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宴会那天混乱的源头是那串项链?”
慕笙又撒了把面包屑,露天阳台上鸟雀扑飞,前一秒还在你争我抢,后一秒又忙着各顾各低头啄食。
“可以这么理解。”她拍了拍手上的碎屑,回头看他。
“但它是怎么出现在宫殿里?又怎么消失的?我的侍卫没有任何人或者任何物品上发现它的踪影。”亚特菲力蹙起眉头,驻足沉思。
忽然他的目光停留在阳台上的乌鸦身上。
乌鸦这种鸟很喜欢闪亮的东西。
【你猜中了。有只乌鸦告诉他,昨天它同伴爪子里拿了一样东西,它抢过来就不记得后面发生了什么。】
祖母绿项链夺走了所有人的注意,亚特菲力的表情很凝重,他认为那串诡异的项链会影响到王国的安全。
亚特与他的亲卫幕僚商讨对策,慕笙被他暂时放养了,除了暗处那些自以为隐蔽的视线,这几天她过得挺不错的。
这里有个花园,占地十余亩,种满玫瑰,错落有致,打理得很好。
阳光暖融融的,正好安睡。
她躺在旁边的长椅上睡着了,做了一个玫瑰香气的梦。
朦胧睁开眼,她枕在一个人大腿上。嘴唇有点痒,伸手一摸,眯起眼睛一瞧,是玫瑰花瓣。
顺手扔嘴里,嚼两下吞了。
嗯味道一般般,比她早期逃生时吃的草根有滋味一点。
“你……”
慕笙循声抬眼,可能是下午太阳太大了,亚特的脖子耳朵都晒红了。
“你怎么把花吃了。”他说得很小声,她差点没听到。
“还好,味道很特别。”
他看向旁边欲言又止,呼吸声有点重,脸上的表情像生气,又不像。她不确定。
【他抱你枕到他大腿上时,偷偷亲了你。】
亲就亲吧。
符合他的性格,他是她见过最会“虚张声势”的家伙了,她不逗他他就伸爪子挠她,她一有风吹草动他又脸红缩回去。慕笙在心里默默地想。
【嘴唇隔着花瓣。】
花瓣?
【嗯刚刚被你塞嘴里嚼吧嚼吧吃了。】
慕笙:……
她猛一翻身,脸埋在他的小腹上,明显感觉到他肌肉一瞬间的僵硬,随后慢慢放松。
很难得,她居然觉得有点丢人。
一只手轻轻帮她理了理碎发,手套碰到皮肤,有点痒。
“你救了我两次。”
“嗯?嗯。”
“你明明有能力挣脱加利文的枷锁的,为什么还答应做他的骑士?”
他以为她做加利文的骑士是受胁迫的?
慕笙翻身仰躺,想看他表情,却被他用手盖住了眼睛。
“为什么还让他抢走你……”他轻声地说,像是在问她,也像在问自己。
“亚特,我必须成为你弟弟的骑士。”她拉开他的手,握在手心里,然后坐起身转向他,看着他眼睛缓缓地说,“你可以理解成我受人雇佣,需要守护他平安度过一生。”
“多少佣金?”他定定地与她对视。
“不是这个意思。”被打断了。
“告诉我多少佣金可以让你离开他,让你当我的骑士。”他低头盯着被慕笙握住的手,“如果你的忠诚也是商品的话,也请给我一个竞价的机会。”
“明明是我先遇到你的……这不公平。”
完了,越描越黑。
“我成为他的骑士是我的任务,与金钱无关;我亲近你是我的心意,与任务无关。我不能做你名义上的骑士,但自愿为你尽骑士之责,这么说你明白吗?”
说的时候镇定自若、四平八稳,这些话简化一下就是经典渣言渣语——虽然我的身体是别人的,但我的心是你的啊。
亚特那么敏锐,又怎么可能轻易会信。虽然这是实话。
他听完后沉默了好一会儿。
“你喜欢他吗?”
“不喜欢。”肯定的。
“如果他让你杀我呢?”
“阳奉阴违。”果断的。
“如果我让你杀他呢?”
“……”送命的。
“也是阳奉阴违?”
“嗯……”其实阳奉都不大可能,因为剧情的束缚,在伤害加利文这件事上,她的自由度不高。
他的表情反而变得有些微妙,他说:“既然这样,在我和他的争斗中,你要么必须选一个站队,要么谁都不能帮。”
慕笙诚恳点头。
“好,我谁也不帮。”
刹那间他笑开了,他抬起下巴,嘴角扬起一个傲慢的王室贵族式微笑。她被他的笑容晃了晃神。
“那我赢定了。”
“怎么说?”
“我弟弟在你跟前跳过舞吗?”他突然转移话题让她有些意外。
她斟酌着说:“没有。”
“那真遗憾。”他笑得一脸深意,“他曾经在我的成年宴会上突然要献舞。真是惊鸿一舞,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被他吸引了,怎样都挪不开眼睛。不过那些人还是更爱追捧我。”
“听起来怎么像,你弟弟喜欢故意抢你风头?”
