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歆阁殿内烛灯渲染着暖光,中堂御炉处缓缓升起的薄烟不住的在空中翻涌。
萧黎定眸底一如平日般肃然沉稳,半晌才开口说道:“爱卿所言极是。”
闻言林韵当他是答应了,低着头嘴角都快压不住,如此一来便给了她逃脱的机会,这美妙的穿越生活可不就开始了!
还未等她领旨,便听座上人吩咐,“一个时辰后召公主入殿,朕要同她商议监国之事。”
监国?什么监国?
萧黎定这是要出远门?
总不能是和她一起去玊州吧。
“林侍中,若无他事不若先用餐。”还未等林韵想明白,整个思路便被萧黎定一股脑给拎了回来。
“是。”开口应时竟夹带了些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悻悻之意。
林韵整个人坐的笔直,一双眼睛全程盯着自己面前的碗,又生怕坏了什么礼仪,吃的也都是自己面前近在咫尺的几盘吃食,整顿饭下来,可算是吃的生不如死,活有种太监逛青楼,光看不能吃的破碎感。
“今日这雪酥鱼倒是不错,林侍中不尝尝吗?”
林韵条件反射的去思考这雪酥鱼又是在暗示她什么?
蓦的,一道小盘送到了自己的碗旁。
是吴公公见她离得远多有不便,上前为她夹了小盘雪酥鱼。
这会不用做太监了呜呜。
“谢皇上。”也谢谢吴公公,她说完便将那小盘中看上去极其精致的雪酥鱼夹了起来,作势要细细品尝。
“玊州之行朕与侍中一同。”
啪。
还没到嘴的雪酥鱼掉了。
萧黎定刚刚说什么!
去玊州他要跟着一起?
他吃错药了么,如今朝堂之中丞相薛妟虎视眈眈,况且据她了解,这暗中还留有不少其他势力,萧黎定这是打算扔个烂摊子跑路?
万不能叫这狗君影响了自己跑路。
林韵顾不上那还没吃上一口的雪酥鱼,着急忙慌的起了身,“臣觉此时不妥。”
萧黎定一言不发,就那般坐着等林韵说完。
“玊州如今疫情严重,圣上乃九五至尊,若是,”她叹了口气,颇为忧虑的继续开口道:“那这大周百姓该如何?再者,如今这朝堂局势,圣上当真放心离开吗?”
林韵一脸冠冕堂皇,若非清楚自己的真实身份,方才开口之时还真当自己是什么忠臣良臣。
倏然,座上之人传来一声冷笑,连同窗边吹来的一阵夜风,将她整个人冻的发颤。
恍然反应过来方才是自己急言,天子安排又岂容旁人质疑,她迅速躬身跪了下去,不敢再言其他。
“朕见侍中今夜吃好了,没其他事就退下。”
“是。”
林韵疾步出了雅歆阁,夜里偶尔掀起的几阵凉风将她吹得愈发清醒。
萧黎定为何突然要离开京城?
如今东都局势尽数稳定,若是放弃也不该选在这个时候,难不成是因为她?这原主身份不会是隐藏大佬吧。
林韵在路上将原主从小到大的记忆都翻了个遍,毫不留情的排除掉这种可能。
她在路上兜了几圈也没想清楚,唯一能确定的是此时不是逃跑的最佳时机,既如此还不如回三清殿好好睡了美容觉。
刚入三清殿,便见那个名唤阿记的宫女在外堂跪着,再往里走去,赫然看见一抹熟悉的身形。
是侍奉在萧黎定身边的吴公公。
“给吴公公问安,不知这么晚来三清殿可是有什么要事?”她率先开了口。
听到林韵的声音,那吴公公赶忙转过身朝她这边赶来,“圣上叫咱家过来传话,玊州之行两日后出发,林侍中可要好生准备准备。”
“好,麻烦吴公公了。”林韵嘴角侍中挂着一抹笑,见人传了话后要走,便伸手拦了拦,最后从腰带上解下一枚成色极好的玉佩,塞到了吴公公的手里。
吴贠手里拿着玉佩,脸上的笑意比方才更甚,开口道:“林侍中今日确有些急了,咱家知道您爱民心切,心中考虑的周全,可圣上那位又何尝不是呢。咱们站的终究不是那个位置,看到的自然也多有局限,但是上边的说什么咱做什么,总归是错不了的,咱家说的在理吧?”
