄摔倒在地,把手中的魔方摔了出去。
“魔方!”
卡莉赶紧把我拉起来,“你没事吧?”
“我的魔方!”我有点慌乱,它不在我的视野里,不知道骨碌碌滚到哪里去了。
“别着急,它就在前面呢。”她说。
我快速向前走了几步,心突然定下来。
我发现了它。
属于我的魔方躺在一片血泊里,被扭得乱七八糟的彩色格子上,不仅画了凌乱破碎的线条,现在也磕磕碰碰,沾染着灰尘和鲜血。
多么可怜。
可怜的让人怜爱。
我快速捡起来,和卡莉继续向前突围。
这会儿可没有纸巾也没有时间再仔细擦拭它了。速度要快,我连自己的鼻血都没时间擦,哪有时间去擦拭它呢。
可是大概血这种东西总能激发凶性,它变得有些不听话了。那些温热的血似乎渗透到格子的缝隙中,不停地向外渗出,滴落,把我的手弄得粘腻至极,滑溜溜的。
我越是想用力抓牢它,可往往事与愿违。于是魔方第二次脱手滑落几乎是可以预见的。
可恶!
没等我再次捡起它,鱼群已经追上来,围住了我们。
“该死的!”
卡莉和我不得不背靠着背,移动脚步警惕着四面八方的食人鱼。其中一个大胆地想要靠近,可是立即被一颗小钢珠击穿太阳穴倒在地上。体积极小的钢珠们环绕在我们身边,像卫星般拱卫着我们,威慑着其他人不敢上前。
警卫部门主管,他真是走运,居然还活着。远远的将一个对讲机从地上滑过来。布伦纳博士不再是喋喋不休的背景音,变得更加清晰地再次出现——
“007,停下来。”
停下来?
为什么要提出这样可笑的要求?如果能停下来,那么水管里奔腾而出的水会倒流回去,那些食人鱼的血也会重新倒灌回那小小的伤口令他们再次复生,时间会倒流到和卡莉约定逃跑的那天。
有些东西是改变了就注定无法再变回原样,有些决定,是一旦做出就再没有回头的路了。
我盯着地上对讲机,细声说,“我做不到。”
“你必须这样做。再透支下去只会伤害你自己。”他有些严厉地说。
“我还没有到极限。”
“真的吗?你的大范围心灵视野只是用来「看」的吗?还有你的……精神控制,为什么不使用它?”
布伦纳博士的质问让警卫浑身一紧,看来我的「小鸟」把他们吓到了,他们开始对身边的人抱有怀疑,又紧张且戒备地看着我。
但很遗憾,无事发生。
“痛苦。”我半真半假地说,决定施展话遁与布伦纳博士周旋,试图拖延时间积攒点力量,“是痛苦,爸爸。我需要用痛苦的情绪作为链接,我才能控制别人。”
我下的钩子很有用,这果然引起了他的探究兴趣,“你是施加者,还是承受者?除了痛苦还有其他情绪吗?”
“007。”卡莉握紧我的手,试图提醒我不要透露自己的情报。
我当做不知道,继续说,“施加者。我给予他们极致的痛苦,绝望,悲伤,愤怒……只要是足够强烈的负面情绪,就会造成心灵缝隙。”
“你……怎么做到的?”
“眼睛,是看向心灵的窗口。”我复述布伦纳博士曾经说过的话,轻轻扬起头,恶作剧般地缓缓扫视围住我们的警卫,即使我还闭着眼睛。“我可以通过对视,给他们下达暗示,控制他们。”
我听见有点杂乱的脚步声。那些警卫慌乱地后退一步,偏移视线,再不敢看着我的脸,像是害怕我突然睁开眼睛,控制他们互相残杀。
我想笑,但我忍住了。
布伦纳博士正通过监视器看着我呢,可不能让他看出我在撒谎。
想要控制一个人,才没有那么简单。
首先,是他们伤害了我……只有他们施加给我的痛苦,才能作为锚点反向扎进他们的心灵,将我的心灵空间和对方的心灵空间链接起来。
我才是承受者。
也只有我才能找到他们的心灵之门。但仅有门还不够,我还需要…打开它。
其次,怎么样打开一扇门?
