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禹很难描述谈起恋爱是一种什么样的状态——何况他谈的还是有实无名的恋爱。

空气中布满了易燃物，而他们但凡眼神一对视，就像擦起了打火石，互相搂着亲个天昏地暗。

每次都以龙禹的积极引导开始，以俞鸣章的纠缠不休结束。

俞鸣章抱着龙禹，说：“哥，我以前觉得你就像个仙子一样，跟这些事都没有关系。”

龙禹笑着回答：“那你喜欢的可能是臆想的我。”

那当然不是。

俞鸣章想起以前看过的一句话：我知道你愚蠢、轻佻、头脑空虚，然而我爱你。我知道你的企图、你的理想，你势利，庸俗，然而我爱你。我知道你是个二流货色，然而我爱你。【1】

龙禹没有这些缺点，但他懦弱又爱逃避，每个人都不是完整的，俞鸣章自觉能够全盘喜欢他的所有，连同这个新发掘出来的龙禹，自然也愿意陪他玩这种浪/荡的游戏。

刚想到这里，龙禹又薅着他的脖子亲过来，俞鸣章作出回应，但令他稍微吃惊的是，龙禹似乎就像个主动约着玩游戏中途又挂机的玩家——他被撂得进厕所解决问题，洗完澡浑身带着湿润的热气出来，见龙禹正坐在书桌前，闲适地回消息；这人的坐姿老是很奇怪，微微仰着，也不知道是用屁股坐的还是用后腰坐的。

俞鸣章一拉开浴室的门，就看到两条又细又长的腿，他自己□□朝天，也就去观察他哥的两腿之间，然而什么也没观察出来。

俞鸣章一边擦头发，一边问他哥：“你要去洗澡吗？”

“我不洗，我睡觉前再洗。”

俞鸣章看着他哥风平浪静的样子，问道：“龙禹，你为什么没有反应啊？”

龙禹不知道他心里的幽暗曲径，只是回答道：“你高中生嘛，哥已经老了。”

龙禹第二天要走，两个人都有些舍不得，但由于高中生的某些特质，那天俞鸣章被赶去客房睡觉了，今天被赶走和那天离开是完全不一样的心态。

第二天一早，天气暖和了些，穿着大衣勉强不冷了，龙禹把他那昂贵平整的衣服搭在手臂上，身上只着一件浅灰色的羊毛衫，胸口和后背出了一身汗。

刚刚在楼上又亲了一会儿，

嘴唇上传来一阵迟钝的酥麻痛感，就走下楼、走向花架下面的开车这短短两百多米路他就踉跄了三回，因为腿被捏麻了，像踩在棉花上一样；他又想起来俞鸣章一手揽着他的后颈，一手按着他的心脏，把他压在沙发靠背上亲的事，每次他喘不过气来就扬言要亲死他……

简直有病。

龙禹摇摇头往前走，双腿几乎就要打上第四个闪，他急忙扶着车身，往大衣口袋里掏车钥匙，一脚跨进车身，他突然想起：他的行李呢？

真是被亲的脑子都没了。

一转头，见俞鸣章正拎着他的箱子往楼下走，他低垂着眼仔细看着楼梯，嘴唇上还有一点红色的血迹，在龙禹看过去时，他下意识地一抿唇，又抬头恰好对上龙禹的眼睛，那目光就盯着骨头的狗。

龙禹心想：我真服了。

俞鸣章稳稳当当地从楼梯上下来，把行李放进后备箱，又站在他前面。

俞鸣章今天穿了件宽松的黑色毛衣，往车门一站立，狭仄的空间中就充满了个人的气息，是他们极度贴近时才能闻到的身上的味道。

“哥。”俞鸣章站在他面前叫了一声。

为了当好这个“哥”，龙禹迅速调整好状态，拍了拍俞鸣章的手臂，笑着说：“走了，好好复习。“

俞鸣章说：“哥不用操心这个。“

龙禹笑着说：“考试的事哥轮不着哥操心，那我就操心你的身体吧，注意休息少熬夜哈。”

