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萧喜已经步入到了詹远的虚空混沌中。
现实中的人和事一切如常,萧喜和詹远的凭空消失似乎同这些毫无关系。
“你让我来见你,可是又有事要交代?”萧喜直接开门见山。
“不错。并且,有两件事。”詹远的笑眼依旧眯成一条缝的模样,看起来人畜无害。可是,萧喜自从接触过詹远,就明白这詹远越是表现得如此,他心中的城府就越是深不可测。萧喜对此,丝毫不肯懈怠。
“第一件事,替我转交一样东西。”
“东西?”萧喜心怀疑窦。
“转交给谁?”萧喜接着问。
“自然是仙机门那位桀骜不驯的少年郎了。”詹远说道,又叹了口气,满面惆怅,“我们暗曹营最不喜欢的就是欠人情,那小兄弟不喜欢我,我又有什么办法,所以他急匆匆就这么走了,我这报酬,他还没拿呢。”
萧喜闻言,不禁蹙眉,嘴角也忍不住露出一丝尬笑,腹诽道:“这詹老爷为了他这暗曹营的名声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哎呀,既然如此,詹老爷你真是找错人了。”萧喜学着刚刚詹远的模样,阴阳怪气地叹了口气,“那小兄弟早就不知去往何方了,我如何能帮你转交东西?”
“不不不,”詹远展开扇子,遮着下巴默默摇头,“你们总有一天会遇到的。”
“你凭什么如此判断?”萧喜不禁失笑。
“嗯......”詹远故作高深,沉吟半晌后,又收回他手里的那把扇子,自然地敲了敲对面萧喜的肩头,道,“大抵是直觉吧。”
“行行行。”萧喜显然有些急不可耐了,他抬起两根指头撇开詹远的扇子,问他,“所以,第二件事情是什么?”
“第二件事情,也是我在今日午后刚收到的暗曹营消息,否则,我也不会特地留你到现在。”
“你要找的人还活着,并且确确实实在盛京。但,你现在并不能直接去那里寻人。”詹远将后面那句话咬得很重,他那满是笑意的眼也微微睁开了些,他的神情让人看着不寒而栗。
“什么意思?”
“现在的你去盛京,无疑是送死。”
“你把话说清楚,到底是什么意思?!”
“如今的世道在变,你若是执意想要救出你要的人,就不该莽撞行事。想要抓住幕后黑手的把柄,就先往源头寻求机缘。否则,以你现在的本事要抵抗那股力量,无疑是飞蛾扑火。别忘了,你的灵根目前十分不稳。”
“那你倒是告诉我,我要去那里啊?!什么狗屁暗曹营,我看就是个只会坑蒙拐骗的流氓组织!”萧喜怒气冲天,她猛的往前,直到她揪住了詹远的衣领才停步。刚刚还平静如水的气氛转瞬间焦灼起来。
“萧姑娘,莫急莫急。”詹远嘴角的笑意不减,“我倒是可以告诉你该去哪里,不过,你要答应我,再回答我一个问题。”
詹远缓缓抬手扒开了萧喜那紧揪衣领的手。
“沧凌城。”詹远平静吐字。
“为什么是沧凌城?”萧喜似乎还是有些咄咄逼人。
“因为那里将有大变,这场灾难来得似乎不会太晚。其实我们也不明白这天下究竟要如何变化,我们只知顺其自然,把尽可能知道的线索告知于你。我们都认为,沧凌城之变会与盛京有着不可言喻的关联。”
“单凭你的一面之词,我就要相信你吗?”萧喜冷冷地看着詹远。
“当然不只是我的一面之词了。我想你应该也怀疑过平台镇前些日子每日进出镇子,搬运火油的妖怪吧?
你应该也明白这些势力似乎并不属于你或者我或者仙机门里的任何一方,但这股势力却同样不希望毕方出世,可是,这世上应该不可能有除了我们之外的人知晓毕方的存在。
那么,请问,这些妖到底是谁呢?
他们为何要依靠莹石庇护身份?