我可以写一本《开门的艺术》,或者是《恶作剧的一百种》,论如何找到对方的心灵缝隙,以及如何像一个严谨细致的研究员一样,一点点加入变量,制造对方的心灵空隙。
光是思考怎么让他们崩溃就足够有趣了,但更好玩的总是在最后面。
然后,我会像个礼貌的访客一样推开那扇门,观赏那些阴暗丑陋的内心,阅读那些无止尽的欲望。
每打开一道门,我变得更加了解他们。
当然也更加不理解他们,可这不妨碍我利用那些弱点。他们会变成我的提线木偶,毫无察觉地按照我为他们编写的人生剧本,去上演一场场精彩的让人回味无穷的戏剧。
只为取悦我。
漫长忍受和耐心等待,正是为了得到最后这一刻极致的愉悦,和平衡。
伤害我的,我则伤害他们。
给予我痛苦的,我则回馈同样的。
让我不高兴的,自然也要……负责让我高兴起来。
“令人吃惊,所以……”布伦纳博士沉默了一会,最终戳破那层薄薄的纸,直达真相。“你是那个孩子。那些研究员的自杀,也是你做的,对吗?”
我害羞地点点头。
对讲机另一端隐约传来的骚动,有人惊叫道,“是她!那个恶魔……”但很快被制止,这下沉默的时间更久了。
良久,布伦纳博士再次出声,“你不应该这样做,007。”
“我给你惹麻烦了吗?”我问。
“不。”他的语气温和,就像在上课时谆谆教导我们一样,“你不应该这样做,是因为……你不该让那些负面情绪侵蚀你。心灵是很容易受到感染的,当你进入他们的内心,在他们的潜意识里畅游的同时,也暴露了自己。你控制他们的时候,真的足够小心,没有受到他们的影响吗?”
我没有说话。
“我猜对了吗?所以你才会表现得这么……情绪化。他们影响了你。”布伦纳博士说。
“你什么也不了解,爸爸。”我低声说。这只是些微不足道的影响罢了。如果没有这份力量,早在很久以前,我就该被实验室逼疯了。
“我了解你,比你想象中的更了解。从第一个研究员的死亡我就在试图了解你。你无法控制自己的力量了,对吗?”
布伦纳博士停顿了一下,却没有等到我的回答,只能继续说道,“你是个好孩子,一直在克制自己,我知道。你只是病了,但自己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停下来吧,007。”他言语恳切地试图说服我,“这样下去你只会伤害自己。我可以治好你,让你重新恢复健康,我也可以帮助你,引导你更好的掌握自己的力量。”
“撒谎!”卡莉出离的愤怒了,大声说,“别再花言巧语地欺骗她了!你只想研究她!”
“我不否认这一点。但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们好,008。”他说。
“夺走我们本该有的一切也是为了我们好吗?她原本可以在外面生活,拥有自己的人生,和外面千千万万的小孩一样,是你!是你剥夺了她的人生!”
“008,你们是与众不同的,注定无法融于外面的世界。”布伦纳博士语气平淡,却又隐隐透露着冷漠,“这世上的大多数人总是愚昧无知,无法真正理解你们的力量,只会把你们当做异类排斥在外,甚至是伤害你们。只有这里,这里才是你们的家,也只有这里…才能真正接纳、保护你们。”
“哈!家!”卡莉怒极反笑,“你绑架我,把我从妈妈身边带走!这里才不是我的家!也不会是她的家!”她握紧我的手臂,“007!别相信他!打碎对讲机!”
“如果……”
久久未出声的我突然开口,“连外面的世界也没有我的位置,那么我是谁?我又是因为什么而存在?”
他的声音放缓了,轻声说,“007(Seven),你是我的孩子,我的女儿。你的存在是为了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好。”
“用我的力量?”
“是的,用你的力量。”
“那我的妈妈,她是谁?你知道的,对吗?”
“我很抱歉,她死掉了。”布伦纳博士说。
我垂下头。
隐约动摇的心降到了谷底。左手试图握紧什么,却只感受到掌心黏腻的血。
死掉了。
为什么不回答我的问题。
为什么总是给予我最失望的回答。
一直……
一直都在说谎。
直到现在还在说谎。
“接纳我们,保护我们,帮助我们,治好我们……这样的话对多少人说过呢?”我歪着头轻声问,“你自己也相信了吗,爸爸?”