“知道了，哥。”俞鸣章的眼睛里满含不舍，那目光转了一圈又在龙禹的嘴角逡巡。

龙禹打了个冷颤，一手抵住凑近了的俞鸣章，随即手挪动到他的下颌，笑着说道：“够了弟弟，等会儿哥腿软得没法开车了。”

“那你轻点踩油门，重点踩刹车。“俞鸣章闻言也笑了一会儿，他握住龙禹的手，移到嘴角亲了一下，“哥，我考完一定会去找你的。”

龙禹点点头，随即上车离开，后视镜里的俞鸣章仍然站在花架下目送他——龙禹安慰自己，弟弟向来是个目标明确、少说多做的人，可能再见面时俞鸣章已经成为他的学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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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禹回了学校，开始每天按部就班的生活，公寓，实验室两点一线，每天按进度完成实验，隔着手机回复弟弟的消息，事无巨细地跟他汇报自己每天吃了什么，做了什么。

他们开始谈恋爱，联系的频率也高了起来，但俞鸣章学习任务紧，每天只有三餐和睡前能够看一会儿手机，这对两个异地恋来说实在太艰难了。

高中生六点起来七点半开始早读学习，他六点给龙禹发的消息要十二点才能看到回复。

每天都是一样的吃了什么，做了什么，哥我有点想你，有点想亲你什么的……

也就只能指望着晚上睡觉前那点时间能有点实时的交流。

但龙禹出于身体原因，每天做那么几个实验，围着各个仪器跑来跑去都能走到两万多步，读研不是单纯的背书做题，少不了跟一些傻逼打交道，加上最近有了申博的打算，他其实每天都很累，有几次跟俞鸣章视频着都困得睡着了。

隔着手机的交流传达不到正确的情绪。

俞鸣章一边心疼他，一边不断地反思自己。

在最后的三个月里，大家都有点背水一战的意思，他却在这样的情况下有了点患得患失的感觉，他这下可知道为什么老师都说早恋不好了……

稳定的恋爱可以让人充满动力，但是这种不牢固的早恋却让他心不在焉……

俞鸣章心想：要是龙禹每天跟他说：一定要好好学习，我在枫杨等你之类的话；他肯定就会精神振奋，但是龙禹不会这么说，他们家的家训就是放轻松，主打一个尽力就好，龙禹只会跟他说注意休息，然后以身作则，还没打完电话就沉沉睡去……

俞鸣章知道自己的状态出现了问题，他也能强迫自己迅速调整，他心里清楚：学习要搞好，恋爱他也要维持，这两样他都要……但是龙禹每次跟他视频都有点意兴阑珊……

加上他和龙禹接吻的时候，那人一派闲适，老神在在的，这让高中生心里有点疑神疑鬼的。

这天，俞鸣章终于完成了一整天的学习任务，回到龙禹家里，洗过澡已经十一点半了，坐在书桌前心神激荡地给龙禹弹了视频请求。

那头的龙禹已经洗完澡躺在床上了，他靠在枕头上，一手支着手机听禹鸣章说话；两人对外都不是话多的人，相处时，倒是龙禹话要多一些，他总是能想到稀奇古怪的话题跟自己的弟弟谈。

可能是白天消耗的精力太多了，他靠在床头看着视频，静静地听俞鸣章讲话，琥珀色的眸子疲惫又温和。

俞鸣章问他吃了什么，他就慢慢回答，淡色的嘴唇缓缓地一张一合；俞鸣章问完他在吃什么做什么，实验进度怎么样之后，便没了话，他觉得龙禹的精神有些不济，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