“你怎么知道他不喜欢。”
她说不出来。
“我有的他都想要,但该是我的,他一样都没抢到过。这场斗争的结果跟以往没什么不同——等等,你要做什么唔……”
慕笙薅了一把玫瑰花瓣,另一只手推着他的肩膀把他按倒在长椅上。
说是傲慢自大拉踩他弟弟,他现在更像开屏的孔雀,高调向她展示他的漂亮羽毛,还要假装只是不经意路过。
很难让人不心痒痒。
因为太阳足够暖和,亚特菲力的外袍搭在椅背上,他只穿了一件薄薄的丝织内衬。玫瑰花瓣撒在他身上,红色鲜艳,白色亮眼。
丝巾勒住他的嘴角,让他的声音更加含糊。
她弯腰吮吸散落在他身上的花瓣,花瓣汁液染红了洁白的丝织内衬上。
因为玫瑰花园是露天的,所以他那天又哭了。
【你还记得你是‘被安插在亚特菲力王子身边的眼线’吗?】
旁白的话让沉迷逗鸟的慕笙终于舍得起身,挪了个位置。
记得啊,为此还特意让我又晕倒一次,给你记大功一件。
【……】
走吧,去书房看看。
把她放进来后,亚特菲力问她:“你怎么来了,又无聊了吗?”
“是啊,我来看看你。”说着她的视线这瞧瞧又那看看,基本上桌面摆啥她看啥,生怕别人不知道她心怀不轨一样。
【有你这么当细作的吗?】
“看这个。”亚特菲力递了份图纸给她。
翻阅两下,她啪的合上还给他。
“不好意思,不识字,换一份。”
【上面是什么?你刚刚翻太快了,我没看清。】
某个要塞重镇的军事布防图。
他又递了一沓羊皮纸。
她接过两秒又递回去说:“不好意思,不识数,再换一份。”
不用问了,这次是军备物资的统计报表。
最后慕笙在一个角落里找到了她要的资料——《南方为什么更喜欢甜品调查报告》。
【你们到底在干嘛……当偷儿贼的主动敲门问“我能偷你家东西吗”,当主人家的一听直接门户大开说“欢迎欢迎”;主人家一个劲儿给偷儿贼塞金银珠宝,偷儿贼一个劲儿拒绝说“不是假货我不要”。】
【你们别太荒谬。】
这是剧情需要——终于把这句话还回去了,爽了。
要她探听消息也没说必须是机密消息啊,不管亚特这番举动是信任她还是试探她,她都不想辜负他。
她手握尖刀,从不是为了刺向伴侣。
磨磨蹭蹭半天过去,慕笙坐在亚特菲力旁边,对方还怕她闲得慌跟她聊起了天。
聊着聊着就聊到了加利文又输了哪场战争,又做了什么失民心的事情,最后亚特菲力毫不留情地下了结论。
现在的加利文和他的手下只是一群乌合之众。
“也就前段时间的战术看得过去。借着天时地利,先是水淹火燎把人赶到圈套里,又横截围堵一点点蚕食我们的兵力,因事而化顺势而为,不知道的还以为南方才是他们的老家。”
【这听起来怎么那么像某人的手笔,是谁呢?】
对啊,是谁呢?她不知道哦。
【加利文王子的军队颓势已现,亚特菲力王子即将发动最后的攻势,前线的军队却染上了怪病。】
慕笙从亚特菲力手里接过情报时,旁白也响起。
【作战双方的士兵们竟然一夜之间陷入了沉睡,无论如何也醒不过来。加利文王子身边的情况最严重,然而他本人安然无恙。】
【再后面的剧情全是乱码,只能靠你自己了。】
也就是说,可以任她发挥了。
她按下亚特菲力签署格杀令的手。
“你不该阻止我。”他仰头,“你也看到了,情报说他碰到的人都会沉睡,而接触了沉睡者的人也会遭殃。”
“如果蔓延到整个王国,它将是一场灭顶之灾。”
“谁也不能阻拦我,就算是你也……”他主动环上她的脖子,亲吻她。
唇齿缠绵,不多时他微喘着气,眯起的眼睛像晕了一层雾气,眼尾泛红。他轻声乞求:“别阻止我好吗?”
