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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匣剑帷灯(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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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驶向剑谷,小道不平,一路摇摇晃晃。

谷剑兰伏在林琢之肩膀上,安安静静地,听林琢之言及过去的那两年。

“雪崩过后,我派人救援,几乎要把祁玉大峡谷挖尽,却怎么都寻不到你们二人。”

“挖了多久?”

“他们挖了三天,都放弃了,可我不信,凃盼也不信,所以我们又挖了七天,还是一无所获。”

谷剑兰不解:“凃盼怎么跟来了?”

“墨槐没有告诉你吗?她的母亲凃盈,是凃盼的亲姐姐,凃盼是墨槐的舅舅。”

沉睡的记忆忽然被唤醒,谷剑兰扶着墨槐往祁玉大峡谷逃跑的时候,墨槐曾提过一句,要找舅舅支援。

她要找的人是凃盼。

“过了几日,皇伯将我召回上京,说是跟父亲赌气赌够了就该回去,撤了我巡抚的职,我想尽办法进了军队,随几位堂兄打了几场仗,又自请回北境,做了个戍边的将士。”

“我听说了,北境将军乃东郦世子、沙场阎罗,他提着一把锃亮长剑斩兵杀敌,所向披靡,战无不胜,我还在想,若有机会,一定要见见那沙场阎罗手里的长剑,看那剑究竟有何特别之处,竟能让南汀兵将闻风丧胆。”

林琢之听她夸赞,却眉头一皱:“你……只是想见我手里的那把剑?”

“对啊,知晓那把剑是我铸的,我有些意外,还有些高兴。”

她竟听不出自己话里的意思。

林琢之又强调了一遍:“你,只是注意到将军手里的剑?”

谷剑兰听出他话里情绪不对,思忖着自己哪里说错了:“是、是啊,既是好剑,铸剑师自然都想开开眼界……”

声音越来越小,像是渐渐心虚,但林琢之知道,谷剑兰根本不晓得自己忽略了什么。

林琢之箍住她,将她困在双臂间:“既然想见识宝剑,为什么当初捉住我时不直接夺了我的剑,将我处死?”

谷剑兰不敢看他:“陛下偏向劝降,因为你杀了郜离最得力的战将,郜离就没有镇得住南汀士兵的人了。”

这不是他想要的答案。

“那陛下劝降,不怕南汀将士杀我,为他们的将军报仇?”

“那人……待将士不好,死了便死了,他们不在意的。”

“我不想听这些。”林琢之箍得更紧,“我想听你说说……”

“砰!”

剑谷方向传来一声巨响,声波如浪扫开,震得道上的马车都颤了颤。

林琢之放开谷剑兰,二人对看一眼,探出车窗,朝剑谷方向看去。

皑皑雪峰间,有腾腾乌烟漫上,几乎染黑半边苍穹。

几声巨响响彻山间,远处山峰雪石滚落,谷剑兰眉头一皱,暗道不妙。

她敲敲车窗:“快些!剑谷那边出事了!”

林琢之捉住她的手,想把她拉回来:“出事就别去了,我们叫人禀报皇帝,让皇帝来支援。”

“陛下要禀告,剑谷也要去!”

谷剑兰将半个身子探出车窗,观察剑谷那边的状况。

黑烟滚滚,直冲苍穹,是剑胚成型前常见的烟雾,烟雾中混着猩红液体,谷剑兰看了一眼,心里有了计较。

“他们许是在剑炉里加了什么,铁水溅得老高。”

剑谷那边沸反盈天,尖叫呼声在谷中回荡。

谷剑兰远远看到不少剑匠互相搀扶着走出来,有人浑身血迹斑斑,有人软着双腿跌跌撞撞,有人浑身烫伤,被血肉模糊的同伴背出来。

马车停在剑谷入口,车轮一止,谷剑兰立刻跳下车板。

她拦住一个伤得不重的剑匠:“发生了什么?”

被揪住的匠人答道:“剑炉……剑炉里的铁水炸了,炸了几尺高,大家都烫伤了……”

果真如此。

那人说完就搀着受伤更重的同伴离开,刚刚擦肩而过,剑谷里瞬间爆发出一阵巨响。

又是砰砰几声,谷剑兰听到哗啦啦沸水奔涌混着惨叫,排开人群逆向而行。

铁水为什么忽然沸腾?剑匠往里加了什么材料?

对了,锡矿。

谷剑兰许久没来剑谷,剑谷中人循规蹈矩地用次料铸剑,没听说有什么意外发生,若说变数,只能是前些日子运过来的锡矿。

不过谷剑兰说了,要等她回来,这些锡矿才能启用,以免其中存在不知名的杂质,直接动用会出现什么不必要的意外。

难不成有人私自动用锡矿,酿成大祸?

思忖间,谷剑兰挤进了剑谷的入口。

外涌的人将她撞得东倒西歪,谷剑兰踮起脚尖往里看,只见空地正中一口巨型剑炉摇摇晃晃,不断有腥沫飞溅,随时有倾倒的趋势。

可剑炉不会立刻倾倒,但若任由炉中铁水再炸几次,怕是要炸伤更多来不及逃脱的剑匠。

谷剑兰没有犹豫,继续往前,却被林琢之抓住了胳膊。

“你不要命了?”

“我去把剑炉推倒!”

“这么大一口剑炉,你怎么推?”

“西室里有把长剑,我把剑炉捅下去!”

谷剑兰从林琢之手中挣脱,往西室方向跑。

“剑兰!”

手中的衣角滑脱,林琢之正欲追赶,却被人潮阻挠,不断往后。

“砰!”