如今巧合的是,这些势力所经之地唯有三处,第一处是平台镇,第二处便是沧凌城,而最后一处则是盛京。如今你正身处平台镇,下一站必然就是沧凌城。”
“你以为你是迷茫的,实则你的方向在冥冥之中早已注定。”
“你要找的人,不仅身处盛京,而且正被这股不可小觑的力量所困住。不,准确来说,沧凌城和盛京下的所有人都在被这股近乎不可控的力量掌握着。”
“萧姑娘,欲速则不达,也千万不要小瞧了自己将要面对的敌人。”
“好了,我该做的也都做了,你该回答我未来得及问出的问题了。”詹远对着久久未出声的萧喜道。
“为何你在知晓我是妖的身份时,却还能如此理智地信我没有杀人?在我看来,你们人啊,向来容不下异类。”
“我与旁人不同,我只是厌恶无端的偏见。人有好有坏,妖也是如此,没有什么好说的。就像世间对女子有偏见,那我便在需要时扮成男子,我既颠覆不了这个世界,但我还能有余力躲避,但我也深知,我从不会因此认为我身为女子便是天生卑贱。
同理,世间对妖有偏见,可你不也是为了做这个掌柜,在平日里装作与旁人无异的么?
你既然也颠覆不了这个世间对你的认知,但是,我认为你也并未对生而为妖而觉得低人一等。
任何事物,都有自己存在的意义,世间无端的偏见都是旁人定义的,自己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根本不需要被这种旁人定义的东西指指点点。所以,在我眼里,你不算异类,我也不会以看待异类的角度去揣测你的行为。”
萧喜一番言语,显然比先前冷静了不少。这些话,不仅是说给自己听的,更是说给詹远听的。当然,她显然不是天生思想先进,幼时的经历也是改变她的重要因素之一。偏见这东西,她既不想自己被此束缚,也不希望有旁人被此束缚。
所以,这也是萧喜对仙机门颇有微词的地方。在她眼里,仙机门只是个满足凡人欲望的工具。
萧喜当然明白那少年对詹远没有好态度的缘由了,不过,令她心奇的其实还有一个原因,那少年对詹远固然是不太友好,却毫无传闻中仙机门那种偏激的行径。
或许,那少年已经有些改变了。
詹远闻言微愣,他本想说些什么,却是欲言又止,他嘴角挂着的笑显然又变得真诚起来。
“谢谢你对我们的体谅。”
在混沌消失之际,詹远又道:“萧姑娘,有些事情终究是不可逆的,你与你那远在盛京的故人亦是如此。或许,很多事情根本就不是你的错,这种不必要的赎罪实则是对自己的折磨。若是有朝一日你能想明白我的话,大可再来寻我,你那三十年寿命的代价我依旧可以还给你。这场交易我就当作从未发生过。”
萧喜只是默默摇了摇头,没再说什么。
或许,这暗曹营当真是消息发达、神通广大,知晓许多她的过去。但,这场赎罪,真的如他所言,真是“不必要”的吗?
她在心底发问。
可是没有人回答她。
日子一天天过去,在平台镇度过的这些天数说多不多,说少也算不上少。
至少是熬过了这个五月份,先前五月末还略带保守内敛的温热,到了六月份也要戳破那影影绰绰的窗纸,将那近乎只有一步之遥的热如同火烛汇聚的光线一样,直射入这片名曰“夏季”的天地里。
相信不出半月光景,位于西南方位、又被高大山脉隔绝气流的平台镇将会迎来属于它最热的时光。
可惜的是,对于这些所谓未来的事情,萧喜是“无福消受”了。
自从救走陈织梦后,萧喜一边引导着这个本该坚强乐观的女孩儿回到从前的可爱模样,一边跟着詹老爷熟悉了许多关于沧凌城的事宜。目前,看似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后来,萧喜惊奇地发现沧凌城便是陈织梦的家乡,在那里,陈织梦本是一位官家支系的后辈。
不过后来,家中人事变故,原本就少得可怜的人丁越来越流失,家里没有靠谱的壮年男子,唯一的儿女只有陈织梦一人,家中的长辈一个个都相继老去了,最终只留下了陈织梦的祖父。
祖孙二人相依为命,当然也是因为这一点,外人都认为陈织梦毫无依靠,无人庇护,拿来拿去甚是容易。
在疏忽之下,她陈织梦堂堂官家正统小姐,居然被掳到了西南这么一个偏僻还鸟不拉屎的山村,不仅如此,还被断粮水,要求她嫁给一个四十来岁的傻子。这对一个清清白白的妙龄女子来说,无疑是最耻辱的。
萧喜这才明白原来这姑娘不愿屈服的缘由是这般凄惨,那么,她初见这姑娘时,见这姑娘一口喊着不情愿的“夫君”,该是怎样的心情呢?
萧喜想到,若是詹远客栈的闹鬼事件再晚一步,那么,陈织梦就是真的被牛家那个混账玷污了!
而陈织梦,也绝对不可能会同现在一样,这么快就能走出阴影了。
后来,陈织梦知道萧喜要去沧凌城的消息后,也是兴奋地不行。还想着若是一起回了沧凌城,就要把她这个的救命恩人带给祖父瞧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