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十一一个人走进学堂，路过门口那座大大的铜钟，凑上去好奇瞧半天，想撞钟玩，撞钟的棒槌比她人高一大截，踮起脚都够不上。
她仰起脑袋看钟身上纂刻的金文，看不懂，但看的很认真，瞧着挺像那么一回事。
“诶，这么早就有人来了呀。”
一个年轻的女声从院内传来，一步一步向她靠近。
小十一东张西望，看见一个袖手走来的蓝衣姐姐，蓝中带灰，还是麻布衣，怪怪的衣服。
“你是哪家的小弟子？怎么来得这样早？不是说还在须臾宫扯皮么？你在那里没？情况怎么样？谁打赢了？”
小十一听不懂她的话，傻乎乎望着她。
女人低头对上她的目光，沉默了一下，大概觉得自己不该问一个笨蛋小朋友这种难度的问题，还和她道歉呢，人真好。
“........对不起，我不该多问。”
小十一摇摇头，认真地说：“我是酥梨宗主的徒弟，酥梨宗主是师父，蛐蛐长老是师叔。”
“酥梨？”蓝衣姐姐清清脆脆地笑起来，“哪家宗主叫酥梨呀？甜点心开大会么？”
小十一不明白她为什么笑，歪着脑袋疑惑地看她。
果然她很快就不笑了，“等等，宗主？你说的是........述离宗主？”
“嗯。”小十一很乖地应了一声，“酥梨宗主哦。”
“妈呀！”年轻的蓝衣姐姐惊叫一声，飞快往院里跑。
“师父！师父！她来了！她在门口了！”
她喇叭似的跑进院里，好像挨骂了，很快又走出来，理理衣冠，不太自然地朝小十一笑。
“咳咳，不好意思，今年是我第一次教书，你知道的，第一次嘛，比较紧张。”
“额，对了，你用膳没？要不要用个早膳？或者先去学课堂挑个好位置坐坐？”
小十一早上吃了三碗粥加两个大包子，但还是有点饿，听她这么问，顿时万分心动。
可是师叔说过，在学堂要吃少少的。
她狠心把头一别，好像马上就要上战场回不来了一样视死如归。
“不要！人家吃很少的！”
蓝衣姐姐：........
“额，嗯，不饿就不吃吧，那我先带你去找位置坐。”
蓝衣姐姐没有伸手来牵她，小十一心里有点失望，乖乖跟在人身后，走进院子，东绕西绕，绕到学课堂门口。
“好了，就是这里。”她推开门，“进去吧，找个好位置。”
“姐姐，什么算好位置呀？”
“嗯........如果你是来认真学的，就坐第一排，如果你想睡觉、偷吃零食、聊天打架之类，就抢最后一排。”
小十一生怕被她误会然后转头给师叔告状，急急道：“我要认真学的！”
“那就第一排咯，坐中间吧，这样你有什么不懂，我可以直接走过来给你讲。”
“嗯！”小十一听话，还有礼貌，“谢谢师叔姐姐！”
蓝牙姐姐哈哈又笑，“你这小家伙，嘴真甜，不过辈分别搞乱了，我可不是你的师叔。”
“不是嘛？”小十一歪歪脑袋。
“当然不是，你是宗主大人的徒弟，而我在常长老门下，按理说，你该是我师叔。”
小十一疑惑地哼唧了一声。
蓝衣姐姐见她乖巧可爱，故意逗她，拉长调子唤她：“小师叔——”
柔柔婉婉的女孩，眉眼弯弯笑着，早晨阳光很好，小鸟也起很早，叽叽喳喳叫着，安静又吵闹。
小十一脸“腾”一下就红了，趴在桌上把脸埋在臂弯里，哼哼唧唧抗议，“这个样子好奇怪呀。”
“哪里奇怪？”蓝衣姐姐在她身边坐下，也趴着去看她，伸手戳戳她肉肉的脸蛋。
“你好可爱呀。”
“人家才刚刚拜师呢.......哪里就变成师叔了嘛。”
而且一说到师叔，她就想到逡巡那冰冰凉凉硬邦邦的样子，好凶好吓人，和她一点都不一样。
她才不要变成坏蛋师叔那个样子！
“刚入门也是师叔呀，嗯........不过你要是实在不喜欢的话，你叫什么？”
“我叫十一。”
“往后我唤你十一，你唤我青染，如此可好？”
“嗯。”小十一脸蛋红红，“青染姐姐。”
青染趴在桌边和她说话，问东问西，不时上手捏她脸蛋。
“我若是有一个你这样的小师妹就好了。”
“对了，我教符术，你喜欢符术吗？要不要选我的课？”
小十一不懂符术是什么，忐忑地问：“符术要认字吗？”
“当然。”青染说，“符术最重要的就是字，离了字，符术就不是符术了。”
小十一大失所望，“啊——”
青染滔滔不绝和她介绍：“画符箓，勾引天地灵气，书行于一张薄薄纸上，字好看，符箓效果自然好，字不好看，再好的符纸，再好的符文都救不回来。”
“怎么样？你字写得怎么样？写得好有天然优势哦。”
小十一垂头丧气：“那人家不要学了。”
“怎么？”
“人家不识字。”
“不识字学呗，这有何难，哦对，你运气好，今年的基础课也是我在教。”
青染回忆起以前的事，露出一个痛苦的表情：“以前都是我师父教，她可凶了，教一个哭一个，每天放课哭声一片。”
“我就不一样，我肯定不会像她那样，我要当个好老师，绝对不会凶弟子。”
她承诺道：“十一，你放心，我一定把你教好，每一个字都认识，每一个字都写得漂漂亮亮。”
小十一有点心虚：“可是人家笨笨的。”
这时青染还不以为意，轻巧随意道：“学字而已，傻子都行。”
年轻人，总是这么天真烂漫。
