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顾深,他逆着光在鹿小星面前垂眸,额前的头发搭在眉毛上,阴影笼住了眼睛里的光。
顾深的眼睛更黑了,隐隐有睥睨之态,仿佛苍生在他眼中不过蝼蚁罢了。
这声值吗,语气相当冷然。
燃了寿元对法身损耗极大,鹿小星疲惫不堪,闻言也只是摇摇头。
陆景焕想什么他太清楚了,做了万年的宋帝王,他们本应是同类,无尽的生命里,小公爷那一世也不过匆匆二十载,他也未料到的,这短短一世在他心里凿刻了重重一道印记。
小公爷,左掌发力的时候要提气,这样可以减缓对手力道带来的冲击。
好了小公爷,今日练了两个时辰,要歇一下劳逸结合,瞧属下给您带了什么?
巽风年龄比他还要小两岁,却总是把他当成弟弟照顾,在外执行任务回来总喜欢给他带点零嘴儿。
是属下对上峰吗?也许有罢,十几年的陪伴,乾鹰十六卫占据了小公爷短暂生命中的绝对比重,早已成为了他无法割舍的部分。
屋里的空气像凝滞了,顾深像是笑了一声,“以后遇到每个故人,宋帝王都要送他寿元吗,不愧为万年三殿阎王,如此慷慨让本尊甚是佩服。”
阴阳怪气,话里的讽刺如实质的箭一样乱射。
鹿小星精神不济,强撑一会儿便昏睡过去了。路巍倒敏锐,察觉顾深身上的杀意,担心他要对鹿小星不利,肌肉下意识绷紧,只等顾深动了他就出手应战。
顾深嘴角紧绷,提力将鹿小星抱起向门口走去,走了两步便被路巍挡住了,“三王驾,此举意欲何为?”
恢复肉身的鹿小星有着少年的纤弱,虽说个子不矮,但骨架轮廓比起顾深足足小了两圈,顾深原身就有常年健身的习惯,自从酆都大帝的人魂入来了后,顾深的肉身更发生了不小的变化,身高逼近一米九,肌肉鼓胀有力而不夸张,肩膀挺阔。
鹿小星像窝在顾深怀里。
路巍眼皮直跳,强迫赶出脑子里奇怪的念头,妈的为什么他觉得弟弟就应该被陆景焕这么抱着?
他是替弟弟“恨嫁”吗,一会儿觉得弟弟跟酆都大帝般配,这才一天又觉得弟弟跟三王驾陆景焕配了?
顾深眼神冷然。
可路巍是鹿小星的兄长,在鹿小星心里,这个兄长的地位一定很重要。赤血珠的痛钻心蚀骨,素有传闻楚江王擅长医药丹道,前几次的想必是他陪鹿小星度过的。
顾深的面色一缓,紧绷的肌肉卸了力道,“若他是普通伤势,以楚江王的修为自然可应对。”
路巍听的出来这话中玄机,无论是赤血珠还是天道之罚,两种力量的冲击留下的伤都不会普通。
难道眼前的这位三王驾有办法?
顾深见路巍似有所感,话锋一转淡然道,“我伴随君上多年,得的赏赐皆为奇珍异宝,其中有枚沧粟珠,乃是枚海珠集合了万万年渔民的善念后所化,可抵赤血珠沾染的血海业力。将宋帝王交给我,念在他护君上有功,我自会竭尽全力助他。至于天道之罚……无可解,果由自作,只能自受,这是天道的规则。”
路巍已经被陆景焕说动,神色间带了一丝迫切,语气也敬重不少。
“三王驾若能解了弟、宋帝王赤血珠之痛,我替他先行谢过!只是,因宋帝王与我颇有交情,我不得不多问一句,尊上是要带他回明晨耐犯武城天宫?”
三王驾陆景焕,宫坐罗酆山第三宫——明晨耐犯武城天宫。
那里离酆都大帝的归元殿,着实有些近了。但三王驾又声称有法子医治弟弟,应该……不会那么凑巧吧,君上一贯深居喜静行踪诡秘,想来也不会亲临三王驾处。
心中一番计量后,路巍暗自叹息一声,无论如何,他都受不住让弟弟继续如此痛苦,想到鹿小星那单薄的肩胛,力气重了仿佛能捏碎了一般,终于下了决定决然道,“好!一切就托付尊上了,我以楚江王名义起誓。”路巍额前的碎发无风自动,这是天道之力。
神仙立誓会得天道见证,路巍顿了顿继续郑重道,“若尊上真的解了宋帝王赤血珠之噬痛,我愿应尊上一个承诺,无论何事。”
顾深眼皮微微一动,正视路巍道,“楚江王果然对宋帝王兄弟情深。”
路巍愣怔一瞬,释然道,“尊上原是知晓了。”抬手行礼,告罪自己未坦诚相待。
顾深不甚在意,点点头便抱着鹿小星走出房门,路巍则是退后了半步,跟在顾深的右后侧。目送顾深上车,路巍转头看向路宅。
郁郁葱葱的绿植下,过往典雅庄严的房子,周身像是笼了一层厚厚的云雾,阳光透过树叶露出的斑驳半路就被这云雾吞没。
路巍眯了眯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