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柏凝如此评价花栖枝。
花栖枝向来不爱和她斗嘴,现如今,也没忍住回应一句:“野猪嘲笑乌鸦黑。”
说罢,又装自己的闷葫芦,一语不发。
柏凝被捆着,浑身不自在,韩绛蟾一走,她便想要挣脱束缚,躲到旁边去。谁知身形才化作水滴,还没往下淌,便被花栖枝制止。
“别挣扎。”
“为什么?”
“我们正好要去清源宗。”
“你想说,以俘虏的身份,被绑上去?”柏凝有些难以接受。
“顺便。”
“不行。”柏凝蹙眉,万分嫌弃:“我怎么说,也是曾经的正道魁首,怎么可能如此灰溜溜地回去?就算是要去清源宗,要抢尸体,也要堂堂正正的,叫所有人都知晓,是他们的老子——我,回来了!”
“一路上跟着清源宗的小徒弟们,你可以探听消息。”
花栖枝没有否定柏凝的想法,只是换了个说辞。
“什么消息?”柏凝问。
“你不好奇,你死后发生了什么吗?”
这……花栖枝还真说到她心坎上了。
她好奇极了!
只不过前些日子都比较忙,不是遇见山贼,就是花栖枝被掳走。
期间虽然相处着,但自己其实并没有太多的探听机会……当然,也又那么一两分的原因,是柏凝觉得,从这些小娃娃嘴里面,套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来。
过去的事情,当然要问过去的人。
不过花栖枝今儿一说,倒是给柏凝一点思路。
虽然小年轻们对于过去的事情,不算清楚,但是他们肯定知道当下局面。
别的不说,为什么自己现在名声这么臭,甚至于还在她鸾鹤谷前修茅厕,这肯定知晓!!
想到自己的鸾鹤谷,柏凝就气不打一处来。
要是她知道,是哪个王八蛋提议,她一定将人碎尸万段,然后扔进茅厕里面,泡上九九八十一天!
气死她了。
柏凝想到这里,处于长远考虑,难得忍下脾气,就这么和花栖枝被捆在一起,安安静静地待着。
不过眼前只有流云,到底是无聊。
在飞过第三只鹤的时候,柏凝实在是无趣,又只能问花栖枝。
“你说,韩绛蟾什么时候回来。”
“快了吧。”
花栖枝声音悠远,好似流云:“他俩打不起来的。”
“为什么?”柏凝问。
“有些事情,刀剑无法解决。”
“啧。”柏凝有些不满:“你别学那些酸腐老头子,刀剑不能解决,难不成要和他们一样,坐下来,泡杯茶,一坐就是一整天,大眼瞪小眼?”
“大概。”
花栖枝轻声道:“毕竟在过去,月息就是这么做的。”
“……月息不一样。”柏凝说。
“嗯。”
花栖枝只会这么回答。
两人之间没有交流的必要,
柏凝不信花栖枝,花栖枝也知晓。她本来也不是个话多的人,既然对方不愿意听,那她便不说,反正现在发生的一切,会告诉她事情的真相。
而她要做的,无非是保住柏凝的命。
至于其他……强求不得。
被兜帽遮住的双眼,缓缓闭上。
花栖枝呼吸微弱,几乎不可闻。
她的伤太重了,保持清醒都十分困难。
就让清源宗的人将她带回去吧。
反正她现在这么虚弱,又是这个模样,逃也逃不了,索性将她带回去,至少还能让柏凝离尸体近一点。
自己,也可以趁机休息一下。
花栖枝闭上眼,整个人放松下来,没有一会儿功夫,只听得她呼吸渐渐均匀。
已然是睡了过去。
“啧,睡眠真好。”
柏凝被捆着,看着眼前的云,耳边是花栖枝的呼吸声,两眼放空,脑海里面,却不可避免的,浮现曾经和花栖枝交手时的情形。
她从未如此虚弱过。
自柏凝进入鸾鹤谷后,便阻断了外人探访的路。
但是每一次,无论柏凝是什么时候,从鸾鹤谷里面出来,花栖枝总是站在锁链之上,足尖轻点,支撑着她的身形,像是一尊雕塑,不会休息,没有睡眠。
无论是凌晨还是夜半、酷暑亦或者寒冬。
可以说,进出鸾鹤谷的关卡看似是柏凝设计的,可发挥最大效果的,是花栖枝——旁人知晓这尊煞神挡在鸾鹤谷门口,根本无人敢踏足。
偶尔柏凝心情好,故意绕着花栖枝走。
等到自己从外面回来的时候,花栖枝总是还站在锁链之上。
偶尔心情不好,直接拔剑斩向花栖枝,她也能从容应对,操控着傀儡,两人先过个百十来招……成功将柏凝要做的事情往后拖。
就这样,几乎柏凝在鸾鹤谷里住了多久,花栖枝便在锁链上站了多久。
当时,她没有觉得虚弱。
也从来没有闭眼,让自己陷入睡眠。
而现在,仅仅是放了一点血,当然,也或许不仅仅是一点,但是身上的骨头没有碎尽,她却作出如此模样。
柏凝再一次意识到,现在的花栖枝很弱。
很弱。
弱到倘若是巅峰时期的自己,根本不会多看她一眼。
可是她为什么变得这么弱?
浑身的修为还能散去么?难道是自毁根基?
不应当,她现在使得还是天枢炼傀术,与过去相比,根本没有变化。
那又是怎么回事?
以及花栖枝满头的白发,是过去便有,还是这二十五年间生出来的?
柏凝只觉得自己死了一遭后,世界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所有人变得她根本看不清,都隔着一层厚厚的雾,将他们的真实想法,藏在雾后。
而她能做的,便是尽力驱散这层雾。
看清她未看清的真相,认识她未认清的人。
无论局势怎么变化,她始终如此。
我欲穿花寻路,直入白云深处,浩气展虹霓。
柏凝的心底,莫名地冒出这句诗来,片刻后,又笑着摇头。
自己也要变成月息了,闲来无事便吟两句诗。
看来和她久呆一处,还是有好处,至少沾到一点文艺气息,而不是终日打打杀杀。
柏凝笑着,心里,却并未轻松太多。
一切都变了。
那么,月息呢?
她的道侣,她的爱人。
现在还是和过去一样,深爱着自己吗?
柏凝不知道,目前,也不太愿意细想。
在感情面前,谁都是胆小鬼。
她也不例外。