林韵点了点头,直到将人送出了三清殿,才转身回了内室。
夜里天边起了雷光,风也烈的很,她躺在床上听着四周的声响,整宿未眠。
院中芍药才将将两日便冒了花蕾,林韵大清早便起来浇花,虽说今年注定看不到这芍药的花期,可她心中却也喜爱的紧。
“大人这次是要出远门吗?”阿记单手拔掉角落处的杂草,一脸担忧的问道。
“是啊,我不在的时候,可要好好替我照看这些宝贝。”说着,她拎着水桶,去给那角落处没顾及到的几株芍药也添了水。
“宝贝?”阿记没听懂她的话。
“对,这些芍药。”
阿记看林韵浇完最后几朵,迅速净了手,将人手中的水桶接过。
“阿记记着了,侍中......”还没等她说完,院里便来了一位传话的太监来通报队伍马上要出发了。
闻言她迅速去内室将大人的随身物品拿上,正要一同跟着去,却在还没出三清殿之前便被人拦了下来。
“阿记,你忘记昨夜我同你讲的吗?”
“记得。”你说,玊州之地疫情爆发,十分危险。
“嗯,你要是也去了我那宝贝可就每人管了。”她接过包袱,向后挥了挥手,随后跟着那传话的太监一起渐渐消失在了回廊处。
林韵原想带着阿记一起去,可在这待的日子越久她便越来越觉得周围的一切正在慢慢变得真切,不再是最开始的,一页甚至仅仅一行的史记。如今这个朝代的医疗水平还没有十足的把握让疫病患者完全康复,阿记算得上这个朝代里她为数不多的朋友,她万不可让身边的人因她而陷入险境。
清晨的雾气伴随着不知何出来的海棠花香穿梭在人群之中,林韵习惯性的找了个角落,倚在墙上自顾自的发起了呆。
“林侍中。”
身后猛地有人出声吓得她整个人颤了颤,回头一看是户部尚书陆薄奚,旋即面上附上一层笑意,点头回礼道:“陆尚书。”
还没等她从墙上正身起来,身后的陆薄奚便率先疾步走到她面前。
林韵拿不准这陆薄奚的性子,但到底是自己人,心中的顾虑也少了几分。
“林侍中。”身前的人又开口叫了一声。
“嗯?陆尚书可是有事要同在下讲?”
啪。
一个响当当的巴掌落在了林韵的肩头,疼得她嘴角抽搐了几下。
“啊林侍中,你没事吧。我我我就是想说,你刚刚好像被我吓到了,想问问你有没有事。”陆薄奚看着林韵的反应意识到自己方才下手重了,毛手毛脚的要去给人脱了衣服看看伤到哪没,谁知眼前的人却躲的厉害。
“陆尚书,大庭广众之下还请自重。”开口带着愠怒。
直到此刻林韵提醒,陆薄奚才意识到现在是在哪,反应过来他悬在空中的手连忙放下,又连带着往后退了好几步。
“不好意思林侍中,我原想同你套套近乎,没想到我下手没轻没重的。”男人颇难为情的开口说道。
套套近乎......
萧黎定这是都说了些什么人。
这是光看长相不看脑子吗?
“皇上驾到!”
还未等林韵再开口,面前便有一道长队先入了她的眼。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萧黎定骑马位在前方,晨日的凉风将他的发尾扬起,之前从没注意,这狗君当真长了一副好模样。
“嘶。”身侧的一只手生生将她拽倒,就听身边陆尚书压着嗓子说道:“林侍中,你不要命了啊,皇帝来了你都不跪。”
林韵没回复,总不能说她看帅哥看傻了吧。
“众爱卿平身。”嗓音一入从前一般冷。
“玊州之地疫情险恶,朕深感悲痛,为能彻底解决灾疫,朕决意同门下省侍中林韵、户部尚书陆薄奚一同前往治患,朕离开的这段日子便由邵月公主代为监国,丞相薛妟和中散大夫裴应惟协助监国。”
“遵旨!”林韵以及众人闻言纷纷跪谢领旨。
倒是不出她原先预料,邵月公主监国,丞相协助监国且留一人与其制衡。
等等。
还有一个协助监国的叫裴什么?