布伦纳博士试图再讲些什么,“007……”
“我不需要任何人的帮助。”我打断他的话,不想再继续听下去了。
“也不需要任何人的拯救,我可以掌控我的力量。如果不能……”我吸了吸鼻子,认真地说,“至少我能选择自己想要的结局。”
我并不害怕死亡。
如果死亡降临,我希望是在星空下拥它入眠,任由尸体腐烂化作白骨。而不是被迫躺在手术台上一点点感受生机的流逝,再被装进福尔马林的玻璃密封罐里浮浮沉沉受人观赏,上面只有一个铭牌,镌刻着——
「霍金斯国家实验室 XXX计划实验体NO.007」。
这可太悲惨了。
“让我们走吧,爸爸。”我说。
地上的对讲机沉默了许久,然后传来布伦纳博士温和的声音,“我很抱歉,恐怕不行。007,008,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保护你们。”
突然,一阵尖锐的噪音像一把尖刀陡然插进我的脑袋,几乎要让我的大脑炸开。我痛苦地捂住耳朵,失去控制的小钢珠哒哒哒掉在地上,散落了一地。
是噪音干扰器。
真巧啊,我在拖延时间,爸爸也在拖延时间。
只等这一刻的警卫抓住机会冲上来,按住了我和卡莉。等到嗡嗡嗡的意识回归,我整个人被压在地上,被反钳了双手,膝盖顶着我的后背,脸也被巨大的手掌用力按在冰冷的地面上。
主管捡起对讲机,向另一边汇报,“控制住她们了。”
“很好。”布伦纳博士说。
“放开我!”卡莉愤怒地喊道。
左眼的余光里,我看到了卡莉双脚乱蹬,试图挣开他们的束缚。看起来他们对我比对卡莉重视多了,我被压制得无法动弹一根手指,几乎说不出话来。我的视线再往远,越过好几双鞋子的缝隙,我看到了我的魔方。它被人不停踢开,凄惨的滚到一边。
它去了哪里?
它要离开我吗?
因为我没有好好握住它吗?因为我弄脏了它?
我止不住自己恍惚的思绪,视线又被一个走过来的身影挡住。
啊,是那个幸运又胆小的警卫部门主管。他蹲下来,恶意满满地对我笑了笑,“该轮到你吃点苦头了。”
他的手指弹了弹麻醉针的针管,从粗硬的金属针头挤出一点药水。
“别碰她!”
所有的声音听起来朦胧的厉害,如隔着两层实验室的厚玻璃。直到针尖扎进我的脖子那一刻变得清晰起来——
“不!”我发出痛苦地尖叫。
剧痛中,我的力量如激烈的化学反应沸腾起来。开启大范围心灵视野的瞬间,散落在整个一楼大厅的小钢珠发了疯般拼命弹射,试图击碎所有障碍物,所有靠近我的人。
给我一针的主管他被打成了一个筛子,再也不能露出微笑,像一个装满水的袋子一样噗噗漏水,把我的白色衣服也淋湿了。
“呼……呼……”
我喘着气推开倒在我身上的警卫。颤抖着手,摸到脖子上插着的注射器。我深深吸了一口气,猛的将它拔出来——
呜!
痛楚像海啸般淹没了我的理智,翻涌进我的眼眶,跟着眼泪流了下来。
奇怪,明明不想哭的。
我用手背擦掉,才发现这不是眼泪,而是红色的血。这是那个死掉的主管的,还是我的眼睛流下的?
谁知道呢。
谁又会在乎呢。
手一松,麻醉针吧嗒一声掉在地上。
我难以自制地抬起左手,从种种痛苦的记忆里汲取的力量,顺着手臂的方向更加汹涌地释放出来。
银色的眼睛已经变成浸染着鲜血的红色眼睛。它们变得更加狂躁,更加无所顾忌地想要毁灭一切,带着我的愤怒和痛苦在忽明忽暗的阴影中穿梭闪现,直到实验室整个一楼大厅如龙卷风过境般,被毁了个彻底。
直到除了我和卡莉,再看不到任何活着的人。
我晃悠悠地站起来。
才发现……啊,太阳要下山了。
落日的余晖穿过树林的缝隙,穿过破碎空洞的玻璃窗,直直的照在我身上。和白炽灯的冷光不一样,阳光很温暖,是一种偏红色的橙色。
我的影子一点点拉长,覆盖在浸染着鲜血的碎玻璃上,遍地的食人鱼尸体上,破破烂烂的白墙上。它是如此畸形,我本应该笑话它看起来像个怪物,和卡莉开心地互相踩踩对方的影子。
但我笑不出来。
“这就是你的保护吗,爸爸?”
我看向依旧闪着红灯的监视器,有些难过地问道,“为什么你的保护会伤害我们?”
可是我注定得不到任何回应。
对讲机也被毁掉了。
“真是令人失望。”
一颗红色的眼睛击穿了监视器镜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