慕笙轻吻他的唇角,坚定地告诉他:“别杀他,杀了他也无济于事。我可以帮你解决,相信我亚特。”
许久才听到怀里的人回答。
“好,我信你。”
他们彼此相拥,书桌上的文书签了一□□毛笔静静地躺在那里,笔尖下晕开了一片墨色。
“……你又偷吃我花。”他松开她,嘴里还残留着玫瑰香,他神情控诉。
“上瘾了。”
她把他压在书桌上又亲了一顿。接下一件麻烦事,总要收点利息。
宫殿外。
【加利文状况不太对劲,剧情对他的描述很混乱。】
那我们要快点了。
慕笙拍了拍她失而复得的枣红马,又回头撩起身边人的手套,在他手心上印了一吻。
“等我回来,亚特。”说完翻身上马驰骋而去。
众多侍卫眼观鼻鼻观心,见怪不怪。
亚特菲力脱下手套,红着耳朵把掌心贴在嘴唇上。
慕笙收起镜子,嘴角勾起愉悦的笑容,看来针对他羞耻心的抗敏训练卓有成效。
夜晚,荒芜的战场寂静无声。逃难的人早已离开,剩下的人歪七扭八倒在地上,他们还有气息,但也只有气息。
旷野之上,只有她的脚步声。
惨淡的月光下,她看到了一个人。
是加利文。
他头戴冠冕,身着华丽长袍,端坐在王座上。服饰皆是国王规格的。
他在月下为自己加冕,成为这片无人之境的国王。
慕笙靠近他,看到他胸前闪烁着幽幽绿光的项链。
他接受了它的蛊惑,主动拥抱了它,她知道如果不尽快扼制他们,最后剩下的只会是一个无人的国度。
加利文也逃不掉。
它逃离地下,妄图支配地上的世界。
“我一直注视着你。”“加利文”突然看向她开口,声音如同朽木摧折,嘶哑低沉。
“我们是同类。”它非人的瞳孔闪烁着可怖的光芒,蛊惑她,“我邀请你与我合作,重新掌控这里,我们才配成为地上世界的主宰。”
“谁跟你是同类了,别随便攀亲戚。”
它凝视她,她后退了一步。不是因为恐惧,而是恶心,与生俱来的刻在本能里的恶心。
对于其他人来说,它本身就是“诱惑”;对于她来说,它本身就是“恶心”。
所以她不想听,不想看,更不想接触它,但双方谁也奈何不了谁。因为现在是黑夜。
星星点点的萤火虫与漆黑如泥的野兽相互试探,又各自消散。
抬头估测月亮的位置,还有三个小时才到黎明。
她和它僵持了半宿,期间还有闲心拿镜子碎片看看亚特在干什么。
他睡不安稳,眉头紧锁,可能做噩梦了。
她出发时他也没闲着,灾难容易引来人祸,他需要稳定后方的局势,安抚受惊的人民,防止有人趁机作乱。这是件苦活,费心费力。
啧有点心疼又有点骄傲。
【……知道了知道了,你一路上叭叭到现在,夸了他上百次,让我消停会行吗?】
好吧好吧。
就在她以为一个晚上相安无事过去时,杀机顿生,黑泥如同一头庞大巨兽张开血盆大口,向她合拢,全力要将她绞杀。
慕笙等得起,它等不起,黎明之前不会有输家,但是黎明后——
它将再无胜算。
……叮的一声,短刀应声断裂。
“殿下,她在那!”士兵们呼喊。
“快快快,快叫医师……”
好像有人在喊她,算了太累了,睡一会儿吧。
【骑士慕笙解决了王国的灾难,沉睡的诅咒被解除,全国都在为这位勇敢的骑士欢呼。】
【你给他喂的什么?】
修复药水。
【把记忆都修复没了?】
应该是副作用。
“叫姐姐。”
“姐姐。”失忆的加利文很乖巧。比他兄长不相上下。
慕笙摸了摸他脑袋哄他:“加利文真乖。”
“不准叫她姐姐。”远远就听到加利文的声音,亚特菲力快步走到他面前。
战后有很多问题要解决,刚刚处理完各种鸡毛蒜皮的杂务、正一肚子火气的亚特菲力一听到加利文的话,条件反射以为他死性不改又要跟自己抢人,立马就炸了。
被兄长训斥的加利文很委屈,他缩到慕笙身后难过地说:“兄长他不让我听你的话,我也想叫你姐姐的。”
慕笙:“……”
亚特菲力:“……”
【怎么感觉失忆后的加利文段位更高了……】
看着亚特菲力平静地解下披风,平静地捻扣子,平静地拢袖子,她忽然想起一件事,加利文好像打不过他兄长——
“算了算了,跟小孩子计较什么。”慕笙在后面抱住他,“只许你叫姐姐,别气了。”
“谁要叫你姐姐。”亚特菲力撇开眼,看到加利文张张嘴要说什么,又加了一句,“你也不许叫。”
他空闲的时间不多,很快又走了。
加利文很沮丧地望着慕笙,低着头问她:“为什么兄长那么讨厌我?”
“可能是你失忆前做了很多糟糕的事,所以他对你有偏见。”她思考片刻,回答了这个问题。
“你要努力学习怎样友好地和别人相处,这个世界上不是只有上位者和下位者两种身份的。”
“努力就能让别人对我没有偏见吗?”
“其他人不一定,但是你兄长……”
她给加利文灌了修复药水后就昏迷了,修复药水只能救回一口气,加利文现在这副还能活蹦乱跳的模样,亚特菲力费了不少功夫。
“——你至少应该试试。”
加利文低头不知道想什么,最后他抿抿嘴眼睛里闪烁着微光。
“好!”
虽然加利文失忆了,但她和亚特的时间还长,足够去教导他,教给他一些没人教过他的东西。
天色已晚。
慕笙回头向他招手——
“走吧,亚特该等我们吃晚饭了。”
【两位王子的战争落下帷幕,王国得以休养生息,很快又是一片宁静繁荣的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