蓦然意识到留下与丞相制衡的人居然是裴应惟,林韵几乎是当场眼前一黑。
眼下看来这裴应惟不仅是萧黎定阵地的,还极有可能就是其心腹。
那当初原主身陷囹圄裴应惟施以援手以及朝堂之上挺身而出,便没那么简单了。
旭日初升,晨雾散尽,就连身边的海棠花香不是何时也没了踪迹。
直到林韵坐上马车出了城,人还是没完全反应过来。
恐怕真相并非原主心中所想......
她扬起窗帘,盯着远处看了许久。
*
东都,鹤阳街,熙熙攘攘。
一身白色对襟双织暗花轻纱裳,宽大的衣摆上绣着几朵艳丽的粉色花纹,臂上挽迤着丈许来长的烟罗青绡。芊芊细腰,用一条素色镶着珍珠的织锦腰带系上,低头挑选胭脂时,双眸似水,肤如凝脂,一双朱唇,语笑若嫣然,一举一动便当真如天仙下凡般叫人欲罢不能。
胭脂铺旁,时不时有人递来几许艳羡的目光。
崔小娘抬手轻轻捻起眼前绣着鸳鸯花纹的胭脂盒,拂手打开在鼻尖轻饶了一圈,末了嘴角含着笑。
“阿婆,这唇脂是用什么做的。”
“姑娘,这唇脂是从新鲜的玫瑰花瓣中提炼出来的,闻闻可有玫瑰花香?”
崔小娘低头轻嗅,随即点了点头,“阿婆,这个我要了。”
转身叫侍女付了钱,正要走时忽的记起什么,又返回问道:“这街上一直闻到有一股清香的糯米味,阿婆可知哪有卖的?”
那婆婆收了钱,又见这姑娘有礼的很,心里舒心,便抬手朝南边铺子那指了指,“那个排的人多的地方就是。”
崔小娘行了谢礼,唤着宫女往南边铺子走去。
身后跟着的侍女也不似方才般拘谨,见没人在往这边看,歪着身子上前道:“小姐可是想吃糯米糕了?”
崔小娘低头看了眼身边烂漫的小丫头,应了句。
“行,小姐那边排队的多,我先去那边排着,等小姐到了直接就能吃上啦!”素馨说完便跑着没了影,不待身后人反应。
“慢着点跑,小心些!”崔小娘在身后轻喊了一声。
“知道啦,小姐放心吧!”声音越来越远。
街道上人声鼎沸,叫卖声络绎不绝,热闹喧哗的集市中,车声马嘶人嚷汇成一片。
崔小娘手中攥着鸳鸯唇脂盒,似是无意略过一眼人群,直到在玄皊阁二楼处抓到那抹熟悉的身影,嘴角浅浅勾了一下。
她在心中暗暗盘算着,时间快到了。
手边卖瓜的男人卖力吆喝着,前面买糖人的小姑娘在桌上专心致志的画着小猫图案,没人会预料到下一刻会发生什么。
崔小娘上前走着,步子却比方才迈的要小了许多。
倏然,身后人群一阵骚动,阵阵马嘶声振聋发聩。
她刚一回头,就见眼前一辆马车发疯似的冲向自己,车前坐着的人急得脸通红,使劲力气也没控制住马车,只能大喊道:“马,马惊了!快让开!”
崔小娘此时就在立马车的五步距离,只消一瞬,便要撞上。
她吓得闭上了眼,止不住的心脏狂跳。
蓦的,一双有力的臂膀将自己禁锢住,和预料的一样,迎来的不是马车压身而过的痛感,而是一个男人结实的怀抱。
有人救了她。
男人俯下身,呼吸打在她的耳尖,低沉的嗓音中带着笑意,“姑娘,又见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