很快她就为这句话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
第一天上课，学课堂只有两个人，或者只能算一个，因为其中一个是一只小鸭子，不是人。
据说须臾宫扯皮还没扯完，已经发展到了百峰大战的程度。
青染很想去看，她师父不让，叫她好好给新来的弟子讲课，自己趁机溜去看热闹。
青染站在前头一边讲，一边抓心挠肺地好奇须臾宫战况。
她没教多久，又绝望地发现自己的第一次教学中，唯一一名小弟子，果真如其本人所说，笨得人神共愤。
“祖宗！弯钩，弯钩，往左，往左呀，你怎么又反了！”
十一两只手抓着毛笔，满手墨水，写到转弯的地方，身子跟着一起歪。
“左左左，对，对咯，好，很棒，终于写对一个。”
她长呼一口气，出了一背的汗，比十一还累。
“这也太费劲了。”她拍拍十一脑袋，“小乖乖，你的小脑袋瓜里都装些什么呢？”
小十一一边练习刚学会的弯钩，一边和她背菜谱。
“大鸡腿，糖醋小排，红烧肉，土豆泥泥，烤羊大骨，烧羊小骨——”
“好，好，停，停。”
青染有点受不了了，觉得自己恐怕未来渺茫，心中生出一些绝望，但很快被她用坏主意盖过。
她鬼鬼祟祟压低声音，“十一，要不要和我一起出去玩？”
听到“玩”这个字眼，小十一头顶耷拉着的呆毛飞快竖立。
“出去玩！要！”
“好！走！”
青染说走就走，反正师父也不在，天大地大，没人能管她。
两人走到门口，小十一终于想起来问一句：“青染姐姐，我们要去哪里玩呀？”
“当然是须臾宫，据说那边已经打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
她推着小十一往前，“快走快走，要是错过了打架我晚上都睡不着觉。”
她唤出飞剑，带着十一往须臾宫飞，两边云彩飞速后退，清凉的风在耳边呼啸。
路上青染给十一简单讲解了一下契道宗目前的情况。
虽然现在还说不上剑拔弩张，但作为修真第一大宗，契道宗内势力盘根错节，内门光拥有议事权的山峰就有一百零一座。
除去故仙山为诸山之首，宗内还有五座山也颇有名气。
“玉帘峰，嗯，挺好的，和咱一样老实本分做大好人，而且莫师叔烧饼做得可好吃了，唯独新收的徒弟不太行，凶得要命，上次我去找他们领丹药，竟然误会我是哪家来的登徒子调戏她家师姐，差点把我从崖上打下去。”
“金铸峰，一帮子炼器的大汉，臭烘烘的，没意思，建议你不要去，细皮嫩肉的小姑娘，小心被他们丢进炉里祭器。”
“还有普陀峰，叫个劳什子和尚山名，一个个嘴巴毒得很，我们读书人，不和他们计较罢了。”
“对了，巨阙峰，这个不得了哇，剑修，练本命剑把脑子搁里一块融了，都是一等一的奇葩，当初我还研究过，一帮傻子，人话说不通，非要切磋，把我剑都打折了。”
十一拉着她衣服角角，觉得这个姐姐话好多，居然比她话还多，一个人叽里呱啦也可以说这么多话。
她听不太懂，但乖乖听着，听到青染说：“唉，最后一个，柳长老的秉璀山，一言难尽。”
柳长老！
这个柳长老她是认识的！
小十一耳朵竖起来，仔细听青染介绍。
“作为讲理的读书人，我觉得柳长老这几年确实做得不太对。”
小十一跟着连连点头。
坏蛋柳二，欺负师父，气坏师叔，她都记得呢！
青染不忿道：“买卖虐待妖兽，那是人做的事吗！好好的兽，整得缺胳膊少腿，把人黑熊精手掌割下来做丹药炼材，我呸，他也不怕折寿。”
大概是说人坏话后背发凉，青染回头看了一眼，看见小十一一脸愤慨，两腮鼓鼓，好像一只小仓鼠，不禁笑道：“这是什么表情呀？”
十一急忙两手捧着捂住脸，“人家脸上有点痒痒！”
“哦？”青染笑着问，“要不要帮忙挠挠？”
青染扭着身子伸手过来，飞剑跟着歪斜，吓得胆小鸭十一魂飞魄散，急忙道：“不要不要。”
“谢谢青染姐姐，已经没有很痒痒了。”
青染转了回去，轻笑一声，“天高云淡，今天天气真好。”
她还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老头一样故作惆怅地叹气。
“若能一直这般平静安宁就好了。”
青染刚感叹天空明亮周遭晴朗，接着没飞多久，空中乌云乍现，雷电闪闪，仿佛天公发怒。
不时轰隆一声炸响，一道碗粗的紫雷劈落，直直冲向云天接壤处，那座最高的山。
“故仙山！他们当真打起来了！快快快，十一，我要加速向前了，你且把自己扶好。”
十一闻言急忙抱住她的腿，又紧张又害怕，还隐约有些期待。
修仙人不打诳语，青染说加速就果真加速，“嗖”的一下窜出去老远，没把控住方向，一头撞在须臾宫房顶。
可怜的宫殿，威武屹立数千年，被她这么一撞，竟掉出个大窟窿。
小十一挂在飞剑上，哎呀哎呀喊，青染伸手来拉她，弓着身子使不上劲。
十一信她，却遭她辜负，伸出小手摸了个空，另一只手也没了力气，软软的从剑身上滑了下去。
“十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