剑炉里的铁水溅出几尺高,如炸火花般散开,林琢之往洞壁内一躲,铁水落至洞口,融入雪地,发出滋滋声响。

等到炸声稍歇,林琢之排开人群跑向西室,正巧见到谷剑兰将一柄几尺长的重剑扛出来。

林琢之有些讶异:“这剑那么长,拿来干什么?”

“我不知道。”谷剑兰如实回答,“这是梁清秋试验失败的废剑。”

又是一声炸响,林琢之下意识把谷剑兰推进西室,长剑当啷落地。

剑炉附近空了,但仍有好些剑匠没有挤出去,谷剑兰赶紧将长剑扛起。

“咚。”

剑炉发出钟鸣般声响,谷剑兰被震得虎口发麻,剑炉也跟着一动,朝外倾斜,此时已来不及釜底抽薪。

谷剑兰隐隐瞧见炉中铁水沸腾,有再炸的趋势。

正欲捅出一剑,林琢之忽地夺过长剑,用尽力气撞向剑炉。

“咚。”

“咚。”

两次猛撞下,剑炉轰然倒地,落地声响彻剑谷。

二人稍稍松了口气,正欲离开,忽觉大地震颤,站立不稳。

雪崩将至。

人群如潮水,迅速涌出剑谷,不多时人影全无。

可身在剑谷深处的谷剑兰和林琢之来不及逃出去了。

二人仰头,看到崖壁落雪簌簌,裹着大大小小的石块轰隆隆滚落。

谷剑兰似又回到两年前的祁玉大峡谷,她眼前闪过无数道奔走的背影,耳边充斥此起彼伏的哭嚎,她如被定住一般,走不动了。

白雪如瀑布落下,裹着零星的碎石,很快逼到眼前。

谷剑兰脑袋空空,眼睁睁看着碎石越来越近。

忽然,她脚下腾空,碎石在她原本站立的雪地上砸了个大洞,她被林琢之拦腰抱起,一头撞进西室里。

轰隆隆。

片刻后雪石坠落,黑暗倾轧,大地震颤,一阵巨响过后,西室终于陷入寂静。

悄无声息的黑暗里,独闻彼此近在咫尺的呼吸。

谷剑兰劫后余生,意识终于回笼,急切地朝温热传来的方向摸过去。

她触碰到林琢之的嘴唇,又摸到他的脸颊,她扑上去,揽住他的脖颈,撞进他的怀里。

林琢之亦张开双臂,搂紧她。

他们将彼此的温暖传递给对方。

二人双双松了口气,冷静下来后又生了迷茫。

他们遇上雪崩,被埋于洞壁内,也不知道何时能够出去。

林琢之可不管这些,他只道终于获得了独处的时机,捧住谷剑兰的脸,在黑暗中与她痴缠。

他的话里深情款款:“回不去,我便和你死在一处吧。”

谷剑兰笑笑,毫不客气打破他的幻想:“恐怕不能如之哥哥所愿,陛下会派人来救我们的。”

林琢之情之所至:“他还是不要来了。”

谷剑兰笑出声来:“他要来,我想活。”

林琢之把谷剑兰抵在壁上,细细吻她:“不知以后有否机会,和你这样独处?”

“万事落定,便可以。”

“如何算得上万事落定?”

“偃旗息鼓,不再……”谷剑兰犹豫着,忽然有点想哭,“不再……需要铸剑师的时候。”

林琢之一愣,将她搂得更紧,不顾她娇躯颤抖,珠泪欲滴:“生于忧患死于安乐,不论东郦郜离,都不会淘汰铸剑师。”

谷剑兰点点头,终于忍不住抽噎起来。

林琢之与她耳鬓厮磨,不再多说什么,话中真心,他们心照不宣。

谷剑兰毕生所愿,是铸成一口绝世宝剑。

可现在呢?

现在战事吃紧,铸剑是为了抵抗敌兵,守护边境,谷剑兰情愿两国不需要铸剑师,因为没有铸剑师,便意味着没有战事,无须用剑。

现实这般,愿望那般,世间总存在两难全,但谷剑兰深知,无国,便无铸剑之地。

良久,谷剑兰渐渐停止抽噎,同林琢之沿着洞壁,并肩坐下。

他们十指相扣,互相依靠,现在无人听得见他们的谈话。

“你早就想算计梁清秋了?从什么时候开始?”

“来郜离的时候。”

“两年都没成功吗?”

“从陛下封我为铸剑官开始,她便经常无故弹劾我,给我找麻烦。”

“梁清秋变脸真快,又要招揽你,又要打压你。”

谷剑兰似在黑暗中踌躇片刻,才开口道:“还有一个原因,两年前梁清秋出谋划策屠杀边镇居民,误杀了我的母亲,陛下对她心怀芥蒂。”

“原来如此。”

林琢之心念一动,握紧谷剑兰的手,将她揽入怀中:“我在谷家庄后山为你建了座衣冠冢,你和我回去,把那座冢翻了。”

谷剑兰手一顿,没有出声。

“怎么不说话?”

“我不回去。”

“为什么?”林琢之摸黑掐住她的下颌,朝她逼近,“难不成这里有你眷恋的人和物?”

转念一想,他又道:“是不是因为谷伯伯,我们偷偷渡河,把他的棺材抬回北境可好?”

怀里的人还是没做声,良久,林琢之手背落下几点冰凉,他一惊,有些慌乱地揽住她:“你别哭,我不逼你坦白了,你不走,我也不走,我们能呆在一起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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