耽搁时间致她失了混水摸鱼的机会,甲板上全是仇池军士,她没可能在不引人关注的情况下安全到达逃生舟,于是猫腰拐进通往底舱的甬道。
龚花花在身后扣住她肩,“你不会还要回去吧?那里根本不是人待的地方。”舱底无其他出路,被人堵住便是瓮中捉鳖一抓一个准。
李逍试意她伸头往前看,“不躲起来,你等着被抓吗!”
龚花花略一迟疑,李逍的身形已蹿进甬道,眼看舱门将要合上,她快步上前用脚抵住舱门,迟疑了一会闪身进入。
仓库爆炸、北水宫人袭船,龚花花消失不见,陆畅发怒,一折扇将徐三鳌门牙扇掉两颗,“一个大活人能被你丢了,还要你何用。两个时辰,找不到人,你便不用再来见我。”
徐三鳌虽好色暴虐人却不傻,深知这茫茫大海龚花花跑不掉,他发誓要将整艘船翻了个底朝天。
底舱里平日里暗无天日,此刻被火把照得亮如白昼。货舱室虽大货物排放得满满当当,仇池军士查了一圈也没瞧出什么异状,徐三鳌拿着火把在货物间穿梭,再找不到人他便死定了。路过一排木箱拔刀出鞘,只因箱上灰尘较别处略薄。他将刀锋插进去准备强行开箱。
手下出言提醒,“三爷,这是世子封的,你打开会不会惹得世子不快!”
如今世子已然看他不顺眼,徐三鳌遂将刀从缝隙里抽出,还刀入鞘指着手下说:“你去打开。”
那人“啊”一声,犹豫着被徐三鳌在身后狠踹一脚不敢多言。
木箱里是一撂撂包扎好的精美瓷器,别说藏人便是藏只老鼠也看得清楚。手下还不及细看瓷器的花纹釉彩,徐三鳌啪一下将箱盖阖上,“箱子里的东西是你能看的!我把话说明白,今日找不着人,这里所有的人都得死,还不快去搜。”
整艘船以及同行的船只都被翻了一遍,虽未搜出龚花花与李逍却也非一无所获,聂五魁将北水宫藏在船上的暗哨给诈了出来。
天色将明,水天一处的天际隐隐呈现鱼肚白,随行的楼船纷纷熄了灯火,主船的甲板上陆畅靠在凭几上正品着一杯冒着热气的香茗,聂五魁站在他身后。
他们面前的空地上跪着徐三鳌和一个仆役打扮的年轻人,后面则跪了一圈杂役。徐三鳌被修理过,脸上青紫鼻子被揍出了血,一脸丧气模样。年轻人须发凌乱衣裳破败,嘴角遗留明显的血渍,面上表情尚算平静。
眼时李逍也离开了底舱悄悄上了甲板,龚花花不解,反对离开藏身处。
“随便你,不过提醒你一句,藏在箱底的法子用过一回便不灵了,继续留在这实非上策。”
龚花花犹豫了一瞬,还是跟在她身后上了甲板。
船上的伙计杂役全部仇池军士押至船首,而炸塌了半边的厨房里倒没了人。龚花花惨遭灭门后大小姐脾气明显克制了许多,跟在李逍身后蜇进厨房。眼见李逍在灶间寻到少许面粉用水调匀,又刮了些锅底黑灰,然后在脸上左右抹了抹,一个有些怪异但全然陌生的面孔便呈现眼前。
龚花花有些嫌弃道:“你的易容术是退步了吗,原先那张脸看着可比这精巧得多。”
“时间仓促材料有限只能这样了,你要不要,不要拉倒。”
龚花花拉住她,“谁说不要。”
李逍将手中和着黑灰的面粉抹在她脸上,“出去尽量低调些,被人盯上一样露馅。”
救火过的水渍还未干透,龚花花从水洼里瞧见自己的倒影,眉粗鼻大鱼泡眼,她侧头再看李逍,眼神中不由多了几分意味不明。
船首甲板上陆畅将折扇拿在手里不断开合着把玩,“老三你说这趟出来办砸了我多少差事。”
说这话时陆畅面上一团和气,语气亦算温和,但徐三鳌却怕得要死,当即匍匐在地,“世子息怒,请世子再给老三一次机会。”
陆畅嘴角勾着笑,“论辈份,你与我父王是师兄弟,算是我的长辈,我应该给你几分薄面,只是你办事越来越不成样子,让我很为难。”
徐三鳌跪在地上不敢抬头,“要打要罚全凭世子,老三只求世子留一条命,给我一个能继续效忠世子的机会。”
陆畅看一眼地上的徐三鳌,摇着折扇问身后的聂五魁,“老五,他是你兄弟,你看怎么处置好?”