他突然觉得有点无力，战术性地往窗外瞟了一眼，再看过去时，屏幕已经怼歪了，只对着龙禹的半张脸，贴近他闭上了的左眼，眼皮上的血管，浓密的睫毛和眼角的弧度都清晰可见。

“哥？”俞鸣章低低叫了声。

对面自然没有回应，龙禹已经睡着了，露出来的半张眼睛安静地闭着，这样的画面俞鸣章已经见过很多次，隔着屏幕，他甚至都能想象出龙禹呼吸的频率和弧度。

他看了一会儿挂掉视频，给龙禹发了个晚安，又继续学习。

第二天中午，俞鸣章才收到龙禹的消息，说老板让他和一个不靠谱的金主合作，他这段时间连午休都没有。

俞鸣章把这段话看了两遍，确定龙禹是在跟他解释，编辑信息给他回复：

【哥，没事，注意休息。】

龙禹多半这个时候也没有看手机，直到俞鸣章吃完午饭，都没有收到他的消息。

倒是他的骑行群里有人在吹牛，消息一直闪烁不停。

有些事情真的很玄学，比如说他本来已经设置了群消息不提醒，但今天刚好没有收到龙禹的消息，他刚好频繁地点进微信界面，刚好有个骑友在群里分享他谈恋爱，说自己旅行时认识了现在的女朋友，由于自己这些年的骑行见闻很吸引那个女孩儿，所以那个女孩儿很崇拜他。

有人恭喜他，有人附和他。

刚好有的附和发了一段很长的话，微信里的对话框那么长，就被俞鸣章看到了，记住了。

那句话是【就是这样的，外貌什么的都是过眼云烟，要是没有足够的见闻吸引别人，人家凭什么愿意跟你谈呢？就算谈了也会分的……】

是这样吗？

要是没有足够的见闻吸引人，人家凭什么跟你谈呢？就算谈了也会分的……

也会分的……

这个晚上，他和龙禹照例打着视频电话，龙禹已经窝在床上，他们惯例地互相汇报完了一天的行程，一时相顾无言。

俞鸣章看了窗外淙淙的江水，突然说道：“哥，你对骑行感兴趣吗？”

问完他就觉得自己有点傻了，他哥多半是不感兴趣的，龙禹向来只参与那些精致的活动，穿着包裹全身的骑行服，连毛孔都喘不过气来，在紫外线下弓着腰运动，在龙禹看来肯定很傻。

“啊？”龙禹愣了一下，抬眼看着屏幕，笑着说，“我倒是想感兴趣啊，但是我要是去骑行的话，得配个私人医生一路跟着吧。”

俞鸣章本来准备好的讲讲自己骑行遇到的风景，突然就说不出口了；他又看了眼窗外，说：“你还记得周怀老师吗？”

这是龙禹高中时，带他们的班主任，是个语文老师，教育别出心裁，当年俞鸣章去他们班级蹭玩时，带队的就是这位老师。

“记得啊。”龙禹坐在床头挪了挪位置，选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床头听他讲，“他现在怎么样了？”

“挺好的，升了教导主任，没带学生了。”

龙禹“啊”了声，“难怪，我看他朋友圈经常发这些。”

又没有声音了，俞鸣章像是咬到了舌头，他本来想讲讲这位老师的，但发现他除了知道这位老师升职之外，其他的信息是一概没有收集到，他突然就有点挫败，一手缓缓转着签字笔，看着屏幕有些愣神。

“累吗小崽？”龙禹打了哈欠，换了个姿势，侧躺着跟他说话，“你黑眼圈有两个眼睛那么大。”

“不累。”

“不开心吗？是不是学习压力太大了？”

“没有啊哥。”“砰”的一声，签字笔掉了，俞鸣章弯腰到书桌下面捡起来，一抬头见龙禹那双栗色的眼睛隔着屏幕温柔地注视着他，“小鸟儿，这样是不是不舒服？”

俞鸣章顿了一下，心里突然恐慌起来，他咽了口唾沫问：“什么不舒服？”

“这样跟哥相处是不是有点累？”

俞鸣章喉咙发紧，“哥，什么意思啊？”

“你现在马上考试了，虽然哥相信你的能力，但现在也是最紧张的时候。”他淡色的嘴唇一张一合，这样平静地说话带着哄人的意思，“如果你觉得比较累，我们可以先不联系这么多。”

一股苦涩的电流突然传进脑子，俞鸣章盯着屏幕冷硬地说：“我不累，是你听我说话挺累了吧哥？”

龙禹没有理他的挖苦，继续说道：“哥怕谈恋爱影响你学习。”

“这是要分手的意思吗哥？”俞鸣章说出这两个字，顿时觉得一股血涌上脑子，他的头尖锐地痛了一下，因为状态不对，他手指一滑，迅速挂掉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