聂五魁面无表情,“世子面前属下不敢置喙,属下与老三虽是峨嵋旧人,现今却是仇池王及世子臣属,君让臣死臣不敢不死,一切全听世子处置。”
陆畅斜眼瞅他,勾起嘴角笑了笑,“老五这话倒提醒了我,真杀了他恐惹父王不快,衣不如新人不如旧,虽是君臣也要念个旧情,不然岂不寒了一众叔伯们的心。”
徐三鳌一听这话磕头如捣蒜,表衷心道:“老三对世子的衷心日月可鉴,绝不敢辜负世子,不管从前还是往后,世子都是老三的主子,唯一的主子。”
聂五魁的眉微不可察的轻轻一挑,陆畅摇着折扇表情清冷,“我身边不养无用之人。”
徐三鳌一凛,指着旁边的年轻人急道:“世子,将这人交给我,别说是死士,便是死人我也有五十种方法能让他说出北水宫与鲜卑交往的渠道,撅地三尺也要问出他们藏着金银的岛屿。”
徐三鳌并非虚言恫吓,龚花花领教过他那些变态的手段,她没见过年轻人,不清楚他知道多少,但她了解陆畅威逼利诱巧取豪夺想要的除了钱财还有北水宫的落脚点,而海上落脚点是她父母宁死也不肯透露的秘密,是北水宫日后能否东山再起的关键,她不能赌也不敢赌,只有死人不会泄露秘密,但在杀人之前,她需要搏一把。
仇池军将甲板上的年轻人提起,将他双手绑在船头竖起的架子上,徐三鳌抡起浸了盐水的皮鞭,只一下那人后背便皮开肉绽。
“说,那贱人被你们藏在哪?船上还有你们多少同伙?”
“你们如何与鲜卑联络?那座岛在哪?”
一鞭又一鞭,那人除了惨叫发不出其他正常声音。
得不到答案的徐三鳌岂会罢休,让手下将船上杂役不由分说全部双手绑缚反吊,警告道:“现在说实话还可活命,一意对抗今日便是尔等死期。”
杂役们哀叫着出声乞求,有怕死的开始攀咬,“伍叔一向与小东交好,二人常趁无人时凑在一处,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赵四你这小子休要血口喷人,你欺善怕恶被伍叔教训怀恨在心,现在想借刀杀人,呸……无耻!”
“不错不错,我也看见了,不止伍叔,还有刘大哥、小李,哑娘,他们都与伍叔亲密,他们肯定都是北水宫余孽……啊!爷别打了……我说我说,我全说了……”
皮鞭抡起便带走一块皮肉,甲板上鬼哭狼嚎般惨叫不断。龚花花突然出手,扣住李逍脉门推着她向甲板冲去。
事出突然,聂五魁反应极快,九节鞭向李逍当头甩出,这一下惹被抡着不废也残。李逍虽内力全无,“云中漫步”仍在,借龚花花前冲之机微微倾斜,九节鞭堪堪从面颊擦过,擦的她半边脸生疼。
扣她脉门的龚花花也在九节鞭抽来的瞬间放了手,身形诡异地在甲板上游走并空手夺白刃,身形翻飞之际又快又狠地解决掉仇池军,旋身时飞刀猛地掷向徐三鳌。徐三鳌遽然间后纵闪躲,但龚花花的目标并不是他,她一刀挥断绳索,紧接着一刀下去,架上年轻人脖颈骤裂,转瞬鲜血直冒,直到被龚花花一脚踹下大海,那人仍不敢相信地瞪大眼睛,他没没料到自己没死在敌人手里,却被想要救援的少主一刀封喉。
李逍来不及诧异,趁龚花花吸引大部分人注意之际,她亦晃开仇池军士跑到绑人架前,用从厨房摸到的雕花刀割断绳索接住哑妇。哑妇早被吓傻浑身瘫软不住哆嗦,头顶寒光一闪,李逍连忙推开哑妇,仇池军的砍刀斫在二人原先站着的甲板上,她一边周旋夺刀一边冲着哑妇喊:“跑!”
旁边杂役也反应过来,眼见缩头一刀伸头也是一刀,谁还引颈就戳纷纷揭竿而起,虽然他们武力值远不如仇池军,但架不住硬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刹时间甲板上便乱了。
龚花花恨陆畅更恨徐三鳌,她武功本就不弱,忿恨之下徐三鳌被她双刀逼得连连后退,仍因退得不够及时身上添了无数道血口。
坐在船首的陆畅沉脸锁眉,他虽什么也没说,聂五魁却知道世子恼了,连忙解释,“老三本是要废那贱人武功的,只还不及便叫人跑了……”听见世子手中折扇啪一声合起,他立马闭嘴。
李逍周旋于仇池军之间如一片轻盈的羽毛,眼看要被人抓住却总让她飞走。不止陆畅,聂五魁也认出她的轻功步法,毕竟这份轻功独步天下。
陆畅用折扇指着李逍方向,向聂五魁沉声连问了三个问题,“这人,这是那侍婢?你用了金针封穴,她为何还没死?昆仑派与北水宫到底什么关系?”
聂五魁无言以对,敛目垂首,“属下失职!属下该死。”
陆畅一掌挥掉婢女递来的茶盏缓缓侧头,目光如矩上下扫视聂五魁,“我养的难道都是群废物吗!”手中折扇遥指李逍说了四个字,“我要活的。”
甲板上龚花花杀红了眼,大开大阖的招式放着周身破绽不管不顾,招招欲置徐三鳌于死地。徐三鳌虽混但还不想死,被她这不要命的打法打的束手束脚,险象环生。
但场中的混乱随着聂五魁的加入瞬时恢复秩序,聂五魁不愧陆畅麾下第一高手,围着李逍与龚花花的仇池军腾出手来,手无寸铁的杂役们只能束手就擒,转瞬间死的死伤的伤,其余悉数被仇池军拿下。
李逍不知聂五魁如何能洞悉她的去路,能一直挡在自己身前,万幸总差了一步却也给她造成很大负担,在内力全无的情况下她心知这样下去被擒是肯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